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蝕月編史

五·霜棠閣

蝕月編史 露山 6275 2019-04-14 10:03:08

  深薇先是讓西婕等人將樓中門窗全部打開,一邊將邋遢漢的尸身拿去五里外燒了,。她囑咐將前面柜臺撤了,,另采買些合適的幾案。全部囑咐完,,她又踱步至客棧門外,,來回審視了許久,對身邊人道:“百勾,,你看看把這里的土平整一番,,種些花樹吧?!?p>  百勾應(yīng)允,,后又猶疑地問道:“教主的意思,這里以后也是蝕月教的地盤了,?”

  深薇沉吟片刻,,道:“我看種海棠樹就不錯?!?p>  -----------------------------

  李深薇一下江南,,從此幾乎再未回過長安。

  分閣的名字叫做霜棠閣,,就在天樞宮出山的路口,。聽聞李深薇在南方駐扎下了,引來不少南國俠客奇人,。霜棠閣按北方閣一樣權(quán)制,,義招五千弟子,并封任五名閣主,,如此一來,,霜棠閣的規(guī)模則更在北方閣之上。

  教主閣便是當(dāng)年的客棧,,如今又修葺過,,添了副廳耳室,。樓前種著近半頃海棠樹,春天種下,,還未開過花,,入了冬,枝頭結(jié)滿霜晶,,宛如萬樹寶石,。圍著海棠園,依舊修建和租用民居,,供閣主和弟子落榻,。更外側(cè)則是添購分租出去的農(nóng)田,仍舊使原本務(wù)農(nóng)的弟子用花殿的種子,,按照秦青闕的法制種植稻谷,,要教眾永遠(yuǎn)吃得上飽飯,這是安穩(wěn)人心最大的要緊事,。

  蝕月教在天樞宮的腳下這樣動土,,天樞宮管事的竟然出奇地守住了不出宮門一步。只有天樞宮的廚娘仆婦出山采買鹽油針線時,,似是好奇地向著海棠林里張望,,拉過勞作的蝕月教弟子悄悄問上幾句。至于宮主秋掃湖和他的大弟子魚劫風(fēng),,是從來不親自下山拜見的,。

  深薇偶爾騎馬上山去,敲開山門,,接待的十次有八次是值日的侍女,。然而即便見面不易,終究是見過了秋掃湖,。

  秋掃湖這年五十六歲,,不知是不是年事已高,身上雖是有功夫的,,卻全無武客的煞氣,,面相和善慈祥,頭一回見到深薇時,,也未稱她一聲教主,,而是直呼她為“深薇”,仿佛當(dāng)她是自己的孫女,。一見她,,也不問來意,只將她向玉衡樓引去,,這一路上多少一觸即發(fā),、兇險之極的機(jī)關(guān),,深薇即便是對這老人天生有種信任,,也走得戰(zhàn)戰(zhàn)兢兢,。然而那老先生只是呵呵笑著,帶到玉衡樓內(nèi),,那里正擺著一桌平常飯菜,,桌旁坐著的是魚劫風(fēng)。

  “深薇頭一次來,,老夫也沒有準(zhǔn)備,,只有這幾個菜,別嫌棄,,快坐快坐,。”秋掃湖還歡喜得念念叨叨,,深薇哪里聽得到,。她大概在看見魚劫風(fēng)的那一瞬難以察覺地停滯了片刻,魚劫風(fēng)正盯著她看,,她卻不知他發(fā)現(xiàn)她的異常沒有,。

  飯當(dāng)然還是不波不瀾地吃了,深薇說起結(jié)海樓一事,,秋掃湖只是哈哈大笑:“柳樓主那里我們是幫過忙,,也得些好處,但那純粹是修樓的工錢,,天樞宮還不至于要坐著等人接濟(jì)的地步,。劫風(fēng)算術(shù)很好,用這換口飯吃也足夠了,。不論對方是誰,,我們都會接這活的?!?p>  “如此說來,,一工換一錢,這是真的了,?”深薇瞇起眼睛,,“畢竟不寬裕吧?”

  秋掃湖仍然笑道:“要那樣寬裕又有什么用,。天樞宮不過固守一隅,,既不打打殺殺,也不爭權(quán)奪位,,掙些錢不致餓死老夫和劫風(fēng)足矣,?!?p>  深薇深吸了一口氣,道:“先生,,我如今想要求你們的,,不是要幫誰,而是不要幫誰,,先生明白我的意思,?”

  “這卻做不到?!?p>  “先生何意,?”

  “或者都不幫,或者都幫,。若都不幫,,徒徒餓死我們師徒二人;若是偏袒一方,,就是將我門派卷入紛爭之中,,這會斷了天樞的命脈?!鼻飹吆谶@事上倒是頑固得很,,不論深薇如何勸,他偏偏不肯投誠蝕月教,。見深薇有些悻悻然,,秋掃湖倒反過來安慰深薇,叫深薇也發(fā)作不成,。

  離開前,,還招呼她“時常來吃飯”,說見了深薇心里很高興之類的話,。

  自始至終,,魚劫風(fēng)只是一言不發(fā),仿佛是在觀察她,。她在他目光下,,也不敢像平時那般跋扈了。

  她明知這意味著什么,,此刻卻不敢正視,,像是害怕他。她也有害怕的時候,?堂堂蝕月教主又怎么會有害怕的時候,,但李深薇卻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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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薇在那海棠林前度過兩個生日,霜棠閣也就落成了,。海棠選的是貼梗海棠,,正紅的顏色,是深薇最喜歡的,。她最愛的便是坐在海棠樹下,,閱覽北方閣主的來信或是讀些雜書,練劍也在林子里,,小憩也在林子里,。

  若是教主一人在林中,除了唐甜兒,,其余人不敢去打擾。

  唐甜兒這年十一有余,,以這等弱質(zhì),,也位列閣主之一。她做閣主是深薇親口承諾的,,既然唐甜兒不要做她的徒弟,,唯有讓她得到這樣的名分,才足以彰顯她在深薇心中的地位,。

  唐甜兒十一歲,,終日還是穿著幾乎洗褪了全部顏色的麻布衣裳,一件短褐褙子,,天冷時多戴件白兔小帽,,換一件小小的羊毛里子短衣。這姑娘眉眼溫順,,打扮起來應(yīng)該是中等的姿色,,她倒安于粗衣簡服,這樣反叫她愜意自在,。深薇初來,,不懂吳語,都是這姑娘陪在身邊一字字翻譯,。若是沒有甜兒,,霜棠閣竣工怕是還遙遙無期。周邊的鄉(xiāng)親,,也多虧了有甜兒奔波溝通,,才未被這武林人士浩浩蕩蕩的架勢嚇得逃走。

  深薇親近她,,非但是為了初見時已覺投緣的情分,,也非但是為了她為霜棠閣立下的功勞,而是因?yàn)橘即蟮奈g月教里,只有她一個小小女孩兒探到了自己的心思,。

  深薇實(shí)在是需要女伴,,太需要女伴了。唯有一個女子能琢磨另一個女子柔若無骨的真心,,在誰面前都須得強(qiáng)作鎮(zhèn)定,,只有在她面前無需努力。深薇那對無限擴(kuò)張的勢力的野心背后的畏懼,、對快意恩仇的瀟灑背后的麻木,、對勤勉治教的熱情背后的無奈,唐甜兒統(tǒng)統(tǒng)明了,。甚至深薇對那座深山宮殿里一點(diǎn)奇異的依戀,,她也知道。

  深薇時常到山上去,。她也愛去,,魚劫風(fēng)并不常在,他研習(xí)算術(shù)的課業(yè)很重,,又要接宮外的活,。深薇甚至暗暗地希望他不在,她只要坐在那張平時他坐的食案前面,,她只要秋宮主偶爾無意地提起他的事情就好,。不過她真的希望他不在么?他不在時,,深薇卻又希望他突然從堂后抱著紙卷出來,,若無其事地坐到她旁邊。

  他總是若無其事地便坐到了深薇的旁邊,。把手中的紙卷往地上一放,,拾起碗筷二話不說就開始吃飯,中間與師父說些沒頭沒尾的算術(shù)問題,。他總在心算,,深薇既不敢搭話打攪了他,又要裝作不在乎他無視自己的模樣,。有時半天搭不上話,,她氣性按捺不住了,魚劫風(fēng)倒是看得出來,,轉(zhuǎn)頭問她要不要添些飯,。

  那少年聲音聽起來和善低沉,只是聽不到初見時自在的笑意,。深薇不知道是那一日他無人時偶爾展露自我,,還是因?yàn)槿缃袼?,才裝成漫不經(jīng)心。

  不過大多數(shù)時候,,他都不曾出現(xiàn)在飯桌上,,只深薇與秋掃湖兩人對酌。

  初夏一日午后深薇照舊上山拜訪時,,敲開門出現(xiàn)的是藥房監(jiān)藥的丫鬟梅梳,,行了一禮道:“宮主和公子下南詔國去了。沒有說何時回來,,只托我給教主兩封信,。”

  深薇回頭拆看,,第一封是秋掃湖的筆跡,,寥寥解釋了去向,要深薇天熱多飲,,天涼添衣,。看這樣子大概是數(shù)月不會回來了,。

  第二封總該是魚劫風(fēng)留的了吧,深薇拆開時,,里面裝著一張白箋,,什么也沒有寫。

  什么也沒有,。雖然什么也沒有寫,,卻是整整齊齊疊好了放在信封里,不是無意放的,。

  天樞宮師徒二人走了,,深薇在江南的日子又變得難熬。初時兩個月還好,,不過是食欲不振,;時間越長,精神越是消沉,,直到了半年以后,,唐甜兒才從她處見到魚劫風(fēng)的信。

  甜兒,,你看看他究竟有沒有一點(diǎn)點(diǎn)喜歡我,?還是其實(shí)很喜歡了?

  即便甜兒就拿著那封信,,站在她面前,,她也不敢問出口。不是的,她不是那樣的人,,哪怕是甜兒那樣親近的人,,她都羞于流露心跡。

  好在甜兒卻是懂她的,。甜兒永遠(yuǎn)懂她,。她不必開口。

  “薇主保重好自己,,不要思慮過多,,不要為他擔(dān)憂?!?p>  怎么不為他擔(dān)憂呢,。未曾說去云南要做什么,就不辭而別,。云南是多么兇險的地方,,瘴癘和悍民哪一個都值得深薇操碎了心。這樣一點(diǎn)心思,,平時還要好好藏起,,不叫別人看到;她是教主,,不是李深薇,。若她是教主,她就沒有多的心分給別人,。

  一個月一個月過去,,直又到了初夏,又到了隆冬,,沒有一點(diǎn)消息,。深薇害怕他有什么不測,甚至特意懷柔了南詔附近的嬰靈教,,要他們試著打探兩個漢人的消息,。沒有用,依然石沉大海,。

  她越發(fā)擔(dān)憂了,,身體消瘦,人人都說她得了痼疾,,需看大夫,,可她又不看大夫。她為何要看大夫,?她知道病從何起,。

  甜兒,,甜兒,你說他是不是出事了,,為什么都不寫信給我,?

  我想要自己去找他,可我又怎么能丟下你們?nèi)フ宜?,我不去,。我不要去?p>  他是不是早就尋得了安樂鄉(xiāng),他不打算回來了,,他再也不回來了,?

  唐甜兒又能怎么辦呢?她至多只能每夜去深薇房中坐著,,聽她或哭或問,。原來薇主愛慕一個人竟然會這樣脆弱,所以她不肯承認(rèn)她著了他的道,,她害怕自己會成了這副模樣,。她憂心深薇,甚至憂心魚劫風(fēng)回來更勝過他不回來,。若是他真的回來了,,薇主會變成什么樣?

  深薇睡眠不好,,她總是陪著深薇直到入睡,。教里其他人當(dāng)然也知道甜兒對薇主來說有多么重要,她這樣一日日陪著薇主,,薇主對她只會越來越信任。若是這樣下去,,將來的教主大概就是她了,。

  可就像當(dāng)年深薇受到武殘月器重一樣,并不是所有人都樂意唐甜兒這樣炙手可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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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日傍晚,,教主天未擦黑便將自己鎖在房中,不曾用膳,,也沒有點(diǎn)起蠟燭,,只是留在混沌黑暗里。也許是因?yàn)榉恐羞^于寂靜黑暗,,加之教主近日來精神恍惚,,看著久無聲息的房間,教中弟子有些惶然地在樓下茫然佇立張望,、議論紛紛,,卻沒有人敢上樓捅開窗戶紙看一眼,。

  她平日即便精神不好,也不至于此的,,總得與閣內(nèi)要員一起用了晚飯才回樓上,。是不是……?

  百般猜測著,,弟子們唯恐房內(nèi)出了什么意外,,臉色青白不一。

  “你們在這里做什么,?”

  眾弟子回頭看時,,卻是唐甜兒。

  唐甜兒雖年幼,,神情語態(tài)已遠(yuǎn)遠(yuǎn)超過了這年齡,。又加上教主異常的器重,在這個小姑娘面前,,一般人都不敢造次,。弟子們聽她口氣,似乎有些慍怒于他們,,于是恭恭敬敬退開幾步,,讓唐甜兒走上前。

  “聚在此處說些什么,?”

  “告閣主,,弟子擔(dān)心教主?!逼湟坏吐暤?。

  唐甜兒抬頭看了看深薇的窗戶,若有所思,。

  “你們回去吧,。教主不會出事。這里有我就行了,?!?p>  眾弟子愣了一小會兒,雜然相應(yīng):“是,?!?p>  于是眾人訕訕退開。庭院里重歸寂靜,,月色如練,。唐甜兒在園里站了一小會兒,覺得初春穿著單薄衣裳也還是太冷,,打了個寒噤,。今年的海棠也快開了,,她已見著花芽??丛铝了坪跎煤芨吡?,她想起點(diǎn)什么,快步去了廚房,?;貋頃r,端著干果粥食,,往教主房間走去,。

  門被推開時,坐著的深薇竟嚇了一跳,,整個人從榻上躍起,,輕呼:“誰?”

  唐甜兒看了看她,,把梨木盤子放到書幾上,,默默地將門窗都開了。深薇臥房的窗從來是不開的,,因?yàn)樗掠腥艘邓阕约?。然而唐甜兒推開窗時,她并沒反對,。

  清瑟的月光照進(jìn)來,,散落在房間四處。這月光也照在兩人臉上,,深薇似乎被安撫了,,孩子般安靜下來,坐回到床上,,并且一言不發(fā),。她一直那樣看著銀白色的月輪在暗而藍(lán)得透亮的天空里,升得越來越高,,眼神安寧如洗。

  漸漸的,,雙眼里凝結(jié)了晶瑩的東西,。

  深薇不愿叫它們滴落下來,狠狠地閉上了眼,。

  隨后也不知怎的,,大約真的倦了,她閉上眼后便入了夢鄉(xiāng),。

  唐甜兒坐在一邊,,聽著薇主的呼吸漸趨平穩(wěn),,窗外子規(guī)間歇低鳴,只帶著十分悲凄的味道,。她只這樣坐著,,屈起膝蓋,雙手抱著小腿,,看月光被窗戶鏤成大塊碎影,,在深薇臉上和樓板上游移著。她就這樣看著深薇的臉,,腦海中忽然翻騰起兩個字,,這沖動來得如此強(qiáng)烈,以至于她一度脫口而出:

  “姐姐……”

  那兩個字從唇間漏出,,她自己也忍不住幾乎要落淚,,她對深薇終究是有所求的。

  深薇睡著,,也許做夢了,,眼角落下一大滴淚來。

  到底沒有忍住啊,,只是好在這樣它便傷不到你的自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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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晨時分深薇醒來了。

  天還是暗的,,宛如即將被光線射穿的水晶,,瀉出神秘的顏色。依稀還有蟲聲,。唐甜兒依舊坐著,,一看就知道這孩子穿的少了,有些經(jīng)不住凌晨的寒氣,。她見深薇睜眼,,淡淡地說了聲:

  “薇主醒了么?!?p>  深薇卻沒法答應(yīng),,醒來并不是因?yàn)樗悖且驗(yàn)槿砩⒘思芤粯犹弁?。她八歲從洛陽到長安的路上,,也是一路這樣病過來的——是因?yàn)槌缘锰珘模眢w跟不上那樣的勞累,,才會突然又病來如山倒,。此刻她只覺得呼進(jìn)的氣都火燙無比,微一動彈,,身上的筋肉都像要脫骨而去,。

  洪水般的恐懼一瞬便吞沒了她,,不,我不要死,,我難道是要死了,?

  我這副模樣,是不是會有人殺我,?不,,不要,我才十九歲,。

  死,,不能死,教主都可以去死,,李深薇不可以死,。

  唐甜兒察覺到她的異樣,剛撲到她床沿,,只聽到她驚恐中輕輕說了一句“救我”,。

  閣里的大夫立即來看了深薇的狀況,唐甜兒等不及大夫切脈完畢,,連問:“可有藥能醫(yī),?”

  大夫臉上神色喜憂莫定,只是問教主近日是否有什么煩心事,。唐甜兒微微頷首說是教中事務(wù)煩擾,,大夫卻立即搖了搖頭,道:“定然不是為了這個,。教主的病像是根底很深了,,心緒原來就煩亂易躁,遇到尤其傷心的時候,,神思衰竭,,肌體潰損?!?p>  他轉(zhuǎn)身伏案列了幾味藥,,道:“精神安康,姿體自會活躍,。這副藥每日睡前煎服,,可令教主睡得香些,免得長夜多思,,精神更加衰弱。教主若是撐得過這次小難,,將來一定要先調(diào)理好精神,,身體上的小恙對教主的體格來說不礙事的,。”

  他收起藥箱,,行了個禮,,“老夫拜退?!?p>  唐甜兒俯下身來,,給深薇掖掖被角,臉上第一次有了焦慮的神色,。大夫說的不錯,,薇主那樣的體格,怎么會屈于一場小病,,可是身上的病能熬過去,,心里的病真能熬過去么?

  她不是不知道薇主的出身,。她知道薇主是吃了平常人沒有吃過的苦,,做過平常人不敢做的事,才安穩(wěn)坐在那張教主椅上的,。這么多年了,,薇主受再大的尊敬,得再多的美言,,她真能忘記過去吃的苦么,?她真能放下以前受過的罪?唐甜兒太了解深薇了,。深薇不是那樣的人,。她寧可靠更多殺戮贏來加倍的權(quán)力,使自己獲得武林多一分敬畏,,也不肯閉起眼睛勸解自己原諒種種罪過,,來使得睡前多一分安寧。

  她做不到的,。她心里太多恨了,,那是一路撐著她走到那把高椅去的髀骨。

  可是姐姐,,姐姐,,如果不拔掉心里的毒,你難道要一輩子這樣下去,?

  深薇的額頭那樣燙,,兩頰如沸騰一般血?dú)馑挠浚又还刹B(tài)的紅。仿佛雙頰涂著生硬胭脂的玩偶,,卻絲毫不會動彈,。沒有人見過,平日叱咤風(fēng)云的李教主也能有這么虛弱的時候,,此時把她的衾被揭去她也會輕而易舉地死掉,。

  不過是個為情所困的小女子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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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夜明時分,。

  紅月西沉,,唐甜兒從夢中醒了過來,突然跳起,,也顧不得多穿一件衣裳,,抓起桌上的短劍便沖上深薇的房間。

  春夜的寒意如針一般刺入皮膚與骨髓,。唐甜兒緩步上樓,,握劍的手抖得厲害。

  她在深薇門口,,停下,。月色刻出她瘦小而單薄的形。

  唐甜兒的目光非??膳?,一寸不離地凝視著雕花的木門。

  “出來,!”

  “出來?。 ?p>  她喉嚨里迸出銳利如箭的聲音,,一腳踢開了深薇房間的門,。

  夜風(fēng)立刻涌入房中,深薇桌上有幾張宣紙飛落下來,。唐甜兒緊握著短劍,,烏黑長發(fā)裹著這孩子瘦藕節(jié)一樣雪白的臂膀,襯得她雙目里綠翠似的光如同一只夜里的貓,。她警惕地四處張望一下,,小心地邁了幾步。木樓的地板發(fā)出吱呀的聲音,。

  背后掃來一陣冰涼的微風(fēng),。唐甜兒揚(yáng)出右手,只聽得“當(dāng)”的一聲,,她手中的短劍迎著某物發(fā)出了清亮的撞擊,。

  “我就知道是你的,。薛閣主?!?p>  身后的黑衣人發(fā)出一聲冷笑,,低低地說:“原來是唐閣主?!迸姹銛匾粍Α?p>  唐甜兒眼見得雪亮的劍光掃過來,,一驚,,嬌小的身體一彎便躲過了,跨步閃在黑衣人面前,。腳尖將他膝上一勾,,薛閣主一時輕敵竟重心不穩(wěn)單膝跪了下去。他手中劍刃不停,,依舊如疾風(fēng)一般撲面而來,,一下便格掉了她手里的短劍。對一個孩子使這樣的殺招,,已經(jīng)擺明了要置她于死地,。唐甜兒已是拼了全勁與他相衡,只能勉強(qiáng)將他暫時拖在地上,。

  唐甜兒已經(jīng)支持不了多久了,。她武功的修為目前也只能擋他到這個地步。

  薛閣主一陣?yán)湫??!肮槌粑锤傻难绢^,不要命了嗎???”

  唐甜兒此時受了傷,鮮血順著手指往下滴,。她四肢有點(diǎn)發(fā)顫,,冷得有些僵硬了。她還想再用一分力,,手上指頭才一動,,就好像觸動了禁機(jī)關(guān),薛閣主的劍刃向著喉嚨抵了上來——

  “對不住了,,主人我要?dú)?,護(hù)主心切的狗我也要?dú)ⅰ,!彼吡艘宦?,才剛剛反手抽過劍,,唐甜兒便如小魚一般從他臂間滑出去,撞在深薇的床沿上,,發(fā)出一聲巨響,。她知道薇主的床沿一定放著劍,而且一定不止一柄,。

  她慌亂中舉起劍,,可是又有什么用,對方是武功高強(qiáng)的斷魂圣手薛紫芝,,她不過是個沒有武學(xué)天賦的十三女童,,若不是對方還想玩玩,她第一招就已經(jīng)不可能躲得過了,。

  “嬌弱女子,,偏要逞強(qiáng)做英雄?!毖ψ现ゲ讲奖平?,“你和病榻上的那個差不多,風(fēng)光過也該死了,?!?p>  唐甜兒只是冷汗涔涔不敢開口。姐姐,,姐姐救我,。快醒醒,,救我,,快醒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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