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澄住院的第七天,顏溪來看望她,。
今天是個暴雨天,,浦淞的雨從早上一直下個不停,像被頑皮的孩子捅穿了天,,一直未有停歇,。
街上的水已經(jīng)漫到了腳踝,顏溪撐著傘從停車場走到住院大樓,,高跟鞋泡了,,褲腳浸了,包也濕了半截,。她在心里暗自慶幸,,幸虧她下車前把紙質(zhì)材料都放在了車里,不然搞濕了那堆文件,,溫渟又有一萬個理由不想簽字,。
顏溪暫時成了溫渟的秘書,以往需要溫澄審批的事項,,都在流程上直接轉(zhuǎn)移給了溫渟,。
以往溫澄簽過的文件,溫渟都不會再細看,,直接大筆一揮簽字,,現(xiàn)在沒了溫澄,溫渟幾乎都是盲簽文件,,如果沒有顏溪和秘書的審核,,結(jié)果不堪設(shè)想,。
不得不說,直屬領(lǐng)導(dǎo)變了,,她的工作效率也大幅下降,,主要都是因為溫渟這個人吧,事不愛管,,名不愛簽,,還總是喝醉到不省人事,攤在沙發(fā)上醒不來,,讓她一陣好等,。
顏溪就這樣悲慘地從溫澄的工作秘書變成了溫渟的生活秘書。
她這次抽空來醫(yī)院,,還是犧牲了晚飯時間來見溫澄,,要不是因為今日落雨,今晚還要連開兩場會議,。
幸好溫澄對她還有一絲印象,,這簡直是顏溪近期唯一得到的好消息。
在溫澄的潛意識里,,顏溪是她的好友,,至于顏溪曾是她秘書的這件事,溫澄似乎不記得,。
顏溪坐在椅子上,,看著溫澄好半晌,最后沉沉地嘆了一口氣,,“你可要趕緊好起來啊,,我實在不想伺候那個臭男人了?!?p> 溫澄露出一副尷尬神色:“?。克藕颉?p> 她顯然是誤會了“伺候”的含義,。
顏溪撫了撫額頭,,苦笑解釋道:“不是你想的那個意思?!?p> 顏溪一笑,便露出一對凹陷的梨渦,,給她的干練氣質(zhì)增添了一絲笨拙的可愛,,橙黃的燈光下,那對梨渦像曲折的月亮,,乖巧融入她白皙的面頰,。
溫澄瞇眼伸手,摸了摸顏溪的梨渦,“你的梨渦很好看,?!?p> 顏溪一怔,澀澀道:“和她很像吧,?”
“誰,?”
“你的姐姐?!?p> “是……不過你怎么會知道……”溫澄有些起疑,,顏溪為什么會知道溫慕卿的臉上也有這樣一對梨渦?
顏溪一看她的表情,,即知道溫澄忘記了,,那一晚,在賽貍島的觀光車上,,在細碎的月光下,,在深夜的風(fēng)中,溫澄曾經(jīng)告誡過自己,,她和一個女人長得有五分相似,,所以溫渟才會格外優(yōu)待她。
顏溪的心情一瞬間變得復(fù)雜起來,,即便溫澄失去了記憶,,也在暗中提醒她——不要輕易在為人替身的一時歡愉中墜落。
雨水敲窗,,時重時輕,,破碎的水珠弧面映出道路上的燈光,像水晶球一樣輝映交加,。
顏溪終止了這個話題,,她按照祁琚的意思,和溫澄閑聊一些在英國發(fā)生過的事情,,主要是她在娓娓道來,,溫澄靜靜地聽。
祁琚在一邊觀察溫澄的反應(yīng),,她全程像個置身事外的陌生人,,眼神流離,對顏溪口中的過去毫無知覺,,仿佛就在單純地聽顏溪講故事,。
溫澄能看出顏溪在不經(jīng)意中流露出來的遺憾,她努力應(yīng)和顏溪,,卻對她們在劍橋求學(xué)的經(jīng)歷沒有一點兒印象,。
直到暴雨初歇,,病房外面的世界又安靜下來,漫天的烏云像巨大的鯨落群,,朝著東邊游去,,漸漸浮現(xiàn)出雨后晴朗的墨藍天空。
顏溪向溫澄告別,,答應(yīng)下周再來看她,。
出了住院大樓,空中漂浮著細小的雨塵,,在路燈的照耀下像袖珍的透明精靈,,上下翻舞。塵土像被翻了一番,,彌散出好聞的泥土清香味,。
顏溪停住腳步,狠狠吸了一口空氣,,沒有撐傘,,任憑潮濕的空氣打濕了她的額發(fā),鋪天蓋地的水汽,,輕松治愈了顏溪渾身的疲憊,。
她按照既定的路線,開車駛往溫渟的公寓,。
正如她所料,,溫渟沒有接聽電話。這已經(jīng)不是她第一次來溫渟的公寓,,小區(qū)保安早已登記了她的車牌,,讓她直接從地下停車場開到溫渟所住的公寓樓。
出了豪華的電梯,,她熟練輸入大門密碼,,撲面而來是一股奢靡的酒味。
顏溪立馬轉(zhuǎn)身離開,,卻在電梯門口停了下來,。
這棟樓是小區(qū)里最高檔的一棟公寓,一梯一戶,,出了電梯即是入戶花園,。
燈光是聲控的,顏溪久久無聲,,也無動作,,燈光暗了下來,只有影影綽綽的月光照進來,,映出顏溪半身的影子,。
算了,最后一次,,顏溪想道,。
她有那么一絲擔(dān)心溫渟會喝酒喝死,如果在她任職秘書期間出了這種事情,,確實會影響到她的職業(yè)生涯,。
顏溪重新走進溫渟的家,借著入戶的燈光找到餐廳的燈開關(guān),。
黑暗被一掃而光,,只有那具沉沉睡去的身軀,在原木地板上留下一道充滿酒濁氣的陰影,。
果不其然,,溫渟這一次醉倒在島臺上。
他躺得難受,,聽到有人進來的聲音,,還哼哼兩聲。顏溪忍不住翻了一個白眼,,將肩挎的皮包放下,,走近溫渟,嫌棄地掰正他的臉,。
溫渟的臉屬于銳利型的,,額頭飽滿,眉眼深邃,,鼻梁挺直,,下頜弧度優(yōu)秀,真是老天爺賞飯吃,,就算不做少爺,,也能靠顏吃飯當(dāng)個臭屁臉模。
顏溪彎腰,,端詳他優(yōu)越的睡相,,這個男人一旦閉上眼,原本鋒利的五官像開了奶狗濾鏡一樣柔和下來,,頗有幾分純情高中生的模樣,。
縱使顏溪已經(jīng)習(xí)慣了他的顏值暴擊,此刻兩人身處一個安靜的密閉空間,,她還是聽到了自己逐漸蓬勃的心跳聲,,充滿生機和活力,像是在春天復(fù)蘇醒來的蜜色郁金香,。
顏溪再三告訴自己,,她本來就是一個顏控,,看到溫渟心跳加速是很正常的事情,這不是心動,。
顏溪克制地收回眼神,,雙指曲起,叩了叩堅硬的巖板島臺,,“沒死吧,?”
被震醒的溫渟皺了皺眉,在顏溪看不見的暗處,,他原本搭在臺面上的手指無力地蜷縮在一起,,虛握成拳。
聽見女人絮絮叨叨的聲音,,他又松開拳,,憊懶地聽她埋怨一通又一通:
“還活著就起來簽個名?!?p> “我已經(jīng)替你請了一個星期病假了,,再請下去董事會的人就要親自上門慰問你了?!?p> “如果今天再拿不到你簽字的文件,,我就要被人事部以工作不力為由辭退了,想想好像也不錯,?!?p> “拜托,好幾個億的項目等著給款呢,?!?p> “啊,真是的,,來個人把你搞下臺吧,。”
“老天爺,,如果我有罪,,法律會懲罰我,而不是讓我來給溫渟做秘書……”
忽然,,男人彎曲的脊背動了動,,像塵封已久的機器人,艱難地揮動著生銹的身軀,。
顏溪閉上嘴,,試探性地問了一句:“Arthur,你醒了?”
“吵死了,?!彼麗灺曢_口。
“你……什么時候醒的,?”
“閉嘴,。”溫渟終于抬起頭,,面無表情地看著顏溪。
對上顏溪那雙干凈清明的雙眼,,溫渟搖了搖頭,,試圖把腦袋里那些混亂的夢甩掉。
嗓子很澀,,身子干得像燒得正旺的火爐,,他不耐地站起身,顏溪連忙讓開,,給他空出一條去往廚房的通道,。
剛走沒兩步,他身形倏地一個踉蹌,,重心不穩(wěn)地往島臺側(cè)倒,,卻被腋下穿過的一雙手扶住。
手心很涼,,和他高溫的身軀形成鮮明的對比,,一熱一冷,讓溫渟心上那股煩躁感飆到史無前例的高度,。
他穩(wěn)住身體,,那雙手迅速抽回,甚至帶走了他身上的一絲熱度,。
溫渟擰了下眉,,便聽她的聲音悠悠從身后傳來:“你可別暈過去啊?!?p> 還沒等他仔細分辨這一句話里是擔(dān)憂更多還是關(guān)心更多,,又聽顏溪用降了幾度的聲音說道:
“文件還沒簽,要暈也得把文件簽完再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