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祭事宜事關(guān)重大,儀程之龐大何止復(fù)雜兩字,提前三月就得備好典物,,還有當日的護衛(wèi)安排提前一個月就得定下,宮里宮外忙得很,。
雖說是精細,但事無巨細,,越是復(fù)雜的地方越有漏洞可查,。禁軍的張統(tǒng)領(lǐng)與高憲都是孫延芳的師兄弟,只要延芳那頭順利安排,,剩下的就看登王的手段了,。
從太子府出來時,已經(jīng)近黃昏了,。
謹之站在馬車前,,看著遠處天際紅云,笑容愜意滿是輕松,。
阿江站在一旁看著,,有些愣愣地探頭看了兩回,,小聲發(fā)問:“爺,您看什么呢,?”
謹之道:“霞云,。”
“霞云有什么好看的…”
阿江小聲嘀咕起來,。
“每天都有的嘛~”
讀書人比姑娘還要難以捉摸,。
“傻子?!敝斨粯?,抬手在他腦門上就是一打:“管起爺?shù)氖聝毫恕,!?p> 從前黃昏只是黃昏,,今日過后,黃昏還有霞云,;他不必再謹慎小心,,不必再有顧念負擔,千古罵名亦或功成身退,,他都可以坦然接受,。
阿江只知道個大概,并不清楚其中細節(jié),,只是覺得少爺太冒險了,;這么多年小心謹慎,幾次虎口脫險,,幾次猶豫不決都是為太子為張家,,怎么就因為崔十安就有了反帝的想法,。
當年崔十安被關(guān)進天牢的時候九死一生,,少爺也沒想著要魚死網(wǎng)破啊。
說到底,,少爺是讀書人,,名門世家于他而言只是錦上添花而已,真正令人欣賞的是品行,;他的孝心與道義,,孝順長輩光耀門楣,維護道義匡扶太子,,這才是張謹之,。
為了自己的兒女情長就不管不顧,那也太不可思議了,。
謹之坐穩(wěn)后,,阿江上馬拉繩,,驅(qū)馬行走。
原本以為是直接回府的,,這會兒都黃昏了,,顯然不好再披星戴月去誰府上拜見的;誰知這位爺馬車內(nèi)駕中,,輕言一語吩咐著去登王府,。
阿江駕馬行車,踏著霞云紅影走得緩慢,。
日落時行人寥寥,,車上只有主仆兩人,阿江毫不忌諱地嘮叨起來,。
“我的爺啊,,這都什么時辰了…”
哪有人一天在外跑三家兒呢。
“回頭夫人還得說我們呢,?!?p> 名門最重禮,除了要事纏身實在走脫不開,,每日的哺食都得一家人一塊兒吃的,,這要不回去,回頭夫人又要問話了,。
“登王又不待見咱們,,看著親近也不像真信咱們的…”
你個只知道舞刀弄劍的漢子還知道揣摩人心了,謹之閉目養(yǎng)神之余聽著阿江的話,,忍俊不禁,。
“上門去也不輕易讓咱們見一見小…崔老板,去個什么勁兒,?!?p> 謹之多是笑比河清,趁著路上這一點時候歇一歇精氣神,,原本微微淺笑之容,,頓時有些啼笑皆非。
撩開藍布車簾,,謹之正好坐在阿江身后側(cè),,抬手擰了一把這小子的厚耳朵,笑罵道:“你真是皮癢癢了,,還敢說“小崔老板”,。”
聽聽,,明知道人家是一時口誤,。
“回頭我就讓崔老板把你那小河姐姐給嫁出去,!”
誒!你這人怎么還小心眼兒呢,!
“爺,!”阿江一急,沒等喊疼就想轉(zhuǎn)身辯解,,一轉(zhuǎn)頭又想顧著馬車,,頓時“里外不是人”。
“爺,!爺您別啊,,您您您怎么這樣兒呢!”
“我…我這…”
“哎呦我的爺啊…”
瞧瞧,,這文弱不如二斤鐵的書生竟把這挑鼎無難事的漢子給嚇成什么樣兒了,。
“您這…”阿江年紀不大,雖然看著魁梧但總歸是個小郎君,,聽著媳婦兒就要沒了,,一下為自己的子孫后代給急得無與倫比:“您是不是餓了啊,爺…”
這話說的,,都有哭腔了:“您是不是餓壞了啊,,回府吃吧,吃好您就痛快了…”
挺可樂吧~
您別笑,,人這么說雖然聽著有些憨傻,,但回頭想想也能明白,這是個老實郎,,要是哪天看他不高興了,,請他吃飯就夠了。
謹之不理會他,,坐穩(wěn)當了閉目養(yǎng)神,,心中有數(shù)不做多言,只是逗逗阿江,,嚇唬一下罷了,。
到了登王府前時,,阿江還是有些不安,,掛念著主子嚇唬人的那些話,雖然心知肚明但是禁不住這樣的玩笑,,萬一崔老板也當真了呢,,天吶,這一段美好姻緣可就被這兩位事不關(guān)己重重打擊的主子給斷了??!
都說寧拆十座廟,,不拆一樁姻,你們倆真是缺了大德了,。
急了越想,,越想越慌,慌起來就氣,,這好好的七尺男兒竟是嘴巴都癟了起來,。
馬車停下了,這下馬車踩腳用的木墩也放好了,,阿江光顧著生氣,,好一會兒才反應(yīng)過來自家爺壓根兒就沒動。
誒,,奇了怪了,。
要是去晚輩府上自然是要通報后,來人迎客,,登王是皇親貴胄按年紀也是上一輩的長者,,這都得是謹之領(lǐng)著阿江上門的。
總不能阿江一個護衛(wèi)小廝上前去,,顯得無禮,。
阿江正要張口問,登王府門處的小廝走近,;您想啊,,自家門前停了駕馬車,半天也不見有人下來,,您不得問問,。
人來了也算恭敬,詢問道:“斗膽請問是哪位貴客,,到府有何貴干,。”
登王府人多,,今兒這馬車樸素不像高門顯貴的,,但看著這駕車的車夫穿著和身手也不像外頭尋常的車夫,摸不定身份,。
阿江拱手還禮,,道:“有勞小哥通稟,太子試讀請見,?!?p> 正走門就得報身份,辦正事要緊的是客氣。
本來也沒什么私交,,索性就當公事一般,,報官位。
正七品在盛京也是數(shù)不上號的,,但這七品不同于別的芝麻小官,。這可是太師之子,太子伴讀,,御前的紅人,,由圣上親自培養(yǎng)出來與太子一起長大的謹之少爺。
小廝頓時了然,,趕緊拱手向車駕行禮,,道:“奴才見過太師府謹之少爺?!?p> 再道:“王爺午后出門,,未歸?!?p> “您可有要緊事,,不如進府等候,或是命奴才轉(zhuǎn)達,?!?p> “不必了?!敝斨畮缀跏呛敛华q豫地開口:“我明日再來,。”
阿江與小廝兩人行禮后各自告辭,。
馬車往張家方向回了,,天邊的霞紅已經(jīng)有些淡了,灰云漸重,。
這么晚了,,少爺非要去登王府一趟,阿江原以為是有要緊事非說不可的,,怎么也不等等王爺,,沒有絲毫考慮就吩咐回府了。
阿江覺得不對勁兒可不是心眼通了,,那是他了解自家的少爺,,他可不是虎頭蛇尾的人,快到家時,,阿江側(cè)過腦袋布簾兒低身問他,。
“爺,,您為什么不進去等等那登王爺啊,?!?p> 謹之太累,閉目養(yǎng)神間有些困倦,,即便這般勞累也絲毫不減玩笑之心,,道:“遂了你的意還不好,說我娘念叨,,你比她還念叨,。”
去了,,怕夫人問責(zé),,不去了,他反倒還一堆話了,。
這話說的好像是為了他才不等登王爺?shù)?,阿江不理爺這點兒“偷梁換柱”,興致盎然地追問,。
“您是不是早就知道登王爺不在?。俊?p> 阿江覺得自己可越來越聰明了,。
“你不怕挨罵了,?”
你自己覺得自己聰明就好。
“那我是猜對了??!”阿江高興了,在車駕上興奮地挪動了兩下屁股:“我就說吧,,一般人還猜不著呢,!”
換一個人,謹之也沒興致逗弄,,看著這傻小子為這么點事樂呵起來,,他自己看著看著也挺羨慕。
阿江這人情緒像春天的雨一般,,來的快去得也快,,總之想法奇跳,不一會兒又嘟囔了起來,。
問道:“那怎么還要跑一趟呢,,他又不在,也沒人盯著咱們,。做給誰看呢…”
“裝傻,。”謹之一語,意味深長,。
阿江聽了以為爺讓他裝傻別猜了呢,,得意地笑起來:“那可不行,跟著您學(xué)我也聰明了,,裝傻多沒勁兒啊,,您告訴我唄,我保密成不成,?!?p> 哪里不告訴你了,謹之一天得被他的憨傻逗樂好幾回,;人家告訴你了,,為了“裝傻”,他倒好,,還挺自以為聰明的,。
謹之笑著搖了搖頭,不知感嘆阿江憨傻可愛還是苦笑自己謀劃太深,。
以呢喃之語道之:“他當然不在王府,。”
阿江聽得有些模糊,,問道:“您說的什么,?他去哪兒了…”
謹之仰頭直腰動了動身子,應(yīng)該是坐得累了:“我與太子說得那些話,,太子一定會與登王商談,,他如果不在,要么是剛?cè)ヌ痈?,要么是一直在暗處聽我們說,。”
阿江皺起眉頭又是想不通的樣子,,覺得少爺這推算也不是十分順理:“那他一定去找太子嗎,,保不齊去別的地方了?!?p> “局勢膠著,,皇帝和登王撕破了臉,如今盛京城有幾個敢明著和登王走近的,,那些握有兵權(quán)的就更是如此,,即便心里有先帝囑托,但性命攸關(guān)也不能明著和皇帝對著來,,否則難免大事未成身先死,?!?p> “哦~對啊,!”阿江一拍腦門,,恍然大悟。
登王一心為太子,,早有劍指宮城的想法,,老話來回說也差不多,,如今唯有太子殿下猶豫不決,,他一定想早早說服。
今日太子府一談,,太子不同于往常,,問出口的話都一針見血,句句扎心,,但圍繞的都是一件事“為何做此想”,,只有登王才會這么注意太子身邊近臣的忠誠,畢竟事關(guān)重大,,一步不敢錯,。
但太子看重謹之,視為兄弟手足,,猶勝皇室血親,,平日里是不會問這些話的,問的反復(fù),,想來就是為了讓謹之說些能讓登王安心的話,。
太子的左膀右臂,怎么能互相猜忌呢,。
謹之說出崔十安沒死這件事,,最為明智,除了顯示對太子的忠誠毫無保留,,最大的作為就是真誠,。
坦坦蕩蕩把自己的弱點和貪心說出來,更容易讓人信任,;他的弱點就是崔十安,,他的貪心便是家族名利與兒女情長,兩頭都要,。
謹之想讓他們覺得,,自己是被逼不過,不想再這么點燈熬油地耗著了,,才會孤注一擲,。
他們都在比誰狠,,謹之不同的是看誰裝得像。
————————————
落子無悔,,且看輸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