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雨連綿數(shù)日,,道路泥濘,百余騾車正艱難前行,,雖然行進緩慢,,卻未見散亂之狀,。
細(xì)看之下,,整支車隊儼然分為數(shù)支小隊,各小隊間縱相仿,,每隊皆有十余壯漢護衛(wèi)引指,,又時而拖拉陷泥騾車,是以天氣路況雖然不佳,,整支車隊仍舊秩序井然,。
裴山策馬來回往返糧隊首尾,隨時處置意外情況,,一遭巡視下來,,好在糧隊未出現(xiàn)意外??伤琅f眉頭緊鎖,,神色憂慮,看了看天色,,愁道:“天又黑了,,該扎營了,這般行軍,,何時才能到老帽山,!”
“怎料遇到這鬼天氣?這雨再照這么下法,,怕是要發(fā)洪水,,明年要鬧災(zāi)荒了!天災(zāi)兵禍,,沒法活了,!”說話之人乃是裴山親隨于肚兒,家里三代都是裴家佃戶,,祖墳冒了青煙,,因為憨頭傻腦被司馬白所喜,擢拔指派給裴山做了親隨,。他平日膽小卻也算命大,,幾次大戰(zhàn)下來,裴家家將只剩了三個,,裴金,、楊彥和他。
裴山嘆了口氣說道:“少抱怨,,別亂了軍心,。午間殿下說過前方有個土丘,適合今夜扎營,約莫也就在前方兩三里左右,,你先帶兩隊夫役去布置營帳吧,,小心仔細(xì),不得有誤,?!?p> “喏,俺這便去,!”
“等等,,”裴山從蓑衣內(nèi)襯里掏出一個小酒葫蘆,遞給于肚兒,,說道,,“若是瞧見殿下,把這個給他,,暖暖身子,。”
于肚兒剛要接過,,卻忽然咧嘴一笑,,說道:“不必啦,大公子自與殿下便可,,殿下回來啦,!”
裴山轉(zhuǎn)頭望去,,便見北面數(shù)百騎奔馳而來,。
騎隊不時交錯變換隊形,雖不踏陣法,,但換形簡練,,整齊劃一,兵鋒所指狠辣快毒,,毫無拖泥帶水,!整支隊伍如龍似虎一路沖破雨幕,所謂精悍不過于此了,!
騎隊為首那騎,,一身赤紅犀甲,橫刀狹長,,儀豐神雋,,冰白異瞳,正是司馬白,。
他勒馬停在裴山身旁,,一把拿過酒葫蘆,昂首灌了幾口,順手丟給了身側(cè)的龐慶,,沖裴山說道:“下午又朝東北探了七八十里,,沒甚動靜,你這里可還順利,?”
裴山卻瞧向仰頭灌酒的龐慶,,但見他渾身冒著熱氣,連人帶馬周身蒸騰起絲絲雨霧,,眉角更橫透桀驁殺氣,。
不僅是他,那楊彥那裴金,,整支騎隊中的每一個人,,雖懶洋洋閑散立馬于那兒,竟無不神情悍勇眼無余物,!
裴山心中唏噓不已,,一場生死血戰(zhàn)之后,大家竟都有了脫胎換骨的跡象,!昌黎郡王麾下,,無人不是死戰(zhàn)余生,視死如歸,!
“裴大,,想什么呢?”司馬白見裴山發(fā)愣,,又問了一句,。
裴山回過神來:“沒什么,我處都好,,就是行軍緩慢,,怕要誤了大事!”
司馬白朝隊伍首尾一望,,說道:“難為裴大了,,這已經(jīng)非常好了,朔朗呢,?”
裴山回道:“朔朗自午間探馬出去,,還沒回來?!?p> 這支糧隊除了運糧夫役和臨時征召的五百壯丁,,主要戰(zhàn)力便是三百精騎。
每日里司馬白固定領(lǐng)二百騎放馬出去哨探,,也借機整練兵馬,,裴山和朔朗等人,,要么輪流跟隨司馬白哨探,要么單獨領(lǐng)上二三十騎分頭警戒,。
今日下午是龐慶,、楊彥和裴金隨司馬白朝東北方向警戒哨探,裴山留守糧隊,。而朔朗帶二十來騎朝西南警戒,,主要搜檢是否有敵人尾隨糧隊,按理說若無敵情早該撤回來了,。
“會不會出了事情,?”裴山擔(dān)心道。
司馬白思忖道:“應(yīng)該不會,,若有敵情,,朔朗早當(dāng)遣探馬回報,斷不至于連個人影都不見,?!?p> “那今夜安營?”裴山請示道,。
“照舊,!”司馬白果斷回道,又摸了摸下巴,,思忖說道,,“朔朗勇雖勇,也不是傻子,,卻總讓人覺的缺根筋,,不能讓人放心。我還是帶人馬去接應(yīng)一下吧,,龐慶,、楊彥、裴金,!”
“末將在!”原本漫不經(jīng)心的三人頓時精神一震,,齊聲回道,。
“隨我走一遭,再練練先前沖陣配合,!嘿,,且看看可足渾二爺是不是又犯了迷糊!”
不得不說,,司馬白的嘴,,的確很臭!
正如他所嬉鬧所言,朔朗缺根筋的毛病又犯了,。
沖動之下敢打敢拼倒是不假,,卻把什么叮囑吩咐都拋到了腦后!
朔朗午間奉了司馬白將令,,帶著本部二十騎鮮卑親隨朝糧隊后方巡檢警戒,。一圈下來也沒發(fā)現(xiàn)什么敵情,天色已晚,,正要回軍歇息時,,卻見西南處徒然殺出一群人馬。
這群人先是前后追逐,,繼而攪殺在一起,,朔朗便偷摸靠上去觀察。
只見百余漢騎打著平遼鎮(zhèn)旗號正和百來鮮卑騎兵纏斗一處,。兩方兵力雖然大致相當(dāng),,但那鮮卑騎兵似乎落了下風(fēng),正百般設(shè)法脫離糾纏,,卻左右支絀,,總也甩不開。
且不說別的,,朔朗下意識里便要去支援鮮卑兄弟,,更何況平遼鎮(zhèn)現(xiàn)有通賊嫌疑。
此刻他尚記的遇有敵情要先安排探馬回報,,待要吩咐斥候,,卻咦的一聲瞪大眼睛朝前仔細(xì)望去。
原來那隊鮮卑騎兵里,,竟有不少人是他認(rèn)識的,,而且更有三人,極為相熟,!
——遼東郡統(tǒng)鎮(zhèn)將軍慕容評次子樂格勤,、鮮卑慕容之主慕容皝四子阿蘇德和五子阿六敦!
樂格勤不必說了,,慕容評和涉多乃是至交好友,,朔朗自然與樂格勤混的極熟。阿蘇德和阿六敦倒是有年頭未見,,但都是自小廝混于一起的世子府一黨,,對朔朗來說是正兒八經(jīng)的小主人。
他一看見這三人深陷戰(zhàn)場,,哪里還顧得其他,,一聲大吼便沖了上去,!
他只道敵方人馬也多不哪去,便連派探馬回報也省了,,等殺退敵軍帶那三人一同回去,,也好給殿下一個驚喜。
他算計的倒是挺妙,,可戰(zhàn)局發(fā)展遠(yuǎn)不是所能預(yù)料的,。
未待片刻,朔朗甚至還沒和那三人搭上話,,后面竟又殺出四五百騎,,都是打著平遼鎮(zhèn)旗號。
朔朗這才明白為何先前這支鮮卑兵馬拼死想要擺脫敵人糾纏了,,敢情敵人大隊兵馬正趕在后面?。?p> 援軍且還不算,,最令人頭疼的是,,敵軍中竟有一年輕漢將驍勇異常!
他朔朗號稱勇冠遼南,,卻在那漢將面前連十回合都挺不到,!若非樂格勤和阿六敦援手,非被那漢將左戟右鉤的挑于馬下,!
朔朗驚出一身冷汗,,從未聽說平遼鎮(zhèn)麾下有這么一號人物啊,!
“朔朗萬加小心,!那賊雖為漢人,卻是羯趙走狗,,俺們在他手底下吃了大虧,!”阿六敦一邊格開敵人兵刃,一邊提醒朔朗,。
“羯人,?大虧?”朔朗怒目圓睜,,“待我再去會會,!”
“不要沖動!走為上策,!”阿蘇德也靠上前來,勸阻朔朗,。
“那狗賊手底下已經(jīng)壞了俺們鮮卑弟兄不下百條性命,,俺早晚討回來,!”竟是樂格勤在一旁陰狠發(fā)誓。
“百人斬,?,!”朔朗心下駭然,朝那驍將望去,,只見他正殺的興致大起,,手下難有一合之?dāng)场?p> 朔朗忽然想起一個詞來,諸神辟易,!溫侯呂布再生怕也不過如此了,!
敵軍勢大,鮮卑眾將漸漸力竭,,兵力越戰(zhàn)越少,,僅剩五六十騎被圍起來,旦夕覆沒,。
朔朗這才想起還沒有遣探子向司馬白稟告此間事,,眼下是悔之晚矣!他不禁想倘若殿下能夠帶兵來救,,嘿,,堂堂鎮(zhèn)北牙營都不堪殿下兵鋒,區(qū)區(qū)平遼鎮(zhèn)又算什么,?
“殿下何在,!”想著想著,朔朗竟失聲喊了出來,,立時羞紅了臉,,堂堂鮮卑漢子,不思為殿下效死,,卻指望殿下來救,,何其慚愧!
“誰,?哪個殿下,?昌黎郡王?”樂格勤一邊刺翻一個敵騎,,一邊詫異問道,。
“自然,平州還有哪個殿下,!”
樂格勤聞言大罵:“朔朗你不是得了失心瘋,!司馬白能頂個屁用!”
咔嚓,!
樂格勤險險隔開一支槊鋒,,定眼一看竟是朔朗刺來,,頓時大怒:“你瘋了!”
朔朗冷哼一聲:“你嘴巴干凈點,!”
“瘋子,!”樂格勤哪有心思去和朔朗糾纏,眼瞅著身邊將士逐漸墜于馬下,,直嘆本爺今日怕是要撂在這了,!又回想起若不是月前為司馬白強出頭,自己又何至于一步步落到這般地步,,心里怨恨,,又罵了一聲:“下茬貨!”
阿蘇德心里也不禁嘆息,,母親僅為妾室,,自己出身不好,自幼為家族所忽視,,但從未氣餒放棄,,向來勤于讀書苦于練武。近年來終得父親欣賞重視,,一腔抱負(fù)勢要揚名天下,,為鮮卑慕容開創(chuàng)不世功業(yè),但一身才華未及施展半分,,便要喪命于此么,?可憐可哀可恨!
阿六敦卻是心思簡單,,沒想死啊哀哉之類,,他少負(fù)勇力,偏也冷靜多謀,,更有初生牛犢之無畏,,此刻還籌劃著如何殺出重圍。但怎樣琢磨,,都是死路一條,,今日再無生機,唯有戰(zhàn)死而已,。
朔朗想著臨死前怎么也得再會一會那漢人驍將,,待要拼死迎上前去,忽聽背后一陣號角聲響起,,回頭一看,,只見二百余騎從土坡上俯沖而來,轉(zhuǎn)瞬便撞進了敵陣!
“哈哈哈,!殿下,!”朔朗極其部屬無不大喜,,頓時士氣大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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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鹿難尋
整十萬字了,也不知道能否簽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