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章十二年冬，大雪落滿了皇城,。
明明還是十月底,，紫禁城卻下了一場厚厚的雪，腳踩出去,，能在雪地上落下一個個腳印,。
這一年冬天死了不少人，聽說菜市口的人頭被堆滿了,，血水順著溝渠往外流,。還有好幾處凌遲的大戲，一邊刮,，一邊聽著人的嘶吼,，合著周圍的叫好聲和寒鴉的嘶鳴,。
血液的熱氣順著空氣升騰上來，融化了不少雪,，更是一片鮮艷的殷紅色,。
太后也薨了，就在病重的第二天,，終究是留不過,。按照老人家死前的遺愿，喪事沒有大辦,，但終究是國禮,，宮闈內(nèi)三個月都要掛著白幡白布，也不知道是白布顯得凄清,，還是雪顯得冷淡,。
延禧宮的宮門關(guān)著，上頭有著大大的封條,，侍衛(wèi)圍了一圈,，人從那旁邊過，也不讓往里看一眼,。玉貴人,、祥常在和平貴人都搬出了延禧宮，各自發(fā)配了住所,，玉貴人在我宮內(nèi)住下,，也不跳舞了，不知道是因為天氣轉(zhuǎn)寒,，還是因為別的什么,。
養(yǎng)心殿的門也常常虛掩著，皇上處理政務(wù)更勤,，宣召嬪妃的時候變得更少,。連舒嬪唱曲、玉貴人跳舞都不怎么看,，慧嬪提著糕點(diǎn)去看了幾次,，都吃了閉門羹。到隆冬為止,，我只被宣召了兩次,，每次他的影子都在蠟燭的影子里，我看不清他的臉,，也不知道他看我是什么神情,。
入了臘月，將近年節(jié)，熱鬧的氣氛從宮闈外傳來,，但傳到后宮的乾清門時,，卻怎么也傳不進(jìn)去。宮內(nèi)的禮儀和習(xí)俗還是保持著,，臘八了,，臘八粥也端上了桌，但喝了沒有什么生氣,，也沒有誰在走動,。
只看見外頭一直在下雪。
“好雪啊,?！睏钐┦毯蛭业臅r候笑著對我道了一句：“娘娘，瑞雪兆豐年呢,?！?p> “瑞雪兆豐年，為什么這么說,？”我低頭喝著臘八粥,，問道。
“下了雪,，地就吃飽了,，吃飽了，來年的糧食也就多了,?！睏钐┏錾磙r(nóng)家對我細(xì)細(xì)的解釋。
我點(diǎn)點(diǎn)頭：“好啊,，大清有福氣,，江山萬年長,?！?p> “是啊?！睏钐┧坪醪恢涝撜f什么了,，只是應(yīng)和：“江山萬年長?！?p> 那日臘八,，原本不該召嬪，卻喚了我去養(yǎng)心殿,。不合規(guī)矩的事情本來有太后管,，但現(xiàn)在太后不在；原本再有皇后管，皇后卻在坤寧宮中閉門不出,。
原本還有榮貴妃來嗔怒,，昭貴妃來諫言。但大雪好像把宮內(nèi)的道路一條條都堵死了,，怎么掃也掃不開,。
剛剛?cè)胍梗噬线€在看書,，我坐在他旁邊,，就這么看著他出神。
過了好大一會兒,，他終于放下了手中的書卷,，看著我道：“我打算封你為妃?！?p> “好,。”我回答,，輕輕點(diǎn)了點(diǎn)頭,。
他看著我，沒有笑,，也沒有皺眉：“封妃是大事,，你應(yīng)該謝恩?！?p> “要我現(xiàn)在謝嗎,？”我問他。
“你不是不知禮節(jié)的人,?！被噬系拿济K于蹙了一下，但很快又散開：“但不用,，不用現(xiàn)在謝,。”
“好,?！蔽矣只卮?。
皇上終于開始說話：“皇后和昭貴妃近來調(diào)養(yǎng)身體,，尤其皇后，心神衰退,，要靜養(yǎng),，宮里需要有一個能主事的人,?！?p> “嗯?！?p> “以后你幫著昭貴妃管家,。她人聰明，你多聽她的,?！被噬险f完頓了一下：“但也別什么都聽她的?！?p> “要現(xiàn)在就開始管嗎,？”我問。
“不必,，過了年再說吧,。”皇上道,。
他說完,，似乎又拿起書要看，但我看出來了他欲言又止,。
“皇上想說什么,？”我問道：“你好像還想說什么?！?p> 皇上抬起頭看我,，他目光有些躲閃，用書敲了敲自己的膝蓋：“朕打算將五阿哥和六阿哥送到圓明園去,，由朕指派師傅教養(yǎng),。”
我的眼睫毛顫了顫：“以后我就不大能見到六阿哥了是么,？”
“太上奶奶會去圓明園頤養(yǎng)天年,，有她看顧，不會出什么岔子,?！被噬侠^續(xù)說，他還是沒有看我的眼睛,。
“太上奶奶年事已高,，出身又低微，母家已經(jīng)凋零的有沒有絕后都不知道了,。”我微微低下頭,，去面對皇上的眼睛：“您是為了這個才急忙忙召我,，并封我做妃的么,？”
“這是朕的決定?！被噬系恼Z氣略略的提高了一些,，顯得有些冷硬尖銳。但很快又軟了一些：“你不要不高興,?！?p> “我沒有不高興?！蔽铱粗噬?，搖了搖頭：“我覺得沒關(guān)系?！?p> 皇上突然嘴角翹了一下：“你也跟昭貴妃一樣,，要對朕說什么忠君報國，一切以君王為重的話么,？”
我也笑了一下：“我說這些話,，皇上您信么？”
皇上沒有直接回答,，但他的眼神開始直視我,，顯得很銳利：“她是這種人，你,，不像,。”
“所以我不是因為這個答應(yīng)的,?！蔽姨谷坏目粗骸耙驗槲抑滥銥槭裁醋觥Ｎ依斫饽??！?p> “你理解朕？”
“對,?！蔽尹c(diǎn)頭：“我覺得你這么做會好受一點(diǎn)，你好受就好,，我也會開心,。”
他的眼睛閃動了,。
火焰在他的目光里微微搖擺,，像是他游移不定的眼神。
他轉(zhuǎn)過頭去,，看了一眼書,，又看了一眼我,，對我道了一聲：“那替朕更衣吧?！?p> 他站起來,，我也站起來，我從背后靠近他,，將手撫上他腰帶時他微微轉(zhuǎn)過頭看了我一眼：“我們?nèi)羰巧藗€女兒,，你可以放在身邊?！?p> “好,。一言為定?！蔽倚χ此?。
那一夜大雪深沉，彎月高懸于空,，夜色凄清如水,。
最后我坐鳳鸞春恩車回宮時，一路上鈴鐺想動,，馬車聲內(nèi)能聽見也不知是哪個宮宇傳來,、或者是我自己內(nèi)心聽見的頌佛聲。
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yùn)皆空，度一切苦厄……
第二日上午,，儲秀宮內(nèi)就傳來封妃的旨意,，明年開春，太后喪儀過了就晉位,。楊泰為了讓我高興,，大擺了一桌宴席，還給傳旨的公公封了好些銀子,，對我說了一連串的恭喜,。
織心在旁邊一邊替我挑炭火一邊問：“娘娘，若是五阿哥和六阿哥都出宮去,，純嬪娘娘卻不晉升么,？”
我攏著手看著里頭的星火：“我昨日問過皇上了，也替寧兒姐姐請了旨,，讓皇上封她也做妃,。”
“那皇上怎么說,？”織心問,。
“皇上說她另有一份旨意,，不是妃,?！蔽艺f道。
“那是什么,？”織心疑惑道：“那還能封做什么呢,？”
“貴妃?！蔽铱戳艘谎劭椥模骸凹冑F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