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方過,,坤寧宮外一片靜謐,。幾個宮人挽著籃子,收集殿外樹上木樨,,偶爾悉索聲響,。
雁音瞧著籃中已滿了一盅,,正欲返身回殿,抬頭就看見不遠處走來的身影,,未及屈膝,,朱棣已抬手示意她莫要出聲。
“皇后尚在午枕,?”他到了近前,,瞥了一眼籃中金燦燦的那一盅。
“是,,不過不在寢殿,,在暖閣?!毖阋魤旱吐曇舻?。
“還是睡不慣寢殿,?”他面上有了極淡的笑意。
“皇后說太空曠了,,她不喜……”
他再不多言,,提步入了殿中。
殿中無人,,窗皆半開,,晶簾垂,一室靜怡,。案上書卷半掩,,除了瓶花清供,再無多余裝點,。暖陽透過簾隙,,四處淺淺暈著,一切依稀仍是燕王府的模樣,。
挑簾入了暖閣,,無人,他心里一空,,提步就往后頭走去,。
后頭園子的樹影下,支了貴妃榻,,那道身影倚在那其間,,似是正好眠。走到近前,,見錦毯一角垂在地上,,里頭裹著一卷書。他伸手欲取,,她已睜開眼,。
“又貪涼?!彼谒砼宰?,冷著臉。
她坐起身,,抱著膝,,面上仍有惺忪睡意,“寢殿太冷清,,暖閣又悶了些,,不如這里,剛好,?!?p> 他瞧她面上,,睡痕猶帶朝霞,恍惚仍是初入燕王府時模樣,,伸手將她攬著,,“還是需有人守著,莫睡得沉久,,夜里又不踏實,。”
“哪個又嚼舌頭去了,,誰說我夜里睡不踏實,?”她佯嗔,“倒是你,,這些年征戰(zhàn)不止,,如今雖有了內閣輔助,怎的仍這般操勞……”
她坐直了身子,,清了清嗓子,,將那眉間一肅,學著他的口氣,,“朕常在宮中周恩庶事,或有一事未行,,或行之未善,,即不寐至旦,必行之乃心安,?!?p> 他初時尚繃著臉,聽到后來,,壓不住嘴角上揚的弧度,,“皇后竟在朕身邊安插了耳目,朕該如何罰他,?”
“耳目,?我這宮里可沒人敢去。我回回去尋你,,你都無暇,。我就在側殿看看她們沏茶備點心,順便聽上一聽,?!?p> “既然來了為何不讓人通傳?”他有些不悅,,“近日茶點備得很合朕的心意,,竟是此緣故……”
她靠上他的肩頭,,“陛下當需注意身子,妙云覺得兵民亦是,。流年戰(zhàn)亂,,必然疲累難當,亦當休養(yǎng)生息,?!?p> “妙云說得是。之前勸朕,,朝中賢臣皆為高皇帝所留,,不應以新疏舊,說得亦是極好,?!彼D了頓,“有一事前兩日就欲說與你聽,,朕欲封你四哥徐增壽為定國公,。”
徐妙云臉色遽變,,即刻坐直了身子,,“不可。妙云長兄已承魏國公爵位,,四哥也已被追封為陽侯,。按禮法,一門不可有二公,,怎可再封他為定國公,?”
“詔書已擬好,徐增壽之子徐景昌,,繼其父之定國公爵位,。”
“景昌,?他不過十五歲,,如何能繼承爵位?”她驚訝地望著他的面龐,,那上面是她熟悉的毋庸置疑與不可撼動,。
她垂下目光,“既非臣妾的意愿,,臣妾也就不用答謝了,。”隨手將地上的書拾起,,翻看起來,。
朱棣自是瞧出她有心疏離,,也不惱,盯著她亂翻著書頁,。
半晌聽不到身旁人的動靜,,她屏住不去瞧他,揚聲道:“雁音,?!?p> 雁音很快奉了茶上來,布在她面前,。徐妙云抬手去取茶盞,,一時愣住。
盤中一對白瓷茶盞,,薄如紙,,上有轉枝花葉暗紋,細膩瑩潤光照見影,。襯得茶湯清亮,,一旁白盅里金燦燦的木樨,氤氳著茶香,。
她將那白瓷盞取了,,愛不釋手,竟忘了飲茶,,“怎可如此薄,,通透竟似脫胎一般……”
他亦取了一盞慢飲,“內府新制,,出了幾樣不錯的,我已著人將平素所用碗盞杯盤,,皆換了白瓷,。”
見她悅色溢于言表,,他清了清嗓子,,“這一件,答謝也免了……”
聽著他怏怏中帶了幾分得意,,她沒忍住撲哧笑出聲,,又斂了笑容,“潔素瑩然,,甚適于心,,多謝……”
他將她的手執(zhí)在掌中,“許久未見你這般展顏,,妙云是否仍掛念北……”
“不,?!彼杆賹⑺脑挻驍嗔耍靶闹袙炷罱栽谘矍?,無可憂慮,。只是經(jīng)年所見殺伐過重,心常無安,?!?p> 他將茶水新添,“前些時候,,斯道與金忠提奏天禧寺請經(jīng)付費,,朕已敕工部修理,比舊加新,。天禧寺原為長干寺,,亦是東吳江南首寺?!?p> “建初寺,。”她顯出神往之色,,“并有阿育王塔,,據(jù)傳系阿育王八萬四千塔中之一,供奉感應舍利,?!?p> 她神色稍緩,“擇日需往天禧寺……”
“且緩些時日,?!彼鋈坏馈?p> 見他蹙眉,,她出聲道:“可是顧慮水妖重現(xiàn)一案,?”
“如今尚無頭緒?!?p> “初時曾傳言,,是我四哥……”
“朕相信不是增壽。此人彼時連殺七人,,在城中廣布亂世,、國覆之說,唱青溪小姑曲……”
“青溪小姑,?”她心中一動,,忽然想起一人模樣,“那桐拂,今在何處,?你不會將她也……”
他瞥了她一眼,,“如何會想到她?”又慢了慢,,“眼下她在漏刻殿,。”
“漏刻殿,?那么個活蹦亂跳的小丫頭,,被拘著,如何守得住那般冷清,?”
“拘著,?朕拘得了她?她甘愿待在那里,,無非是桐君廬如今身在宮里,,她心有牽念……”他忽然頓住,將她細細看了一回,,“皇后不問立太子一事,,怎的反倒關心那么個小丫頭?”
她尚不及發(fā)話,,聽見身后不遠處的聲響,,轉頭含笑道:“熾兒,進來,?!?p> 很快見一人步履急促略顯不穩(wěn)地入了園子,身穿深藍曳撒,,一臉的汗,。
朱高熾到了跟前,瞧見父皇也在,,忙恭敬行禮,。
雁音早遞上帕子,徐妙云取了,,走到朱高熾身前,替他拭汗,,“熾兒練騎射去了,?”
朱高熾喘息甫定,“回母后,,兒臣方練完回來,。”
“聽說熾兒箭術精進了許多?!彼謹Q了一塊干凈帕子,。
朱高熾垂著首,“比起高煦,,還是差了許多……”
“京師河道一案,,”一旁朱棣忽然出聲,“尚需多費些心思,?!?p> 朱高熾忙躬身道:“是,兒臣正欲去趙大人處查看案卷,。錦衣衛(wèi)中,,水性上佳且熟悉京師水道之人甚少,故而查案遲滯,。臣正欲去水師調人手……”
“漏刻殿里就有一個伶俐的,,熾兒倒是可以用上?!毙烀钤妻D頭瞧著朱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