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遼鎮(zhèn)大營
大晉東夷校尉,,襄平太守封抽散了軍議,陰沉著臉走出帥帳,。如何應(yīng)對高句麗的大舉增兵,,諸將又是各執(zhí)一詞,吵的他心煩意亂,。
越急越煩,,越煩便越躁,他現(xiàn)在只盼著羯趙大軍盡早攻克棘城前來支援,,不然自己費(fèi)盡心力,,擔(dān)著天大風(fēng)險(xiǎn)和罵名,真就給高句麗賊做嫁衣裳了,!
但他也清楚,,棘城是慕容之根,城高墻厚更甚平郭,,羯趙大軍每日蟻附攻城,,殺的尸山血海,,仍是不知何日才能將堅(jiān)城拔下,。
封抽很替慕容皝不值,邊陲小酋為何要玉碎到底,?羯人勢大,,遍看中原諸侯,哪個敢不俯首于石虎,?偏他慕容皝有骨氣,!
封抽一邊憤憤不平,一邊出了帥帳,,便朝石邃帳中而去,,早晚兩請安已經(jīng)成了封抽每日必備功課。
有時他心里也覺的委屈,,便是慕容廆在世時,,自己也沒這般下作過!
雖然屈身侍羯有愧列祖列宗,,但若非慕容皝逼人太甚,,自己又如何會走到這般地步?
旁人只見慕容鮮卑對封氏一族雍榮禮遇,,都道封氏一族枝繁葉茂家大業(yè)大,,可誰又知道,如今的封家其實(shí)是外表光鮮,,內(nèi)里困窘,!尤其近十年來,,慕容鮮卑和僑遷大族步步緊逼,封家在遼東的基業(yè)已岌岌可危,,現(xiàn)在尚能抱守襄平一隅之地,,但早晚被瓜分殆盡!
封抽世代豪門,,大族繁衍生息之道他比誰都清楚,,那便如逆水行舟,不進(jìn)則退,!
亂世之中若不知開拓進(jìn)取,,則絕無可能安享富貴,一味抱殘守缺便得煙消云散,!
所以他只能賭了,,與羯趙也是一拍即合,借羯趙大勢,,奮力一搏,,再與封氏一族搏出個百年富貴!
及至石邃帳前,,便聞帳中傳出少女痛苦吟叫,,封抽面色一沉,便一聲不吭的立在帳外,。他知道石邃又在虐玩少女,,更知道那個少女乃是封家嫡親骨肉,是他親手奉上的,!
足足等了半個時辰,,帳中終于消停下來,侍衛(wèi)抬出一個用毯子裹著的女郎,。毯子滑落一角,,可以瞥見女郎滿是傷痕,已經(jīng)奄奄一息,。
女郎望向封抽的眼神除了怨恨更有迷茫,,封抽連忙避過女郎目光,便連他身后的親隨也轉(zhuǎn)頭不忍相視,,封抽此刻心如刀絞,,這女郎是他四弟家的嫡親侄女!
“小不忍則亂大謀,!”
“欲成大事不拘小節(jié),!”
“封家榮光大過一切,區(qū)區(qū)一個女郎算什么!”
封抽一遍遍安慰自己,,無數(shù)借口掠過心頭,,方才稍稍壓住了愧疚和絞痛!
“將軍為何站在雨中,?”一個溫和聲音在封抽耳邊響起,。
封抽聞言抬起頭來,便見羯人貴胄孫伏都不知何時從營帳出來,,正面帶微笑望著自己,。
“毅智侯,失禮了,,不敢擾了大單于雅興,。”封抽連忙行禮,,他知道眼前的這個封爵毅智侯的羯人貴胄,,雖然不足四十歲,卻是羯趙兩朝重臣,!
此人先侍羯趙開國皇帝石勒,,石勒死后,石虎謀朝篡位僭稱天王,,石勒親信黨羽被大量清洗,,這個孫伏都卻搖身一變,從石勒親信變成了石虎心腹,!如今更是官至龍騰中郎軍督軍司馬,,龍騰中郎軍素來號稱天下第一雄軍,,是天王石虎的侍衛(wèi)親軍,。而孫伏都這個督軍司馬堪稱龍騰中郎軍第二號人物,乃是名副其實(shí)的天王心腹,,羯趙核心將領(lǐng),!
孫伏都也不回禮,只是淡淡一笑,,說道:“將軍見外了,,何妨同樂?”
封抽眼角劇烈抽動,,強(qiáng)忍怒火,,也只能干笑兩聲作罷。他素聞羯人喜愛狎玩漢臣妻女,,石虎當(dāng)年尚為中山王時,,便敢?guī)еH衛(wèi)夜襲當(dāng)朝尚書程遐官邸,當(dāng)著程遐父子的面,與一眾侍衛(wèi)大肆奸淫其妻女婦媳,,程遐卻也只能老淚縱橫,,第二天照常上朝,一句牢騷不敢多言,!
堂堂尚書,,又是國舅,尚且忍辱偷生,,自己一介邊陲小族,,又算什么?
“是子諜么,?”一個沙啞陰戾的聲音從帳內(nèi)傳出,,“如何在外淋雨?”
孫伏都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封抽連忙整理了儀容,,讓親隨留在帳外,小心步入了營帳,。
“大單于安好,!”封抽跪拜請安。
“看來今日爾等還是不會攻城了,?”石邃衣衫不整仰躺榻上,,半邊臉上布滿大塊結(jié)痂,一開口說話,,結(jié)痂便隨之蠕動,,分外猙獰!他名份眾多,,諸如大趙皇太子,,羯人大單于等等,但他唯獨(dú)喜歡別人稱他大單于,,尤其封抽這類漢人世家,,他最喜此類漢人拜服稱奴,口宣大單于,,如此這般,,才能以示國人威榮遠(yuǎn)甚漢人!
封抽有苦難言,,只得硬著頭皮回道:“昨日又知會左安君一遍,,相約一道攻城,但左安君卻未做同意,,只言尚未準(zhǔn)備妥當(dāng),?!?p> 石邃冷哼一聲:“他摟錢搶女人倒是不落人后,我聽聞高句麗那些所謂斥候哨騎都已經(jīng)搶到馬石津了,!”
“高句麗未經(jīng)開化,,向來桀驁不遜!”封抽嘴上附和,,心里卻是暗罵,,你是怪他先你一步打劫吧!
石邃瞥了封抽一眼,,說道:“你且放心,,我既許了你遼東侯,便會讓你如愿以償,。先讓高句麗小賊猖狂一陣,,待我大趙二十萬精銳開赴遼東,還容他不遜,?”
封抽俯首稱謝當(dāng)即表了忠心,,心里暗道你那援軍再不來,老夫怕是尸骨已寒,!
他想向石邃先討一只兵馬來助,,哪怕三五千騎兵也可啊,好歹壯壯聲威,!
正待他思索著如何開口,,帳外忽然有人報(bào)信,隔著大帳便喊:“報(bào)...昌黎郡王司馬白前來拜營,!”
封抽一愣,,當(dāng)是聽錯了,便要出去問清楚,,不料有人卻搶在了他前面,。
“何人?,!”
封抽抬頭一看,,只見石邃已經(jīng)坐起身來,扭曲著他那惡心猙獰的半張臉,,怒目圓睜,又是一聲大喝:“進(jìn)帳來報(bào),!”
便見帳簾掀起,,一個矯健的身影弓著腰,小心翼翼的進(jìn)來營帳,,正是封抽二子封進(jìn),。沒待他行禮,石邃又問了一遍:“你方才說誰拜營?”
“司馬白,!”
“嘿,,嘿嘿,”石邃先是錯愕,,進(jìn)而一陣桀笑,,“他竟有膽來,莫非不知道我在此處,?那個,,那個你們?nèi)ヒ娨娝核坪跄苣土?,竟連棘奴都能打退,,你們?nèi)ヂ犅犓f什么,哈哈哈,,司馬小兒,!”
封抽有些驚訝,石邃城府極深,,從不會讓人看穿他的心思,,現(xiàn)在這個神情,說是真情流露也不為過了,。
“你們要這樣逗他,,”石邃仿佛找到了心愛的玩物,興致大濃,,悉心教導(dǎo)著封抽父子,,“他要什么想干什么,先都允他,!最后才能告訴他我在此處,,他要的都必須來求我!哈哈哈,,我就是要看看他驟然見到我的那個絕望,!”
封抽也大概猜到了石邃為何要如此戲耍司馬白,他仿佛看到司馬白最后死狀有多么難看,,雖然有些不忍心,,也只能附和石邃:“大單于放心,臣這便去,?!?p> “走啊,!”封抽見封進(jìn)還愣著不動,,只當(dāng)他放不下與司馬白那點(diǎn)交情,,心中不由惱火,我連親侄女,、你嫡親堂妹都送出去了,,你那點(diǎn)交情算什么!
石邃見封進(jìn)不動彈,,不滿罵道:“你還楞著做什么,!”
封進(jìn)挫著手,支支吾吾說道:“那個,,那個...”
“什么,!成何體統(tǒng)!”封抽怒道,。
封進(jìn)一咬牙,,生怕惹惱了石邃,戰(zhàn)戰(zhàn)兢兢回道:“司馬白不是來找父親的,,他說,,他說他是來拜見大單于的?!?p> “恩,?”石邃臉色一僵,“來找我的,?他怎知我在此處,?”
“大單于慎思!”孫伏都及時提醒道,。
石邃剛要惱羞成怒,,看了看孫伏都,強(qiáng)壓怒火,,摸著半邊結(jié)痂的丑臉,,思忖了片刻,仿佛想通了什么事情,,端正了身子,,沖封抽父子認(rèn)真說道:“帶他見我,你們兩個,,帳外遠(yuǎn)遠(yuǎn)侯著,!”
時隔月余,封進(jìn)再次見到司馬白,,第一感覺就是殿下變了,,以往隱藏在司馬白身上那種若有若無的落寞,已經(jīng)完全不見了蹤影,,取而代之的是難以述狀的自信,!是了,聽聞他全殲鎮(zhèn)北牙營,,力敗悍將石閔,,原以為是假的,現(xiàn)在看來,,殿下真的是一鳴驚人了呢,!便連他身后的裴山,也愈發(fā)沉穩(wěn)如山,!
“殿下安好,,裴大別來無恙!”封進(jìn)一溜小跑迎上前去,,嬉笑問安,。
裴山冷哼一聲,別過頭不予理睬,,倒是司馬白言笑晏晏,,親昵道:“二爺出息了,來,,讓我仔細(xì)瞧瞧,。”
封進(jìn)也是久跟司馬白的人,,一見他那言笑晏晏的神情,,便知他沒安好心,卻仍是走上前去,,俯首帖耳,。
沒待司馬白說幾句話,他忽覺胸口一顫,,油然而生一種不祥預(yù)兆,,未等他反應(yīng),便聽“哐”的一聲,,繼而耳目轟鳴,,整個人被司馬白一拳打的倒飛出去!
待他從地上坐起來,,甩了甩腦袋,,連著血水吐出兩顆牙齒,便覺半邊臉上如火燒一般疼痛,,已然腫成了肉饅頭,。
“都退下!”
封進(jìn)喝阻了持刀上前的侍衛(wèi),,踉蹌著爬了起來,,望了望司馬白,,強(qiáng)咽下了一肚子苦水,躬身行了一禮:“打的好,!殿下,,大單于有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