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面寫著什么？”張浮魚看不懂。
不會讀寫蘇安特文字委實痛苦,，小女孩讓圓滾滾打開地圖投影，他卻只能干瞪眼,。地名都看不懂，更遑論通過書籍了解這場巨變,。
“這里八十六年換了七十七任鎮(zhèn)長,。”小女孩說,。
“權(quán)利斗爭這么慘烈,？”張浮魚嚇到了，“這是用鎮(zhèn)長都能死一籮筐的事例,，來警告我們,？”他對缺乏希望和管束的統(tǒng)治階級一向抱以悲觀。
“走了,?！毙∨械媒o文盲章魚解釋。
“這里還有人么,？”
“不知道,。”
“如果真的有鎮(zhèn)長,，小鎮(zhèn)的關(guān)鍵出入口不可能不安排人去守衛(wèi),。是這樣，我覺得你應(yīng)該讓我抱著,，否則我怕突然出現(xiàn)一個人給我來一槍,。”
“呵呵,?！毙∨⒗湫Γ彩怯袠尩摹?p> “你一定要幫我說話?。∥覀兺菜肋^,?！睆埜◆~強調(diào)，“如果真有人把我抓了,，你要告訴他們,，我和巨顱仆從不同，我是沒有“污染”的,！”
“我知道,！你煩不煩！”
“我害怕,！”章魚怪倒是一臉理直氣壯：“你已經(jīng)做出了表率,！要不是你肯和我交流，我早被打死了,。我沒鏡子,，看不到自己長什么樣，但我知道你總在躲著不看我正臉,?！?p> 小女孩想了想，章魚怪身上是不帶“污染”,，但真要忽然跳出來,，她一定會嚇一跳，下意識的開槍,。
“戴上,。”她把槍桿上掛著的大圓帽丟給了張浮魚,。
“有什么用,？”
“國徽會保護你?！边@話毫無說服力,。
“謝……謝謝?！睆埜◆~表情僵硬,，他頭頂沒了頭發(fā)，只有一個個肉色的小疙瘩,。圓帽對他來說有點小,，只希望這可笑的飛天肥豬能庇佑自己吧。
穿過檢查站和民房，兩邊不再是山坡,，而是建筑的廢墟,，一條條巷子串聯(lián)著樓房。他們已經(jīng)靠近了差山鎮(zhèn)的中心,，站在一條貫通南北的十字主干道上,。綠化帶只剩一個個坑洞，人行道上是卷簾門的零食店,、文具店,、自行車維修中心……支路中段是一間學校。
眾所周知,，有學校,，就有圍繞它發(fā)展的衣、食,、住,、行產(chǎn)業(yè)鏈。尤其是某些沒有特色的小鎮(zhèn),，學校及其四周就是該鎮(zhèn)最繁榮的地帶,。
張浮魚左看右看：“我覺得這應(yīng)該是一個礦業(yè)鎮(zhèn)，糧食靠外部運輸,，不會有多少儲備糧,。大多食物保質(zhì)期都在五年以內(nèi)，這個鎮(zhèn)肯定有從事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才能夠人活上八十六年,。”
他意猶未盡,，甚至開始猜測小鎮(zhèn)所處地帶：“風力發(fā)電一般在平原,、上風口、沿海一帶,。這里多山,，更有活火山，難道是地殼板塊運動把熔漿流擠壓上來,，巖石被熔化時膨脹,，因此隆起的山脈？它是在大陸板塊交接的沿海地帶,？”
小女孩詫異的看了他一眼：“這里是內(nèi)陸,，火山噴發(fā)的誘因是核爆。差山鎮(zhèn)是工業(yè)鎮(zhèn),，因為水資源豐富,，在曲水下游有許多化工廠,。”
核爆,！張浮魚又得到一個關(guān)鍵詞,，卻有些悵然。一個邁向核能源的文明總會在別人毀滅它前,，果決的我殺我自己,。它不考慮留下任何東西，只考慮能否捎毀滅者一起去死,。
小女孩越過綠化帶，來到了自行車維修中心的卷匣門前,。圓滾滾跟在她身后,，氣勢洶洶的撞了上去。一撞灰塵漫天,，卷匣門的門片作響,，順著滑道上升，擦出“吱”的尖銳長音,。
門后是亂七八糟的自行車鏈條,、打氣筒、車胎,、扳手零件等,。天色已經(jīng)完全黑了，圓滾滾拿出了氙氣燈照明,，不一會兒,，小女孩推著一輛自行車走出來。圓滾滾隨意的拿手在坐墊上擦了擦,，小女孩翻上去,，剛好能踩上腳踏板。
歪歪扭扭的開到張浮魚面前,，他才發(fā)現(xiàn)這是一輛供親子,、情侶游覽城市的雙人自行車。
“上來,?！?p> “我想掌車頭?！?p> “不行,！”
張浮魚只好翻上后座，懨懨握上小女孩座椅靠背上的握把,。不能掌車頭有什么好騎的,？他腳下有腳蹬,，這說明他也要踩腳踏板。
不能掌車頭還要出力,，淦,！
“你要去哪？”張浮魚問,。
“醫(yī)院,、藥店、鎮(zhèn)政府,、防空洞,、電子廠?！彼f了一大堆,，“今天太晚了，先找個地方睡覺,?！?p> “我同意?！睆埜◆~早沒體力和耐心了,。
空氣有點冷，燈光照出一條用沙石和水泥修修補補的瀝青馬路,，一人一章魚蹬著自行車悠閑的逛著,。這是一天里難得的愜意時光。太陽才落大地尚存余溫,，黑夜方臨晚風涼爽清新,。
自行車停在一間百貨大樓門口，張浮魚提議進去看看,，小女孩思索片刻,，點頭同意。
大樓的玻璃門沒了玻璃,，張浮魚從門框中踏進去,，一片黑暗。圓滾滾的履帶“喀喀”碾平了塑鋼門框,，它舉起氙氣燈,，燈光轉(zhuǎn)了半圈。
大型的彩球懸在門后,，地面瓷磚發(fā)黃開裂,，收銀臺后的貨架上空空蕩蕩，手推車在收銀臺旁依次排列,。手扶梯已經(jīng)停轉(zhuǎn),，塌陷,。燈光移動到百貨大樓的地圖標牌，是空白的,，只有一行黑色的蘇安特文字,，字跡拉伸的很猙獰。
百貨一共六層,，圓滾滾不想上樓梯,，覺得會損害履帶，氙氣燈就交到了張浮魚手中,。
二樓也是空的,，白色貨架林立。張浮魚走的小心翼翼,，瓷磚踩著會忽然向下塌陷,，樓梯銹跡斑斑的扶手一扶就倒了下去，啷當哐當?shù)?，幽深的回音在龐大的建筑?nèi)蕩開。
小女孩行走飛快,，張浮魚卻要和玩掃雷一樣對每塊地磚如臨大敵,。心想要是自己原地用力一蹦，說不準整座大樓都得垮塌下去,。
上到三樓,，南區(qū)竟然有衣服，攏共數(shù)百件,，掛在塑料衣架上,。可惜比張浮魚身上穿的夾克都臟,。他對衣服沒興趣,，小女孩在衣架間穿梭，很認真的挑挑揀揀,。
“你在這選衣服,，我上去看看？”張浮魚說,。
“嗯,。”小女孩從衣兜里掏出白金色的迷你激光手電,，穿透力極強的綠色光束打在衣物上,。
張浮魚見她有照明用具……雖然是個大型激光筆，就提著氙氣燈往上走了,。第四樓是一個圓形大廳,，地面鋪設(shè)著黑金花大理石,，天花角掛著led彩燈和綴金箔的絲帶，大廳中央有一張圓形的玻鋼石單腳桌,，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第四樓比下面三樓干凈的多，仿佛幾個月前才經(jīng)過修繕和打理,。張浮魚踩在大理石上,，總算有了一種踏實感，但這一樓也沒什么價值,。
第五樓是空的,，第六樓一樣。張浮魚往回走,，下到三樓時和小女孩打了個招呼,。他要去找地下室——反正他覺得會有地下室。
張浮魚帶著圓滾滾翻遍了一樓,，倒是找到了兩間員工的更衣室,。衣柜在翻找時倒塌了下來，連帶身后的空心水泥墻一起,，墻面的膩子粉撲了他滿臉,。他一邊咳嗽一邊拿手扇走面前的塵煙，氙氣燈照亮了大洞后的房間和機械,。
小女孩已經(jīng)選好了兩套衣物,，一套是亞麻面料的加絨長風衣和棉麻長褲。一套是滌綸的雪紡連衣裙,。風衣和長褲都很結(jié)實,，拍干凈勉強能穿。拿連衣裙只是看看,，因為剛好是符合她身高的兒童款,。工業(yè)崩潰后，昂貴的合成纖維是不會為小孩服務(wù)的,。她上一次穿這樣輕薄的連衣裙是在什么時候,？已經(jīng)記不清了。
小女孩咬著激光手電,，對灰蒙蒙的連衣裙捻了又捻,，再不自覺的搓搓臉蛋，可以摸出來那兩條向脖頸下彎的傷疤,。
記憶中齊腰金色長發(fā),、紫水晶發(fā)卡、荷葉邊仙登裙,、棕色圓頭小皮鞋的她很遠很遠,，遠到她開始記不住自己的相貌,。只記得一次次的死里逃生，舊傷剛愈又來新傷,，疤痕遍布腳趾,、小腿、手肘,、指節(jié),，甚至臉頰。
“不漂亮了……”
那么多疤,，她一定變得很難看,，連衣裙被她丟在地上，小女孩抱著疊好的風衣和長褲打算下樓,。提著氙氣燈的章魚怪卻像條野犬朝她狂奔跑來,，亂晃的刺目燈光使她瞇起了雙眼。
張浮魚上氣不接下氣：“你你,、你猜我發(fā)現(xiàn),，發(fā)現(xiàn)了什么？”
“章魚專用飼料,？”
張浮魚沒吐槽,，他這種人要是當面發(fā)功，大概率會被打死,。異界可能會有章魚專用飼料，但絕對沒有章魚保護法,。他瞄了眼小女孩抱著的衣物,，順著看到了她腳下的雪紡連衣裙。
“上去四樓,，有驚喜,。”他說,。
“是什么,？”
“驚喜難道能直說么？”
小女孩盯著章魚怪：“今天不是我生日,，也不是節(jié)日,。”
“不,，是我們相依為命第三天紀念日,。”
“我有槍,?！?p> “蘇安特人都這么沒儀式感嗎,？”張浮魚抱怨，“驚喜是想讓你開心一下,！這一路來我就沒見你笑過,，你這年齡多笑笑才可愛?！?p> “誰會對空氣,、巨顱仆從和章魚笑?！毙∨⑥D(zhuǎn)身走了幾步,，微微側(cè)過頭，“我上去看看,?！?p> 張浮魚落在她身后，頓了一下才跟上去：“章魚惹你了,，章魚不可愛么,？”
“不?！?p> “好,，你很誠實，但誠實的代價是傷害我,?！?p> 張浮魚一向不喜歡和老實人聊天，他喜歡跟說話好聽的騙子玩,，電瓶王周某肯定和他玩得來,。他說：“如果你見到驚喜能開心，我希望你不要忘記,，一個章魚拼命跑來你身邊,，只想快點把這份喜悅分享給你。而你甚至不對他笑,?！?p> “四天前，我給你食物和水,，你卻騙我,。”小女孩說,。
“騙你,？我只是吼你！”
“那就你吼我?！?p> 張浮魚不可置信,，女人，不——女孩,，不——蘿莉都這么記仇的嗎,？他吼人可沒用臟話。他此時很想把鼠兄逮出來,，讓她見識下同居井下的鼠兄究竟遭受了何等殘酷的語言凌辱,。倘若鼠兄奉行武士道精神，恐早已不堪其辱切腹自盡,。
兩人已經(jīng)來到了四樓的圓形大廳,，燈光打在黑金花大理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