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愔兒,你現(xiàn)在明白了嗎,?”
雖說,,此時的白虎堂中只剩子、侄,,以及曾經(jīng)的親軍校尉,,如今車騎將軍府的行軍司馬劉矩,郗鑒依舊不茍言笑,,一副嚴父模樣,,只是語氣之中少了些許清冷之意。
“孩兒明白了,!”郗愔敬聲回道,。
道理有時候就像一層窗戶紙,一捅就破,,郗邁的那一句反問,,不僅是解開內(nèi)史的心中之惑,同時也點醒了郗愔,。
“不過……”
不過,,郗鑒這般做法的原因,郗愔明白了,,但是為何這般做,,郗愔卻有些不以為然。
略一停頓之后,,郗愔再次開口說道:“父親,,想那蘇峻不過以北地流民之帥,麾下不過幾萬之眾,,需要父親這般小心應對嗎,?如今廣陵在父親治理之下,百姓安居樂業(yè),,又且會棄家從賊,?”
“愔兒慎言!”當“賊”字出口,,郗鑒陡然厲聲喝止道,。
如今,朝廷對于蘇峻,,只是心生防范之意,,而蘇峻也只是沒有應召回京,并沒有明著抗旨不尊,,如今的蘇峻依舊還是朝廷的冠軍將軍,,那里能被稱之為一個“賊”,!
這樣的話,也只能在私下里說說,,一旦傳揚出去,,不定會引起什么樣的風波,而一向謹言慎行,,頗有君子之風的郗鑒,,似乎就連這私下評論,,也都嚴守著君子的底線,。同樣,郗鑒也希望自己的兒子,,能和自己一樣,,自然一言喝止!
“是,!孩兒知錯了,!”
被父親出言呵斥,郗愔也是面色一緊,,急忙低頭認錯,,也就在低頭之間,悄然向著他的堂兄遞過一個求助的眼神,。
郗邁會意,,微微一笑,兄弟有難,,做兄長的焉有不幫之理,。于是上前一步,來到郗愔身邊,,開口說道:“叔父,!蘇峻拒不奉詔,難道真的心有異志,?”
郗邁也是聰明,,并沒有開口替他的堂弟求情,反而另選了一個話題,,將郗鑒的注意力給引開了,,當然這個問題,郗邁心中隱隱有些答案,,只不過,,他還想在他叔父那里,尋求一些長者的智慧,。
果然,,聽到郗邁的問題,,郗鑒不過看了一眼郗愔,鼻中哼了一聲,,轉(zhuǎn)頭看向了郗邁,,花白眉梢一促,低聲言道:“難說,!”
難說,,就是不好說,不確定的意思,,既可以理解為有,,也可以理解為沒有,不過,,在這種場合下,,顯然,郗鑒的意思偏向于有,!
這時,,堂中的行軍司馬劉軍開口了,劉矩給郗鑒做了十幾年的親軍校尉,,關(guān)系早就超越了一般的部屬,,如今在這私下場合之中,更是隨意了很多,。
如今,,劉矩已經(jīng)不是親軍校尉了,而是將軍府的行軍司馬,,行軍司馬說白了,,就是將軍府的參謀長,那么更多的時候,,是需要劉矩動腦,,而不是動手。
那么,,郗邁所提出的疑問,,此時,恰恰也是劉矩心中的疑問,,在見到自家將軍似乎有所偏向,,便也忍不住,開口說話了,。
“將軍,!如今有您鎮(zhèn)守廣陵,中書令護軍將軍鎮(zhèn)守京都,平南將軍鎮(zhèn)守江州,,這三軍皆成鼎足之勢,,除此之外,尚有淮北中郎將郭默,,吳地會稽內(nèi)史王舒,,吳興太守虞潭,皆對歷陽呈合圍之勢,,如此,,冠軍將軍他敢?”
劉矩的意思已經(jīng)表達的很清楚了,,眾軍環(huán)伺之中,,就憑他一個小小的歷陽,就憑他蘇峻一軍之眾,,還能翻起什么風浪,?
敢嗎?車騎將軍郗鑒捫心自問著,。
敢于不敢,關(guān)乎很多方面,,譬如實力,、勇氣、利益,,當然最為關(guān)鍵的,,則是生死!
想到這些,,郗鑒沒有說話,,而是手捋胡須,面有隱憂,,抬頭向西,,視線似乎穿過了厚實的墻壁,越過遙遙空間,,落在了那座背山望江,,高大雄偉的建康城。
建康,,晉之帝都也,,乃是天下第一等尊貴富庶風流所在!
尊貴者,,執(zhí)天下執(zhí)牛耳,,一言可興,一言可喪,擁有無上權(quán)柄,;富庶者,,坐擁天下財富,金山銀海取之不竭,,擁有權(quán)力與財富,,方為風流人物!
風流人物是這樣解釋的嗎,?也許世間之人大多如此,,即便身為一等邵陵郡公、冠軍將軍,、歷陽內(nèi)史的蘇峻,,也是這般認為的。
若還在一年之前,,這位封疆大吏,,一方諸侯的郡公爺蘇峻將軍,也只能憑欄東眺,,抒發(fā)一下老懷罷了,。
時移勢易,隨著那張圣旨的降臨,,這一切都開始變了,,悄然間,烏云悄織,,風雨漸至,!
歷陽縣內(nèi),郡國公府的一間密室之中,,臂兒粗的牛油大蠟微微晃動著火苗,,也許是因為背對燭光,坐在主座上的那人,,臉龐隱藏在陰暗之中,,看不真切,但是那支挺起微勾的鼻尖,,卻在燭光搖曳之中,,閃出一點油光。
鷹勾鼻尖所指,,頂盔冠甲的將軍,,長衫綸巾的文士,足足十幾人,,皆齊齊坐在不大密室的胡凳之上,,不論是臉帶熱切的,,還是沉思的,或是憂慮的,,皆將視線投向了那個主位之上,。
“將軍!不可再猶豫不決了,!”一道聲音,,打破了密室中的寂靜,一個文士模樣的中年人,,側(cè)過身子,,向著主座揖禮言道。
能在歷陽城郡國公府的密室中,,居其主座之人,,除了那位郡國公冠軍將軍蘇峻,那里還有會有別人,!
“卞闡,,你給我住嘴!要不是為了你,,我家長兄,,又焉能被朝廷逼迫如此!”
說話之人,,正是蘇峻之弟蘇逸,,此時的蘇逸,聽聞文士卞闡之言,,頓時長身而起,對著那卞闡,,怒言呵斥道,!
誰知,那位文士模樣的卞闡,,面對這這位歷陽境內(nèi)第二人的怒火,,既沒有生氣,也沒有畏懼,,只是微微一笑,,對著蘇逸拱手言道。
“二將軍,,壽春祖士少那里可沒有卞闡,,可也未曾見過朝廷就放過了他!”
“你……”
論到辯才,,作為武夫的蘇逸,,那里會是卞闡的對手,輕輕松松一句話,便將這位蘇二將軍懟的啞口無言,。
一直保持沉默的蘇峻,,于燭光暗影之中,看了看卞闡后,,眼光轉(zhuǎn)向自己的弟弟,,沖著蘇逸擺了擺手,語氣蕭瑟輕聲言道,。
“卞先生此言不虛,,庾亮老賊索要卞先生不過就是一個借口罷了。當先帝駕崩,,幼帝繼位之后,,庾亮老賊便開始誅殺宗室,排擠異己,,對我等來自北地之軍,,更是欲除之而后快,如今老賊的鋼刀已然舉起,,就待某家引頸一戮,!”
說到這里,蘇峻稍稍一停,,謂然一嘆:“哎,!”
“某家死倒不要緊,只是今日在座的,,都是隨某家多年的兄弟,,待得今日出門之后,兄弟們都各自回歸中原,,免遭蘇某株連之禍,!”
蘇峻說完,眼瞼微瞇,,于幽暗之中,,兩道陰鷙的目光,向著密室之中的眾人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