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恒冷哼一聲,,問道:“我且問你,,河上的木橋,,可是你們破壞打斷的,?”
背弓匪徒點點頭,卻又辯解:“我們破壞木橋,,只是為了躲避惡鬼追殺,,并無其他歹意!”
李鏢頭破口罵道:“油嘴滑舌,!既然沒有歹意,,又為何在此處埋伏打劫?”
“兄弟們都快要餓死,,樹皮都被啃完了,實在沒法,,想討些吃食,。”匪徒舔了舔舌頭,。
林恒看向那些跪伏在地的流民匪徒,,一個個都是皮包骨頭,蓬頭丐面,,有不少還挺著大肚子,,許是吃了土,,卻又無法消化。
昨夜城隍廟中,,餓死鬼也是如此,。
他心頭感到沉悶,繼續(xù)問道:“你口中所說的惡鬼又在何處,?”
匪徒解釋,,惡鬼游蕩在河對岸,某天晚上突然出現(xiàn),,將一個流民給生吞活吃,。剩下的人便與他一道,將木橋破壞,,躲到了林子里,。
至于惡鬼什么模樣,天黑心慌,,只顧著逃命,,自然沒有多看,只注意到輪廓極為肥大,。
林恒聽到這里,,大致已經(jīng)判斷出,那惡鬼八成便是王員外,。
接著又問了問河口村的情況,,匪徒卻道,他是從別處而來,,只知村莊徹底荒廢,,渺無人煙。但也透露,,這些流民都是從河口村逃出來的,。
于是,林恒便找流民打聽,,得知河口村歷經(jīng)了大旱,,村里餓殍遍野。
因為村中田地,,都被地主王員外吞并,,其極為苛刻吝嗇,即便風(fēng)調(diào)雨順之年,,也想方設(shè)法克扣村民口糧,,而大旱使得收成驟降,自是不愿出糧,。
即便每天都有村民活活餓死,,也不愿分出哪怕一粒稻米,。
村民們只能尋樹皮、草根果腹,,到最后連樹皮草根都吃完了,,餓到極致,便開始吃土……吃人,。
若有活不下去的,,就要被吃。往往婦孺,、老人最先撐不下去,,成了口糧。
直到這群流民離開怨氣滔天,,人間煉獄般的村莊,,跟隨背弓匪徒干起了土匪的勾當(dāng)時,河口村已經(jīng)成了死地,。
林恒耳聽這些慘劇,,越發(fā)感到沉悶,心中好似壓了塊大石頭,,他又聲音沙啞的問起王員外以及惡鬼之事,。
流民們卻都表示不甚清楚。
王員外的莊子建了土墻,,又有家丁護院,,大旱之時,村民為了活命,,也有要攻打王員外莊園,,搶奪糧食的,卻都被打退,。而家丁護院,,還會定時清理莊園外游蕩的村民。
流民們在跟了背弓匪徒后,,本欲攻打王員外莊園,,可在當(dāng)晚就遭遇了惡鬼襲擊,不得不逃竄至此,。
林恒問完了話,,便將這些流民匪徒,都交由張賀處置,。
依照李鏢頭的意思,是要宰了那逃兵,,張賀卻動了惻隱之心,,打算將這些匪徒流民,,帶去城鎮(zhèn),交由官府,。
李鏢頭對此自然沒有異議,,張賀悄悄對林恒說了自己的打算,在將這些流民匪徒帶至城鎮(zhèn)郊外,,便將他們給放了,。
若讓他們留在此地,怕也活不久,。
林恒多看了他兩眼,,“你方才可險些喪命?!?p> 張賀神情沉重,,沒了憊懶笑容,只道:“當(dāng)今世道,,人命如草,,為求生存,苦楚良多,!我看他們攔路劫道,,便如野狼捕兔,是惡行,,卻未有惡心,。”
林恒聞言,,不由對這損友有所改觀,,卻也提醒了一句:“流民暫且不提,但那逃兵須要擔(dān)心,?!?p> 車隊重新上路,逃兵以及流民匪徒,,都被繩索捆綁,,跟在后面。
張賀讓人給他們送去了干糧,,流民們吃相可怖,,有碎屑掉到地上,便用干瘦如柴的手,,抓起一大把土塞進(jìn)嘴里,,頭也不抬。
有兩個挺著大肚子的流民,,一個噎死,,一個撐死,,臨死時,嘴里還咬著一大塊干餅,,拔都拔不出來,。
看到這一幕,鏢師們也都忍不住生出同情,,給他們稍微松了松繩索,。
李鏢頭又吩咐鏢師找來柴火,將死去的兩個流民當(dāng)場火化,。
林恒表示不解,,這方世界也有入土為安的習(xí)俗,并不流行火葬,。
李鏢頭解釋說:“尸首若是隨處埋葬,,指不定哪天就會化作僵尸怪物,禍害商路,,因而死了人,,都要火葬?!?p> 林恒當(dāng)即找他打聽野外鬼怪的情況,,李鏢頭卻不大愿意講述這些,許是勾起了他不好的回憶,。
流民們吃飽肚子,,便都老實下來,似乎對接下來被送去官府受刑,,已然認(rèn)命,。有人說,臨死前能吃飽,,便心愿已了,。
攔路劫道,按照當(dāng)下律法,,是要流放充軍的,,不過野外鬼怪縱橫,衙門差人,,都不愿押送犯人遠(yuǎn)赴他鄉(xiāng),。
因而當(dāng)?shù)毓俑疄楸苊饴闊际侵苯訑厥滋帥Q,。
流民們知道難逃一死,,最大的心愿已經(jīng)滿足。
唯獨逃兵匪徒,面容沉默,,嘴里不斷低聲喃喃,,也不知在說些什么。
河水暴漲,,要繞一段遠(yuǎn)路,很快夜幕降臨,,車隊要在野外扎營,。
李鏢頭經(jīng)驗豐富,尋了一處較為空曠的地方扎營,,又安排了鏢師守夜,,同時還將一些散發(fā)出臭味的古怪粉末,繞著營地灑了一圈,。
林恒上前詢問,,李鏢頭說這些粉末是用一種特殊植物混合動物糞便制造而成,不僅能驅(qū)散野獸,,對付一些邪祟鬼怪,,也能起到作用。
追問原理,,李鏢頭大搖其頭,,只說從同行口中得知,走鏢時總要帶上一些,。
不過,,林恒倒是問出了這粉末的原材料,打算日后搜集研究,。
他還打聽了,,李鏢頭有沒有見聞過降妖除魔的修士。
結(jié)果卻令李鏢頭嗤笑不已:“前些時候走鏢,,主家雇傭了一個號稱修仙者的牛鼻子老道,,結(jié)果路上遭遇僵尸。牛鼻子老道拿出墨斗,、桃木劍,,以及符箓說要降服僵尸,卻險些被僵尸給吃了,,嚇得當(dāng)場尿了褲子,!得虧兄弟們悍不畏死,才將那僵尸打退,。什么修仙,、修道,都是狗屁鬼扯!”
據(jù)他所說,,這年頭妖魔縱橫,,而打著降妖除魔名號的修行者,也層出不窮,,他這些年走南闖北,,見過的沒有一千也有八百。
這其中有一部分,,乃是官方承認(rèn)并發(fā)放度牒的方外之人,,干的都是法場超度的活,降妖除魔一概不通,。
也有不少自夸自擂,,不是號稱某某真人,便是某某尊者,,牛皮吹得震天響,,人前是得道高人,人后卻雞鳴狗盜,。
一到要用真本事的時候,,就恨爹娘少生了兩條腿,跑得比誰都快,。
“若世間只有妖魔邪祟,,而無克制之力,常年累月,,人間怕是要淪為鬼蜮,。”林恒握緊長劍,,一時間心事重重,。
忽然升起一個荒誕的念頭,自己莫名來到這處世界,,又能利用功德之力,,說不定,唯有這股力量能與妖魔抗衡,,若真是如此,,自己莫不是要承擔(dān)救世之責(zé)?
旋即心中自嘲:“張公梅吹捧我,,倒是讓我夜郎自大了,。這世間,從不需要救世主,,此地亦或者前世,,皆是如此。”
一念至此,,他左右打量,,便看到張賀盤膝坐在草地上,抬頭望著天邊紅艷如血的晚霞,,不知在想些什么,,時而皺眉,時而嘆氣,。
林恒心道:“我并非圣母,,但也忍不得良心不安,自當(dāng)一劍,,斬盡天下不平之事!”
他本欲調(diào)查河口村與城隍斷案的聯(lián)系,,探尋漆黑小印奧秘,,但此時此刻,心中只剩一個想法,,便是一劍斬殺了那為富不仁,,死后化鬼的王員外!
此類惡徒,,便是死,,也不能放過,就該被下到油鍋,,煎炸百年,,不得超生!
當(dāng)夜無事,,翌日一早,,李鏢頭的怒喝聲便驚醒了眾人。
“不是讓你們把人給盯緊了,,怎么還讓那腌臜貨給跑了,?”
林恒下車一探究竟,在營地外圍,,發(fā)現(xiàn)了一串染血的繩索,,上面還沾染著脫落的指甲。
有鏢師感慨:“這人也真是瘋了,,十指連心,,該有多疼啊,?”
“昨晚我沒聽見任何痛呼,、慘叫,這貪生怕死的逃兵也真是能忍?!?p> 李鏢頭一臉煞氣,,詛咒道:“便是讓他給逃了,荒郊野外,,也沒有活路可走,,保不齊已經(jīng)橫尸荒野了!”
除了那逃兵外,,其他流民匪徒都沒逃,,正如李鏢頭所說,荒郊野外,,危機四伏,,逃了未必能活下去,跟隨商隊,,至少再被官府問斬之前,,還能吃飽肚子。
沒有再耽擱時間,,車隊重新啟程,。
車廂內(nèi),張賀拉著林恒的手,,臉上既有震驚也有不解:“何以至此?。看搅顺擎?zhèn)郊外,,我便會放他們離開,,而這荒郊野外的,即便逃了,,他手上有傷,,又是孤身一人,怕是……”
林恒說道:“他以為自己要被官府問斬,,被抓就是死路一條,,何不拼死一搏?”
昨日,,他便看出那逃兵匪徒,,對生存的渴望。
而這種渴望,,并非張賀這位衣食無憂的富家公子哥能夠理解的,。
其實林恒也不是很能理解,前世雖未世界大同,,可除了少數(shù)落后地方,,尋常百姓至少不會為吃飽肚子而擔(dān)憂,。
若是生存在這世界底層,又看不到絲毫希望,,林恒說不準(zhǔn)已經(jīng)自暴自棄,,死亡反而是解脫。
張賀嘆氣,,心中苦悶,,憊懶不起來了。
正午時分,,車隊終于繞過了河水,,林恒卻是打算與他們就此告別,張賀挽留:“子瞬,,你也聽到了,,河口村已是死地,又有鬼怪邪祟徘徊游蕩,,何必只身犯險,?”
林恒去意已決,拱手行禮:“公梅,,路上多加小心?!?p> 張賀又道:“子瞬,,你是不是要去除鬼?”緊緊盯著林恒雙眼,。
林恒沒有開口,,算是默認(rèn)了。在昨天之前,,他只想打探情況,,現(xiàn)在則不然,若是不斬了那惡鬼王員外,,壓在心頭沉甸甸的巨石就不會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