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澄漫無目的地在大街上走著,,直到人行道對面閃爍的綠燈變換為紅色,旁邊的男人出聲提醒,,她才停下腳步,。
“需要幫忙嗎,?”男人關(guān)切地問。
“不用,,謝謝,。”溫澄淡淡地道謝,,冷漠的回應(yīng)讓男人望而卻步。
十點,,少了上班高峰期的車水馬龍,,浦淞的街漸漸安靜下來。溫澄靠著記憶里的地圖,,繞過兩三條安靜的老街,,看著梧桐樹下的老式紅磚洋房,終于上前一步,,摁響門鈴,。
這里是浦淞市一處充滿歷史的長街,大城里鮮有這樣寧靜愜意的地方,。溫淵最常居住的一所老式洋房就坐落在這里,。
須臾,開門的是一位老婦人,,她推了推老花鏡,,仔細辨認眼前敲門的人,猶豫道:“是七小姐,?”
聽見這個稱呼,,溫澄一頓,隨后頷首問道:“您好,,請問溫淵在嗎,?”
“溫教授在的,”老婦人在照片上見過七小姐,,于是把溫澄迎進來,,“您隨意,我這就請他下來,?!?p> 老婦人上了一杯熱氣騰騰的英式紅茶,便慢吞吞地上了樓,。
溫澄沒有坐下,,她站在壁爐前,,注視著壁龕上立著的兩幅原木相框。
正在她發(fā)呆的時候,,視線里一只寬大的手拿起其中一幅相框,,聲音低沉道:“這是慕卿和她的母親周氏?!?p> 陳舊的照片里,,溫慕卿還是個襁褓中的嬰兒,抱著她的周浣玉眉眼溫和,,穿著一身頗具江南風(fēng)情的雅致旗袍,,身后站著年輕時候的溫淵。
沒被拿起的另一幅照片,,則是溫淵和陳清的合照,,照片里一共五個人,除了西裝革履的溫淵,,其他四人都是年輕裝扮,,看起來似乎是他的學(xué)生。前排是兩個身材嬌小的女生,,后排的陳清和另一個健壯男生站在溫淵身邊,,一左一右。
“這是你母親,,當年她在學(xué)校里與這三個人的交情頗深,,我所教的課程結(jié)課之后,他們找了攝影師拍照留念,,”溫淵不緊不慢地介紹著照片的來歷,,“他們?nèi)齻€人,如今一個在外交部,,一個在翻譯局,,這一個移民加拿大,不過這些年沒什么往來,?!?p> 他說話間,溫澄已轉(zhuǎn)身離開壁爐前,,在沙發(fā)上坐下,。
溫澄臉上沒什么表情,冷冷淡淡的,,目光落在桌子上的骨瓷杯上,,瓷杯上的花紋素致淡雅,晶瑩剔透。
“今日怎么突然來找我,?”溫淵瞇著眼,,若沒記錯的話,昨天父女倆才剛見過面,。
溫澄開門見山就說:“你以前從沒告訴過我,,溫山和祁家的事情?!?p> 溫淵一頓,,露出薄笑,反倒回她:“你也從來沒問過我,?!?p> 隨后,他臉色正經(jīng)道:“溫山和祁建輝是上一輩的事情,,難道還會影響到你和那小子,。”
“你知道,?”溫澄抬眸,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溫淵,,問道,。
溫淵坐在她的斜對面,兩只手交疊成塔狀,,搭在膝蓋上,,“多少知道一點,他們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都在新加坡國大,,當時可以算是好兄弟吧?!?p> “上個世紀八十年代,,祁家在新加坡投資了一家石化公司,那家公司出了一次嚴重事故,,溫山?jīng)]有出手相救,,反而迅速撤資,讓祁建輝去處理一堆爛攤子,。祁家是傳統(tǒng)的家族式企業(yè),,決策決議都要經(jīng)過擁有股權(quán)的家族長。后來,,祁建輝因為這一次投資失敗,,落魄回國,白手起家。新加坡的祁氏則被他的堂弟祁建英全面掌控,,起初發(fā)展很快,,祁家的產(chǎn)業(yè)已經(jīng)能達到新加坡石化市場份額的30%?!睖販Y的語氣平平,,他緩了一口氣,接著說,,“可惜市場發(fā)展速度越來越快,,競爭愈發(fā)激烈,這種企業(yè)形態(tài)的弊端就會顯露出來,?!?p> “創(chuàng)業(yè)初期,決策的高效率和果斷性,,是家族式企業(yè)成功的重要保障,。可隨著蛋糕越來越大,,祁家的內(nèi)部組織機制出現(xiàn)問題,,發(fā)展方向也遇到了瓶頸?!睖爻窝a充道,。
溫淵向她投去贊賞的目光,補充道:“沒錯,,這個時候,,祁建輝在國內(nèi)已經(jīng)有了自己的根基,他底下的人,,通過成為祁建英的職業(yè)經(jīng)理人,,幫他獲得了不少內(nèi)部消息。后來,,祁氏因為賬款管理不善導(dǎo)致現(xiàn)金流緊張,,陷入財務(wù)危機。通過祁建輝的牽線,,祁氏獲得了一筆戰(zhàn)略投資,,度過危機?!?p> “從那以后,,祁建英就失去了對祁家的話語權(quán)。祁氏,,又回到了祁建輝手上,?!睖販Y含笑看著溫澄,“你當時還小,,應(yīng)該沒什么印象,。”
溫澄恍然,,她記得有一年的春節(jié),,祁家回新加坡過年,祁琚整整消失了一個月,,毫無音訊,。
那個階段,大概就是祁家權(quán)力更迭的時期,。
“所以,,你今天是見了祁建輝?”溫淵啖了一口茶,,透過杯子里的熱氣看他這個心事重重的女兒,。未等到她的回答,但溫淵心里已經(jīng)對溫澄和祁建輝之間的談話內(nèi)容知道了個七七八八,。
溫澄的思維飛速運轉(zhuǎn),,聽完當年的故事,她總覺得溫淵在故意隱瞞了什么,,直到她看到溫淵放下茶杯,,手重新放在膝上,溫澄才想起來她最初疑惑的地方,,“溫山的腿是怎么傷的?”
“嗯,?”溫淵想了想,,補充說,“溫山的腿,,是被祁建輝的姐姐,,祁嵐撞斷的?!?p> 溫澄沉默,,“他們.......”
“祁建輝失意的那段時間,他的母親,,也是祁嵐的母親,,因惡疾沒有及時得到治療,很快去世了,?!?p> “可為什么,,祁嵐要撞他?”如果只是因為生意失敗,,溫山?jīng)]有出手相救,,祁嵐會因為這件事撞斷他的腿嗎?
溫淵一笑,,微微舉起手中的茶杯,,神情有些無可奈何,“小七,,你還沒明白其中緣由嗎,?”
沒等溫澄說話,他又笑著慢慢說——
“溫山這個人呢,,曾經(jīng)一度被老爺子當成未來接班人培養(yǎng),,從來不做沒有把握的事情,手段陰險狠辣,。當年,,他和祁建輝稱兄道弟,不過是想要通過祁建輝滲透祁氏,。而祁嵐這個女人,,則是溫山靠近祁建輝的第一步。但他逐漸發(fā)現(xiàn),,祁建輝的能力遠遠超過他想象,,根本沒辦法為他所掌控,于是他找到了下一個傀儡,,祁建英,。”
“那次擊垮祁建輝的石化事故,,并不是祁建輝底下的人疏忽導(dǎo)致,,而是溫山故意設(shè)下的局——把祁建輝踢出局,讓祁建英上位,。祁建輝能力雖有,,卻太容易相信別人,直到溫山撤資的那一天,,祁建輝還以為溫山是受到老爺子的逼迫,,才沒有出手救他。自那以后,,祁嵐對溫山也沒有了價值,,而惱羞成怒的人,往往容易做出極端的事情,?!?p> “溫山的腿,,大概是他玩弄祁嵐感情的報應(yīng)吧?!?p> 聽完溫淵的話,,溫澄感覺自己的心正猛烈撞擊著胸口,一直纏繞在她心頭的那些困惑,,隨著溫淵的談述逐一解開,。
“你當年找到我的時候,就知道我和祁琚的關(guān)系,?!睖爻蔚拖骂^,嘴角微動,,拉扯出一個勉強的角度,。
溫淵看著她愈發(fā)蒼白的臉,搖了搖頭,,淡淡地道:“起初,,我只是知道你與他的關(guān)系很好。后來我才從老爺子口中知道,,原來祁家與溫山還有那樣一段糾葛,,至于你和祁琚之間,我想老爺子應(yīng)該有所打量,?!?p> 再抬起頭時,溫澄已經(jīng)理清所有思路,,神情也恢復(fù)如常,,她道:“在你們眼里,我和祁家的關(guān)系,,是可以拿來打壓溫山的籌碼,,對嗎?”原來在程家的那些時光,,她已經(jīng)作為一顆棋子,被安放在了應(yīng)該在的位置,。
溫淵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反問她,“你知道,,老爺子是為什么注意到你的嗎,?”
溫家子孫眾多,溫淵沒有摻和溫家的生意,,膝下只有一個女兒,,本就是不起眼的一房,。起初,溫思儉并沒有對溫淵流落在外的私生女有什么想法,,但后來,,他卻主動和溫淵提起,要讓溫澄回到溫家,,入了族譜,。這也是溫澄一直疑惑的地方,是什么讓溫思儉這只老狐貍主動認回自己,?難道真的和祁家有關(guān)系,?
溫澄搖頭,“不知道,?!?p> “那年你在陽春縣,以岑讓威脅岑志忠的事情,,老爺子很快知道了,,”溫淵解釋著,“你從下晝路中學(xué)轉(zhuǎn)回滎城的高中,,也是老爺子安排下去的,。”
怪不得她當年回來得那么順利,,無論是學(xué)籍,,還是手續(xù),沒有任何阻礙的讓她回了滎城,。
溫澄忽地笑了,,喉嚨一澀:“我不明白,我就這樣得了老爺子的眼光,?”
“你很聰明,,在那個年紀就知道如何抓住別人的把柄為自己爭取最大的利益,懂得隱忍不發(fā),,善于洞悉人心,。老爺子曾經(jīng)在我面前稱贊過你,這像一個真正的溫家人,?!?p> “所以,溫思儉在我身上花費那么多力氣,,不僅因為我能替他身先士卒,,還因為我和祁家的關(guān)系,在一定程度上能制衡溫山,,是嗎,?”溫澄靜靜地與溫淵對視,,聲線異常的冷——“如果我和祁琚在一起,以祁建輝和溫山那些過往恩怨,,祁家絕對不可能支持溫山,,更有可能幫我打壓大房。而溫峙所掌控的股份并不多,,也威脅不到任何人,。所以,最后的贏家,,就是溫渟,。”
溫淵沉吟,,許久才道:“所以,,這就是我不想你進溫建的原因,你斗不過那幾只老狐貍,?!?p> 溫澄自嘲一笑,站起身頭也不回地離開,,路過壁龕時,,她看著照片里陳清粲然的笑容,說道,,“可惜了,,祁建輝說了,他不會接受任何一個溫家人,。我不可能得到祁氏的助力,,也不會拉祁琚下水?!?p> ……
聽見大門合上的聲音,,老婦人又從樓上慢吞吞地走下來。
她摸了摸茶杯,,還是滿滿的茶水,,已經(jīng)涼了。
“您這個女兒,,似乎是很不省心呢,。”她自言自語道,。音量不大,但溫淵還是聽得清清楚楚,。
溫淵收回看向大門的視線,,不被人察覺地搖搖頭:“還是太年輕了,。”
“雖然年輕,,但很聰明,、堅韌。依我看,,七小姐和祁家少爺?shù)年P(guān)系斷不了,。”老婦人添上一杯熱茶,,“她今天知道這些殘忍的真相,,或許就能早點退出溫家的紛爭之中?!?p> 溫淵嘆一口氣,,看向壁龕上的照片,聲音變得有些飄忽:“我做的這些事情,,阿清應(yīng)當不會怨我吧,。”

浮沸
放心,,沒有“給你一百萬離開我鵝子”的戲份,,畢竟溫澄抬手也能賺到這么多錢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