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明媚,，清風(fēng)徐來,，窗外麻雀嘰喳一片，裴山猛的坐起身來,，眼前還模糊一片,，開口便喊道：“殺賊,！”

　　“嘿，若不與裴帥多發(fā)些賞銀,，真對不住他這月余來的辛苦,！”

　　“哈哈哈！”房內(nèi)頓時一片哄笑,。

　　裴山瞪大了眼睛朝房內(nèi)掃視一圈,，一眾將尉將屋子擠的滿滿當(dāng)當(dāng)，都是挺拔站立,。

　　僅有一人安坐榻邊,，裴山盯著這人，用力搓了搓臉,，終于長長舒出一口氣：“殿下安好,？”

　　那人正是司馬白，他按住裴山示意好好休息,，自己站起身來轉(zhuǎn)了個圈,，樂呵呵回道：“你看，毫發(fā)無損,，倒是你,，睡了三天三夜，我很是擔(dān)心,！”

　　裴山驚訝道：“竟睡了這么久,！”

　　“可不是，醫(yī)官說你像是要醒,，大家便都來看你了,。”

　　裴山忽然想到一事,，忙問道：“那高句麗賊...,？”

　　司馬白笑意盈盈：“退兵了！”

　　“吁,！”裴山閉目仰頭,，又是長吁一口氣，猛的睜開眼睛,，沖司馬白問道,，“成了？”

　　司馬白哈哈一笑：“不成的話,，高釗能退兵么,？說來也是老天有眼，打下丸都真是一番風(fēng)順，五千騎軍從山里出來,，便直撲丸都大門,，一路上連個擋道的都沒有，到了城下,，城門早已大敞,，進(jìn)城便破了王宮！”

　　司馬白三言兩語說的輕松平靜,，但屋內(nèi)除了裴山，誰都知道,，若非他甘冒奇險親自策反了高越,，這五千鐵騎怕是早撞碎在了丸都城下！

　　“千里襲破一國都城,，便如自家后院閑庭細(xì)步,，古往今來，殿下是頭一份了,！”裴山眼中滿是喜悅和嘆服,，破人一國京都的功業(yè)，自武皇帝滅吳以來,，司馬氏便沒再干過一次,！

　　他心中感慨無限，兩面三刀,，驅(qū)虎吞狼,，釜底抽薪，逼娼為良,，這天馬行空的十六字方略,，竟真的被司馬白做成了！

　　這簡簡單單幾句話,，說來極是輕巧,，但其間兇險和艱難，都是司馬白每每以命相搏,，才趟過來的,！

　　既挽狂瀾于天傾，竟真的做成了,！

　　如同夢中,！

　　裴山旋即又擔(dān)心道：“要謹(jǐn)防高句麗賊反復(fù)無常！”

　　司馬白拍了拍他肩頭,，說道：“有慕輿將軍帶著五百兵馬,，占在王宮里，扣了高句麗太后一干王室，也便捏住了高釗軟肋,。大伙兒卻是沒敢久留,，破城的第三天便率軍回返了，嘿,，總算是趕上了,！”

　　裴山仍是憂慮：“慕輿將軍五百兵馬是否太少，豈能應(yīng)對一國大軍,？”

　　司馬白笑道：“別說五百,，便是再加五萬大軍，也難應(yīng)對高句麗一國之力,。但僅要扣些王公貴胄,，五百與五千也沒甚差去。放心,，慕輿將軍好吃好喝好伺候的住在王宮里,，會見機(jī)行事的。高釗不把后院收整好,，怕是沒心情也沒膽量再動兵了,。”

　　“嘿,，他倒是想,，但卵蛋被咱們攥住了，還能有逞能的份,！”站在后面的朔朗一陣大笑,，他神氣精悍，此番大破丸都,，也算報了他殺父殺兄之仇,，本就挺拔的身姿，變得更加英武魁拔,，“只是太便宜了他們,！”

　　裴山這才朝后望去，見阿蘇德,、阿六敦,、樂格勤、裴金,、楊彥,、龐慶以及端木二學(xué)都在，深深頷首道：“諸君來回縱橫兩千里,，辛苦了,！”

　　“辛苦的人是你！”阿蘇德感慨道，“說句真話,，我真不信你能守住平郭,，若非殿下執(zhí)意要回軍，我只想將丸都犁上幾遍方解心頭之恨,，真若那樣耽擱時日,，便也誤了大事！”

　　司馬白望著裴山,，不禁唏噓,，裴山已經(jīng)不是從前那個一味敦厚的裴大了，如今的裴山思慮縝密,，有膽有識,，統(tǒng)兵帶將能張能弛，能穩(wěn)能激,，戰(zhàn)場上堅如磐石,，如山難撼,！

　　他拍著裴山肩膀說道：“你可知我最擔(dān)心什么,？不是拿不下丸都，而是守不住平郭,！

　　情到真處,，他翻然起身，沖著裴山深深一揖,，

　　“裴山,，我之不動如山！”

　　眾人受了感染,，隨著司馬白同樣一揖：“裴帥,，不動如山！”

　　“某豈敢當(dāng)諸君一拜,！豈敢當(dāng)?。　迸嵘较肫鹪掠鄟淼臍椌邞]和辛酸苦楚,，眼眶不禁一紅,，連忙別過頭去。

　　裴金見狀連忙岔開：“大公子你是不知,，咱們一趟丸都打下來,，別的不說，連高句麗老祖宗的墳都掘啦,！”,，

　　他一番炫耀，仍如從前一般嘻嘻哈哈的輕佻，但是裴山能明顯感覺到,，與其說輕佻,，更應(yīng)稱為精靈，那是只有經(jīng)歷過大陣面之后才能有的灑脫,！是啊,，小金子真是經(jīng)歷了大陣面，破人一國京都的大陣面??！

　　裴金被裴山瞧的不好意思，撓了撓頭,，沖旁邊的端木二學(xué)問道：“哎,，二學(xué)子，他老祖宗叫啥來著,？”

　　端木二學(xué)冷哼道：“我與你說了八遍,！高句麗話你若是記不住，換成漢話,，叫做朱蒙,，不瞞裴帥，那墳便是我?guī)司虻?！?p>　　裴山微微皺眉,，這個端木二學(xué)一身煞氣較之前更重了，既然連死人都沒放過,，活人更不會少殺了,！裴山不知的是，司馬白送給高釗那二十個腦袋,，全是二學(xué)子一人砍下的,！

　　眾人似乎早習(xí)慣了二學(xué)子的煞性，竟是渾不在意,，朔朗在一旁打趣道：“哪成想高句麗賊如此窮酸,，老祖宗的墓地里竟僅有一堆破龜殼，還當(dāng)寶貝似的封在棺材里,！”

　　“只是害的二學(xué)子又掏了一座墳,！”

　　“我巴不得給他掘個遍！只恨時間緊,！”

　　司馬白也笑道：“激一激高釗便可,，做的太狠，萬一弄巧成拙,，不是咱們本意,！”

　　“哦,？這可是奇了，什么龜殼,？”裴山也來了興趣,。

　　司馬白回道：“就是烏龜殼而已，滿刻了一些鬼畫符,，被阿蘇德拿去了,，說是先賢文字，打算送給賀賴跋的,，你知道,，他兄弟倆對蟲鳥古篆之類的東西很有造詣！”

　　阿蘇德聞言卻是神情一黯：“許久不見二哥,，不知棘城可好,！”

　　裴山隨即嘆道：“我一直在試圖聯(lián)絡(luò)棘城，但羯趙大軍堵在榆林川一線,，斥候根本過不去,，棘城方面始終音訊全無。只知榆林川那里是龍騰左司帶著氐人和乞活兵馬,，怕有三萬之眾,，隨時可以東進(jìn)！我哪里敢去招惹,，探了兩次,，只得作罷,?！?p>　　提及棘城，眾人都沉默下來,，破了丸都能如何,，救了平郭又能怎樣？羯趙二十萬精銳在家門口磨刀霍霍,，正圍困著慕容根基,！

　　如今平郭戰(zhàn)事已經(jīng)明朗，一直觀望的羯趙大軍隨時可能侵入遼東,，打不敗羯趙二十萬大軍,，所有出生入死，都是為他人做嫁衣,！

　　“不想羯趙竟遣來了龍騰中郎軍,，”樂格勤愁道：“這只強(qiáng)軍我是知道的，咱們平日雖然自負(fù)慕容鐵騎悍勇無雙,，但真要同羯人百戰(zhàn)雄師一比,，差了不止一大截,！”

　　裴山嘆氣道：“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羯趙占據(jù)中原十州之地,，而咱們畢竟只守著邊陲一隅,，弓沒他硬，馬沒他快,，甲沒他堅,，矛不如人家銳，更別比兵多和糧足了,！唉,！”

　　楊彥附和道：“我家在馬石津與羯趙一海相隔，常聞往來商人提起羯趙軍伍精銳,，且不說號稱天下第一軍的龍騰中郎,，單是羽附羯趙的羌氐二軍便不容小覷，羌軍似狼,，氐軍如虎?。　?p>　　“還有乞活軍,，”阿蘇德也苦笑,，“這支兵馬從永嘉年間一直打到如今，常年征戰(zhàn)不停,，天下強(qiáng)軍?。　?p>　　二學(xué)子卻不服道：“鎮(zhèn)北牙營和烏巢梟兵不也號稱精銳之師,，結(jié)果呢,？將軍們怎么如此畏敵如虎！”

　　樂格勤被說的惱了,，瞪了二學(xué)子一眼,，張口便訓(xùn)斥：“你懂的什么！”

　　二學(xué)子一身煞氣噌的躥上來,，當(dāng)場便要回罵樂格勤,，卻聽旁邊有人嘿嘿一笑，乃是司馬白坐在那,，正抖著腿,，看著熱鬧。

　　“不知大將軍降了沒有,，”司馬白笑呵呵的說道,，“若是降了，咱們從高句麗賊手里奪回遼東,，倒真是與羯狗立了大功,，不知可有賞銀,！”

　　此言一出，可是大不中聽,，當(dāng)場便有人不愿意了,。

　　降，倒不是不能降,，慕容鮮卑素來和羯趙暗通款曲,，只是，自稱悍勇無雙的慕容家鐵血漢子若是談這降字,，未免有些丟面子,！

　　“打不過還不降么？聽聞羯狗傳檄而定三十多城,！”司馬白繼續(xù)說道,。

　　朔朗惱道：“那是因為封抽老賊作亂！”

　　裴山悲觀嘆道：“是降是戰(zhàn),，咱們幾個說話哪里算數(shù),，此刻的棘城，戰(zhàn)和兩派怕是早已打破了頭,！打肯定打不過,，守也未必能守住，降了或還能當(dāng)個一方諸侯,，你看羌人姚弋忠,、氐人蒲洪在羯趙不就混的風(fēng)生水起么？誰知大將軍會如何決斷,！可若真降了,，真不知咱們一路戰(zhàn)到如今，圖的什么,！”

　　裴山這番話說的極是在理,，司馬白聞言眉頭一擰,，似乎極不耐煩,，索性翹起了二郎腿，竟帶著幾分怨氣說道：“大將軍他若有降心,，慕容鮮卑縱有鐵騎數(shù)萬,，又有何用？嘿,，你們盡管去做那風(fēng)生水起的諸侯,，不用管我，我反正是把人家皇太子得罪狠了,，一定不容于羯狗的,?！?p>　　“娘的，現(xiàn)在不走,，等著被拿去獻(xiàn)俘么,？”司馬白又嘆了口氣，似乎真的是意興闌珊了,，“我也算對的起慕容鮮卑十六年禮遇之恩了,，明個就收拾行李，我回建康去,！小彥還要勞煩你送我去馬石津,，與我備條大海船！你們愿意降的就降,，想跟我走的呢,，到了建康我也管飯！對了,，裴大隨我去建康么,？”

　　“殿下不能走！”阿六敦跳腳說道,，“咱們現(xiàn)在看棘城,，與之前看平郭時的境況何其相似！我那時擔(dān)心的寢食不安,，那時大家也都認(rèn)為平郭必失,，可結(jié)果呢，現(xiàn)在不但逼退了高釗,，保住了平郭,，便連丸都城都打破了！殿下,，棘城此刻同樣未丟,，更有我慕容精銳堅守，形勢遠(yuǎn)遠(yuǎn)強(qiáng)于從前,，你現(xiàn)在如何便泄氣了呢,？！怎么一口一個降的,！降他娘的降,！”

　　“阿六敦你別怨殿下一直把降字掛嘴邊，這事怨不得殿下灰心,，”一直默不作聲的阿蘇德開口說道,，“之前打高句麗，除了封抽那種賤骨頭,，咱們慕容豈會下賤到與高句麗媾和,？所以殿下也能放膽一搏,，不需憂慮這邊死戰(zhàn)，咱們慕容那邊卻降了賊,。但現(xiàn)在面對的羯趙,，是死戰(zhàn)到底，還是望風(fēng)而降,，他實在拿不準(zhǔn)眾人心思,，尤其咱們鮮卑人的心思！羯趙雄踞中原,，大有天下霸主之姿,，羌人，氐人,，甚至草原上的拓跋鮮卑,，無不俯首稱臣，敞開講,，咱們慕容鮮卑在意的無非是平州這一畝三分地,，只要條件談的好，降羯非但不丟人,，反而還順理成章,！”

　　阿六敦急道：“四哥咱們豈能投降？”

　　“阿六敦,！”司馬白制止道,，“聽你四哥講完！”

　　阿蘇德安然一笑,，望了司馬白一眼,，繼續(xù)說道：“我有句話不中聽，殿下不能惱我,?！?p>　　“你盡管講！”

　　“殿下從一介閑散王公,，成日游手好閑,，而到今天解了平郭之圍，期間屢次犯險,，咱們都是親眼所見,，可謂如履薄冰，稍有不慎,，便得身首異處！我想問一句,，你為平郭如此拼命,，當(dāng)真甘心把它送給羯趙,？”

　　司馬白目光炯炯，搖頭說道：“當(dāng)然不甘心,！”

　　“哈哈哈,！”阿蘇德忽然大笑道，“你才拼了三倆月的命,，就這樣不甘心了,，那我慕容家數(shù)十年嘔心瀝血創(chuàng)下的基業(yè)，又豈能拱手讓人??？”

　　“適逢永嘉之亂，中原無主,，羌人氐人便如流民一般四處遷徙,，他們本就沒有根基，屈身羯人羽翼又有何妨,？豈能與我慕容鮮卑相提并論,！我慕容鮮卑數(shù)十年來擎的是晉室皇旗，保的是正朔宗室,，拿的是司馬家糧餉,，殿下，你當(dāng)真以為胡人都不知忠義么,！知父莫若子,，我和阿六敦都恥于降羯，我父雄才大略,，難道還不如兒子么,！殿下，你何慮之有,！”

　　“朝廷屯強(qiáng)兵于荊襄和淮上,，怎能坐視慕容覆沒？羯趙縱然勢大,，但大軍懸于北陲,，南線空虛，豈能不慮中原有變,？其空國遠(yuǎn)來,，我料必不持久，久必生釁,，釁而生亂,，亂則必敗！諸君,，男兒揚(yáng)名立功,，豈不就在此時！,？”

　　屋內(nèi)一時鴉雀無聲,，眾人攝于阿蘇德一番慷慨陳辭，有人興奮,，有人羞愧,，裴山終是忍不住拍起手來：“說的好！阿蘇德,，你講的真好,！”

　　裴山一直都知道阿蘇德能文能武，才氣不凡,，他沒料到的是,，阿蘇德對于敵我大勢竟看的如此精透！

　　裴山不禁感慨,，區(qū)區(qū)數(shù)月,，不只司馬白一鳴驚人，似乎所有人,，包括自己,，都在不斷淬煉，而阿蘇德方才給人的這種驚艷,，與司馬白兩月前的變化,，何其相似！

　　裴山直覺的感到,，阿蘇德的進(jìn)步,，乃是眾人中，僅次于司馬白的脫胎換骨,！

　　而此刻的司馬白,，驚訝震撼絲毫不亞于裴山，他心中不斷盤亙著兩個字——天道,！

　　這種對人心,，對于天下大勢洞若觀火的感覺，他實在是太熟悉了,，天道,，非是洞悉了天道，一個人的認(rèn)知,，絕不會有這樣的突破,！

　　他越是一遍遍的打量著阿蘇德,，心中越是迷惑詫異，近乎忍不住要問,，好你個慕容恪,，你究竟是何時得了天道,！

　　阿蘇德看向司馬白的眼神同樣帶著疑惑,，但他瞬間將疑惑遮了過去，懇切說道：“我們慕容鮮卑是要死戰(zhàn)到底的,，但不瞞殿下,，眼下局面，大敵當(dāng)前,，我卻不知該如何去戰(zhàn),，縱然想死，也不知怎樣才能死得其所,，實望殿下教我,！”

　　一番懇請，司馬白似乎不為所動,，搖了搖頭：“我又能做什么呢,？你們也說了，羯人軍伍精銳,，就咱們這點兵馬能濟(jì)什么用,？平郭都不知該如何守，別說回援棘城了,！”

　　阿蘇德不以為然道：“殿下或許還不知道自家本事,！你帶著咱們區(qū)區(qū)一支殘軍，滅鎮(zhèn)北牙營,，殲烏巢梟軍,，降封抽殺高奴子斬周仇，千里襲破一國都城,，威逼迫退高釗大軍,，乃至最終保得遼東平安，可謂縱橫捭闔,，戰(zhàn)無不勝,！如何不能帶著咱們再創(chuàng)奇跡呢？”

　　阿六敦接著嚷道：“若非一貫以少勝多,，以弱勝強(qiáng),，哪有今日的慕容鮮卑？咱們非但要守住遼東,，更要殺回棘城去,！”

　　“殿下，你不能撂挑子啊，”朔朗這向來粗莽的漢子竟似軟語相求,，“沒有你帶頭,，俺們怎么去殺賊！”

　　裴山見狀也是一改話鋒,，忽然說道：“棘城現(xiàn)在什么情況,，咱們誰也不知道，絕不能在這里憑空亂猜,！我原先既無得用人手,，也實分不出精力，所以一直探不進(jìn)去,，但現(xiàn)在殿下回來了,，城中至少也能抽選出一營精銳，大可再探一次,！我是覺得,，但凡尚有一線生機(jī)，便得去試試,，殿下,，何必著急泄氣，去探探敵情,，又有何妨呢,？”

　　司馬白打量了一眼倚在榻上的裴山，見他正若有若無的沖自己眨眼,，心中不禁感慨萬分,，他娘的，還真是心意相通,！

　　看來只差最后一把火燒起來了,！

　　他緩緩站起身，似是仍有為難,，沖眾人說道：“建康那個地方.....”

　　“殿下,！”

　　沒待司馬白說上兩句建康啥樣，角落里一聲大喝將他打斷：“你當(dāng)真要走么,？,！”

　　眾人尋聲望去，原來是一直悶不吭聲的熊不讓,，只見他從后排走上前來,，站到了司馬白面前，直勾勾的盯著司馬白,，又問了一句：“殿下當(dāng)真要撂挑子么,？”

　　司馬白知道熊不讓是一員難得的猛將,，只是這人形巨獸瞪著一雙血紅血紅的眼睛，直挺挺的杵在自己面前,，倒讓他一時無言以對,，他暗自奇怪：這憨貨要干啥？

　　“退下,！”裴山一個骨碌從榻上翻身下地,，指著熊不讓喝道，“退下,，竟敢對殿下無禮,！”

　　“噗通,！”

　　出人意料,，熊不讓竟是跪在了司馬白面前，濃重的襄平口音嘶啞道：““殿下,！你不能走,！俺有的是力氣，俺更不怕死,，殿下你帶俺去殺羯狗行不行,！”

　　突然的變故弄的司馬白手忙腳亂，心中稍有氣惱,，這憨熊就不能等我把話說完么,？

　　他一邊去攙扶這個力守平郭的功臣，一邊罵道：“給我起來,！男兒膝下有黃金,，你這是做什么！”

　　哪知這熊不讓根本攙不動,，嘴里念念叨叨,，竟由嘶啞變成抽泣，最后更放聲大哭：“俺家小姐讓羯狗給害死了,，俺家老爺也瘋了,，俺白白一身力氣卻護(hù)不住他們，俺本來都不想活了,，裴帥說你能帶俺去殺羯狗,，俺才撐到現(xiàn)在！殿下,，俺見過你的本事,，你帶俺去殺羯狗行不行，俺鞍前馬后,，俺給你當(dāng)先鋒,，你帶俺去殺羯狗行不行,！”

　　司馬白忽然呆住了，他竟如此信我,！

　　司馬白怔怔的望著熊不讓,，這個熊羆一般魁梧的漢子，即使跪著也比自己高出一個頭,，竟然越哭越兇,，嘟嘟囔囔始終是那一句話，

　　“俺想報仇,！俺家小姐讓羯狗害死了,，俺老爺瘋了，俺卻沒本事護(hù)住他們,，殿下帶俺去殺羯狗行不行,！俺想報仇啊,！”

　　這個比熊還壯的漢子嗷嚎大哭,，好像要把房頂掀了，但卻沒有一個人去譏諷他,，世道亂成這樣,，誰不想放聲大哭一場呢？

　　高句麗將遼東禍害的村村狼煙,，家家戴孝,，誰人不想殺盡狗賊強(qiáng)盜！

　　豁出性命守住的家園,，又怎能容的羯人再來禍害一遍,！

　　高句麗賊尚且如此殘暴，嗜吃活人的羯狗又將如何對待自家骨肉親人,！

　　中原淪喪,，晉室偏安一隅，可供漢人棲身之地,，普天之下已寥寥無幾,，豈能再將平州丟給羯人！

　　“既退高句麗,，何懼羯趙,！”

　　“不退羯趙，誓不為人,！”

　　“殿下,，請帶某一戰(zhàn)吧！”

　　“赴湯蹈火,，也要追隨殿下,！”

　　司馬白卻低眉闔目,，任憑眾將呼喝，始終不發(fā)一言,，他原本準(zhǔn)備好了一整套說辭,，竟然一句也說不出來了。

　　但他此時此刻,，心中卻如海潮般澎湃激蕩,，有如此一干熱血男兒信任、依賴,，乃至生死相托,，大丈夫生逢亂世，夫復(fù)何求,！

　　“恪以性命相托,！求殿下，帶吾輩守住吾家,！”

　　“哦,？”

　　司馬白終于抬起頭，睜開眼睛,，盯著這群以性命相托信任他的人，他長長呼出一口氣：“要想守住家土,，怕得九死一生,。”

　　“何人怕死,！”

　　“那我便試試,？”司馬白竟是呵呵一笑，“看能否在羯趙刀下,，守住家土,！”既而神情一肅，那對冰白瞳眸,，露出前所未有的堅毅,，只見他沖眾人深深拜了下去：

　　“有諸君之信，白,，死亦值,！”

　　“追隨殿下，山,，死亦值,！”

　　裴山?jīng)_著司馬白一拜到底：“為王前驅(qū)，唯死而已,！”

　　眾將隨之一拜到底：“為王前驅(qū),，唯死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