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事已了,周家恢復了平靜的日子,。
周老夫人病了,,周氏把原本計劃的八月回京推遲到了九月。
蟬鳴聲在窗外傳來,,聒噪得人不安于席,紀容想要午憩一會兒也睡不著了,,翻來覆去像烙餅似的,。
沈媽媽悄聲從矮榻上爬了起來,繞過床腳的冰盆,,出了暖閣,。
因為原本計劃初夏就回去了,所以周氏也沒有讓紀容單獨另住,,春日的時候還好,,到了夏日被毒辣的日頭曬著,暖閣就熱的不行,屋子里放了好幾個冰盆,,才舒服了些,。
“紅煙,你去找茹媽媽,,問她要幾個手腳麻利的小廝,,讓他們過來把樹上的蟬捉了,小姐翻來覆去的,,睡個晌午覺都不得安生,。”
紅煙聞言,,脆生生的應了聲“是”,,去了上院,。
紀容睡不著卻并不全然因為外面太吵,。
下個月就要回京了,大表舅已經(jīng)把分給母親的三分之一產(chǎn)業(yè)上冊送了過來,,母親收了冊子,,卻沒有提過管理產(chǎn)業(yè)的人要不要更換。
這一朝天子一朝臣,,沒有哪個皇帝登基還全用著前朝舊臣,,這產(chǎn)業(yè)也一樣,東家不一樣,,那辦事章程也不一樣,。
母親不提,大伯父也不提,,外祖母這些日子身子怏怏的,,只怕一時也沒空管。
紀容起身,,高聲喊著沈媽媽,。
她吩咐沈媽媽,“我要去外祖母那里,?!?p> 洗漱凈面,重新梳了頭,,換了件輕軟透氣的素面薄衫,,紀容就往昭華苑去了。
這時候約莫不過未時末,,青石鋪的地板被曬得滾燙,,風一吹,,熱浪就撲面而來,讓人渾身燥熱,。
昭華苑的丫鬟都認得紀容,,直接放了她進去。
一路暢通無阻的到了正房前,,斑竹簾子反射著陽光,,這個點日頭太毒,稍不注意就會中暑,,是沒人在屋外守著的,,紀容率先一步往屋里跑。
手卻在碰到簾子的一瞬間停了下來,,屋里有人在說話,。
“……你說文哥兒和容姐兒合得來我卻不這么認為,上次幾個小的就鬧成了一團,,不妥,。”
“大伯母,,孩子還小,,有個什么鬧騰的,那是正常的,,不打不親,,文哥兒是你看著長大的,容姐兒又是您的寶貝心尖子,,這兩孩子若是以后能喜結連理,那不就都能在您的眼前盡孝嗎,?您這膝下也不至于寂寞啊,。”
怎么會是文氏在屋里,?
紀容聽著她的話,,手不由的攥成了拳,這明眼人誰不知道,,誰娶了她,,那就可以堂而皇之的得了周家的產(chǎn)業(yè)去,娶她就等于娶幾座金山銀山,!
她之前還沒有看出文氏的腌臜心思,如今她親自說出口,,她只覺得這婦人真是用心險惡,。
周許氏聲音冷漠下來:“雖說表哥表妹親上加親是最好的,放在之前也就罷了,,如今若是還要結親,,對文哥兒的名聲不好聽,別人知道了,,會說是你們圖媳婦的嫁妝,。”
呃……這話說的文氏喉間一噎,,笑容僵了一半,,被堵的有些無力反駁。
不過隨即她又恢復了一臉的笑,,親自給周許氏斟了一杯茶,,把姿態(tài)放得更低了。
“不瞞大伯母,,我也是有私心的,,都說娶妻娶賢,容姐兒幼承庭訓,,打小我見了就喜歡,,想著她如今年紀還小,若是往后大了,,只怕提親的人要踏破門檻,,這才想近水樓臺先得月,且大伯母想想,,若是容姐兒將來嫁過來,,誰敢為難她?”
這倒是說到了點子上,,周許氏聽了也琢磨了起來了,。
可她的態(tài)度還是沒有松軟下來,端起茶抿了一口,,“這事兒不是我們在這兒說說就能定下的,,你也知道,紀家不是什么小門小戶,,容姐兒在紀家二房占嫡占長,,婚姻大事要講父母之命媒妁之言?!?p> 文氏感覺自己像是大冬天的被潑了一盆冷水,,面色僵硬,再也笑不起來了,,屋外就響起了周氏的聲音:“這暑氣正盛,,怎么這會兒把姐兒帶過來了,?”
屋里的丫鬟連忙打了簾子,周氏就牽著紀容的手往屋里去,,門前放著遮陽的紫檀邊嵌白玉五百羅漢插屏,,汝窯青花紋的瓷缸里放著冰,一陣涼意襲來,,讓人頓覺心曠神怡,,暑氣盡散。
文氏向周許氏行禮準備回去,,周氏“咦”了一聲,,“大堂嫂什么時候過來的?”
周許氏笑容親切的看了一眼紀容,,漫不經(jīng)心的道:“你去給我看藥的時候過來的,,容姐兒來,外祖母這里有山楂湯,?!?p> 紀容根本就不想理文氏,撒著歡朝周許氏跑過去,。
文氏本想逗逗紀容的手頓在那里,,周氏也面露尷尬,“大堂嫂不再坐坐,?”
她訕訕的收回了手,,扶了扶云鬢上插著的一根玉簪,清了清嗓子:“不了,,志哥兒媳婦回娘家探親去了,,把平兒放在我屋里的,乳娘一個人看著,,我不放心,。”
平兒就是大堂哥和郭氏的長子,,去年臘月里出生的,,還不足一歲。
不過都是客套話,,周氏聞言就點了點頭,,讓茹媽媽把她送了出去。
屋里沒有外人,,周氏在周許氏身邊的軟凳上坐下,,看了一眼正抱著海碗喝酸梅湯的女兒,對周許氏道:“京城來信,,說喬姨娘已經(jīng)生了,?!?p> “是個兒子?”
“嗯,。”
廳堂里陷入了一片寂靜,,紀容心里并不驚訝,,可這一切對于母親而言,卻是全新的,,讓她一時無法接受的消息,。
良久,周許氏才悠悠的嘆了一口氣,,“你現(xiàn)在知道我為何要你拿著那些產(chǎn)業(yè)了嗎,?”
周氏默然。
紀容本只是心煩才來昭華苑,,沒想到卻得到了這么多的消息,。
這倒是令人意想不到的。
周許氏問了周氏回京的東西都準備齊全沒有,,周氏心不在焉的回答著,,從頭到尾,她都沒有提過文氏說的半個字,。
臨出發(fā)的前些日子,,母親問了外祖母幾次要不要隨同她們一起去京都住些日子,就當作是出去散散心,,外祖母都拒絕了,。
于她而言,鹽林這個地方承載著太多的感情,,已是她割舍不下的牽掛,,且她年事已高,也不想成為女兒的累贅,。
紀容知道母親心里難過,,她又何嘗不是,因為她知道,,經(jīng)此一別,,那就是遙遙無期,永生不見,。
出發(fā)的時候,,大表舅和二表舅兩家全部來送她們,在城門口的時候,,來娣不知道從哪兒鉆出來,,塞了個香囊給她:“你以后還會來嗎,?”
看著有些稚嫩的針黹走線,紀容心里暖暖的,,她不知道以后還有沒有機會來了,,可天高路遠,誰又知道往后會如何呢,?
她笑容輕柔,,語氣真誠的道:“表妹,若是有緣分,,自然有再見的一天,,謝謝你的兔子燈,這個香囊也很漂亮,,我有東西送給你,。”
來娣眼眶泛紅,,幾乎要哭出來了,,紀容抱了抱她,把一個精致小巧的紅木匣子遞給她,,“里面有我在京城的住址,,你若是有時間,可以寫信給我,?!?p> 聽著紀容的話,來娣咬著唇點了點頭,。
鹽林一行,,算是完美收官了,回去的馬車比來時多出了一倍,,這些都是外祖母對遠嫁之女的一片不舍之情,,周氏也沒有拒絕,一行人浩浩蕩蕩的回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