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和十七年過得格外快,，衛(wèi)昀只記得那日朝會后沒幾天便到了歲除,，衛(wèi)將軍不比先前的閑職，尤其年關(guān)時更熱鬧起來,，無論南軍,、北軍,，都比平時忙碌些，衛(wèi)昱洵也不比他輕松，日日熬到三更才能略睡一覺,。

　　反倒因和親一事,，加之此前已與嶺南、柔然議和,，衛(wèi)廣陵難得閑下來,，偶或與舊友小酌幾杯也教人說又年輕許多。

　　歲除那日周扈特來拜訪,，與他相談許久,，最后被衛(wèi)昀送出門去時猛然頓足：“昱軒……衛(wèi)將軍，舍弟日后便賴你照看了,?！?p>　　衛(wèi)昀一陣心慌：“周兄，是否家父對你說了些什么,？”

　　周扈擺擺手,，轉(zhuǎn)身去了，敬寒提燈跟在一旁,，走得遠了也只能看見一點光亮在前面模模糊糊的飄著,。

　　元旦朝會后周扈便被留下來，朝臣們都已退下,，衛(wèi)凜拍拍他肩：“想來自上回從定州回來，你也兩年未見你姑母了,，她想你想得緊,，今日元旦，團圓的日子,，便留下來一道用膳吧,。”

　　“諾,?！?p>　　通光殿建自徽宗永樂二年，西臨昆明渠,，原名天光殿,，取自柳汀先生《溪行詩》“水色天光入畫圖，白云深處見菰蒲（1）”,，后因靈帝覺“天光”二字僭越,，更名“通光”，沿用至今,。

　　從前殿至通光殿越走越顯荒涼,，周扈是外臣，一路所見只有執(zhí)戟的南軍士卒，引路的侍從弓著腰：“娘娘很是想念將軍,，敢問老將軍是否安好,。”

　　“勞娘娘掛懷,，祖父一切安好,，入冬來精神略有委頓，不過并不礙事,，府醫(yī)說多修養(yǎng)……”

　　“表兄,！”

　　晉王從遠處跑來，一頭撞進他懷里：“怎么來的這樣晚,？今日朝會那么久,？母妃想你想得緊，整日念叨我多去你那里跑,，可惜我如今還未在外開府,，出宮一趟總不容易?！?p>　　周嫆華扶門而立,，看見他那刻登時紅了眼眶，眾人勸了許久才好過來,，晚膳時也一錯不錯的盯著他看：“比上回見你又黑了,，也瘦了許多，是朝中事物太多,，忙壞了,。”

　　“先前天子田獵,，哪有不忙的,。侄兒又非女子，相貌如何就這么重要了,?！?p>　　“阿廷與四娘近來可好？”

　　“衛(wèi)將軍是良師,，阿廷常跟著,，已經(jīng)比從前穩(wěn)重許多；四娘還是從前那樣,，昱洵待她極好的,，長公主也很喜歡她，又有小姑母與阿嬋在,，只有她去欺負旁人的,。”

　　晉王笑道：“母妃少問幾句，讓表兄多吃些菜不好,？”

　　“你懂什么,！”話雖如此，周嫆華到底安心,。

　　未幾,，有侍女在門前報道：“娘娘，快戌時了,?！?p>　　周扈起身拜道：“侄兒是外臣，不宜在宮中久留,，就此告退,。”

　　“表兄,，我送你,。”

　　“外面風大,，殿下不必相送,，姑母亦要保重身體才好?！?p>　　周嫆華想起什么似的：“淇兒,，給你表兄表嫂備下的禮物又放到哪里了？還不快去領(lǐng)取來,?！?p>　　晉王一走，周扈登時跪下：“姑母,，侄兒無能，未能勸陛下收回成命,，對不起姑母同公主一番期望,。”

　　“事以至此,，無須多言,。”周嫆華扶他起身,，“你可知關(guān)系到你表妹境況的并非陛下寵愛,，而在我大齊。我大齊如若強盛,，大軍滿駐隴定二城,，劍指王庭，縱然是最不得寵的公主，北遼也無人敢有絲毫不敬,；反之,，大齊如若貧若，北遼鐵騎頃刻南下如入無人之境,，即便陛下心頭肉一般,，又有幾個看得起？”

　　“阿扈,，不要怨恨誰,，你要記下，無論你還是淮安周氏,，本就與大齊休戚相關(guān),，一榮俱榮，一損俱損,?！?p>　　周扈重重頷首：“侄兒必銘記于心，不敢或忘,?！?p>　　有侍女與宦官捧著什物跟在兩人身后，初春寒風猶凜,，周扈再三相勸,，周嫆華勉強送至宮門外，抓著他手臂：“阿扈,，你是家中長男,，沙場征戰(zhàn)，功名要緊,，更要好生保重身體,，我與你祖父，都看著你呢,?！?p>　　“諾?！?p>　　“阿廷大了,，不要太管束他，誠如你所說,，衛(wèi)將軍是值得深交的,，有他在阿廷身邊，你也能放心許多,?！?p>　　“諾,。”

　　“夏氏久居深宅大院,，益陽侯的事與她無有干系,，姑母見過她，是個溫良賢淑,、待人寬厚的好姑娘,，你要善待她，萬不可因這幾日的事辜負她一腔情意,?！?p>　　“諾?！?p>　　“四娘她性子頑皮,，縱然有衛(wèi)公子維護，也要提點她守規(guī)矩,，長公主……”

　　周嫆華眼眶泛紅,，說著說著便不覺落淚，侍女余容勸道：“娘娘,，該送將軍走了,，若是宮門已關(guān)，又該是何等重罪,?！庇謱χ莒璧溃骸澳锬镩L居深宮，久未見到娘家人,，故此失態(tài),，奴婢會侍候好娘娘，將軍快走吧,?！?p>　　話已至此，周扈不敢多留,，跪下重重叩首后便轉(zhuǎn)身離去,。

　　“阿扈，待我問候嫂嫂與父親,！”

　　周嫆華在后面哽著嗓子喊道，周扈回頭深深看她一眼,，卻只看見一個扶門痛哭的女人,，她臉上妝容都花了，比上回見時蒼老許多,，哀聲道：“別對他們講,?！?p>　　余容扶她往回走：“娘娘，莫哭了,，若教公主看見,，不知又有多傷心?！?p>　　“有什么分別,，不論阿扈還是我的淳兒，今日一別,，便不知哪年哪月還能再相見了,。”

　　周扈被衛(wèi)凜留在宮中用晚膳的時一早便傳回府上,，姜氏與夏淑貞在門前等了許久才等到他回來,，后者忙將自己的手爐遞給他暖手，給他擦臉上沾的風沙,，低聲道：“姑母與你說什么了,，怎么才回來，祖父等你許久了,，快去吧,。”

　　“囑咐我送嫁途中好生照看公主罷了,，你先回去,，晚些再與你說話?！?p>　　夏淑貞為他撫平衣擺,，看他進去方才退下。

　　周廣安實則已病得極深,，尤其冬春寒冷,，病情時有反復，靠著各類補藥吊住口氣罷了,，聽見他問安才轉(zhuǎn)醒過來,，抬起眼：“見到你姑母了？她身子可好,？”

　　“姑母一切安好,，賜下許多補藥，要您好生將養(yǎng),?！?p>　　“你放心，還沒看見阿廷娶妻,，我哪能甘心,？日后還有阿嬋和公主要嫁人,，我啊，不看見你們都有了歸宿,，老天不收我,。”

　　“諾,?！敝莒柁D(zhuǎn)過身拭淚，“過幾日孫兒要奉命去定州一趟,，替陛下封賞邊關(guān)將士,，不能過來問安，祖父……”

　　“你快點走,，整日來這里煩我,！”

　　周廣安伸出枯瘦的手推他，又道：“陛下如此看重你,、看重我淮安周氏,，你定要報之以忠，不要辜負陛下厚望,?！?p>　　“……諾?！?p>　　注：（1）【水光天色入畫圖,，白云深處見菰蒲】為利用《九歌—計算機詩詞創(chuàng)作系統(tǒng)》所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