他就這般垂眸望著自己,那眸色深處,仿佛水下忽然而至的怒流急旋,,輕易可以將人吞沒,。
桐拂盯著他的臉看了許久,,那樣子不似玩笑,“當真?”
“當真?!?p> 看著她的眉毛漸漸挑起,他才又道,,“不過,,你若不肯去府衙,陪你一起逃了就是,。在那之前,,我倆的親事得先辦了?!?p> 看著她面上倏忽生出的微赧,,他心思里只那兩句。
池中湛湛澄冰玉……曉來山霽彩霞生……
不過那抹顏色,,很快又沒了蹤影,她微皺著眉,,“他要渡江……”
金幼孜甚是不悅,,“在說我倆的親事,你提旁人做什么,?!?p> 她眉梢一挑,,“眼瞅著燕軍要殺進城來,你還有心思琢磨成親,?”說完末了那兩字,,她面上一熱,再不言語,。
金幼孜卻是心情大好,,將她的手執(zhí)了,“有有有,,這心思一直有……”
“我且問你,,”她忽然打斷他,“若是那燕王當真……當真贏了,,那你會怎樣,?”
他想了想,“自然是聽夫人的,?!?p> 桐拂惱他胡言,欲抽出手來,,卻被他拉至近前,。眼見他神情與平素甚是不同,她竟心如擂鼓不知所措起來……
“小拂……”有人忽地推門進來,,將二人嚇了一跳各讓了一步,。
十七笑嘻嘻靠在門上,手上捧著一個匣子,,“跳舞的姐姐,。”
桐拂一愣,,跳舞的姐姐,?她上前接過那匣子,打開一看,,頓時被那里面的物件晃花了眼,。
一個極為精巧的銀鈴,上有八個樂人環(huán)繞,,分別手執(zhí)笛,,簫,鼓,,號,,形容不同,卻皆衣袂翩翩栩栩如生。每個樂人之前,,又各懸了一銀鈴,,浮紋華美。
桐拂將那銀鈴拎在手中,,九只鈴同時作響,,清清央央,漸漸竟可聞笛簫鼓號之音,。她心中一動,,好似在哪里聽過……
“九子鈴?!苯鹩鬃魏鋈怀雎暤?,“梁臺歌管三更罷,猶自風搖九子鈴,。南朝齊昏侯,,曾以玉制九子鈴作為潘妃殿的配飾?!?p> “兮容怎會有如此寶貝……”桐拂咂舌道,。
“你說,是在白河一戰(zhàn)時就見過她,?”他忽又問道,。
“是……”桐拂還在擺弄那九子鈴,愛不釋手,。
“那時,,李景隆尚是大將軍……”金幼孜若有所思。
“她為何要將這么個稀罕寶貝送我,?”桐拂猶自嘀嘀咕咕,。
金幼孜這才回過神,“你且先收好了,,回頭還是還與她,。你若喜歡,我找人替你照著做一個,?!?p> 桐拂瞥了他一眼,“這東西這么精巧,,除了江月,,你還能找誰?”
“那倒是……”金幼孜點頭,,似是十分贊同,,“估計也就江月姑娘能做得出……”
啪嗒一聲,,桐拂將那匣子合上,拉著十七就往外走,,“走走走,回去回去,?!?p> 金幼孜瞧著她憤憤的背影,嘴角忍不住地上揚,。
……
顏料坊的命案次日,,氈匠坊的河道里亦現(xiàn)浮尸。那之后,,弓箭坊,、糖廊坊、木匠坊皆現(xiàn)……一時將那京師兵馬司,,忙得焦頭爛額,。
坊間傳聞更是愈加玄而又玄。親見者皆言,,彼時河水翻騰,,赤色如泉涌,落水者衣衫皆染……且都見一女子,,身著古衣似仙似妖,,自水而出,面目不可見,,又姍姍而去……
原本皆憂那燕王迫近京師,,如今人人自危,生怕成為下一個河中冤魂,。更有傳言,,如此河水泛赤神鬼頻現(xiàn),必是亂世征兆……
城內(nèi)除了兵馬司,,錦衣衛(wèi)巡捕官,、衛(wèi)所巡捕官也都在街頭巷尾日夜巡察,卻查不出半分蛛絲馬跡,。
劉娘子這幾日卻是有些困惑,。平素夜間睡得尚可,可近來睡得尤其沉,,一覺至天明,。她琢磨著,估計是這幾日因外頭亂糟糟,,讓小拂和十七宿在酒舍后院東廂,,人多她心里踏實些。
梳洗罷,她經(jīng)過東廂,,探頭朝那屋子里望了一眼,。瞧見榻上二人睡得正香,這才放心,,徑直往前頭去,。
經(jīng)過那井欄,瞧那盆里一件濕衣衫,,走近一瞧,,是桐拂昨日所穿。
“懶丫頭,,換下衣衫也不知洗了……”劉娘子嘴里雖埋怨,,手下卻沒停,將那衣衫洗了,。
衣衫上不知沾了什么染料,,入水浮起絳色,她費了些功夫才將衣衫洗凈了晾曬在院子里,。
到了前頭酒舍里,,門剛打開,金幼孜已經(jīng)急匆匆入來,。
“咦,,金公子今日這般早?”劉娘子笑著將他迎進來,。
“這幾日小拂她……”金幼孜皺著眉,,神色匆匆。
劉娘子笑意更盛,,“好著呢,,在我這里金公子還不放心?她和十七兩個白日幫我搭把手,,晚上睡得跟貓兒似的……”
“她……沒出去過,?”
劉娘子一愣,“沒啊,,這幾日沒見她離開過我這酒舍,。怎么?可是出了什么事,?”
金幼孜臉色稍緩,,“沒有,外頭如今不安全,,她若在這里老老實實待著,,就沒事……”
“那河道里的案子,,可有眉目了?我這酒舍里天天聽人議論,,越說越離譜了……說來這京師里頭,,好些年沒一下子冒出這許多命案……”
“又出事了?”有人自里頭出來,。
金幼孜抬頭瞧是桐拂,,一副剛睡醒的模樣,臉頰邊尚有睡痕,,他心里略略踏實些,“唔,,昨夜是銀作坊,。”
他將桐拂拉至窗下坐著,,一會兒劉娘子將新煮的粥和幾樣小菜送過來,,又滿面含笑地離開。
桐拂瞧著她喜滋滋的背影,,嘴里嚼著瓜茄,,一臉莫名,“這些日子劉娘子怎地見到我就笑成這樣……”
他捏著她的下巴,,將她的臉轉(zhuǎn)向自己,,壓低聲音道:“你可真有老老實實待在這里?”
她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將下巴掙脫了,,“當然,被劉娘子看著,,我能去哪兒,?”
“撒謊?!彼驍嗨?。
桐拂不睬他,埋頭喝粥,,心里卻有些晃悠,。她如今夜里的確會溜出去,不過天明前就回來,,神不知鬼不覺的,,他又怎會知道?難不成,,他瞧見了,?
“昨夜,,是第六個?!彼鋈坏?。
桐拂已然吃飽了,放下勺,,“兵馬司里皆是功勛之后,,有本事本就沒幾個,又閑了太久,,竟連這般案子都沒法子,。”
“此人對京師地形十分熟悉,,尤其是水道,,且深諳水性。連兵馬司,、錦衣衛(wèi),、衛(wèi)所巡捕官的動靜都摸得清楚。六個人,,雖皆在十八坊一帶,,但這一帶工匠眾多人口雜亂,查案并非易事,?!?p> 見她沉思不語,也不知聽進去沒有,,金幼孜將她擱在案上的手握在掌心,,“小拂,若是有何難處,,不妨告訴我,。”
桐拂心里一個咯噔,,這事,,卻是萬萬不能將他攪和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