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物資,“輔兵營”的生活立刻有了質(zhì)的提高,,不僅每天吃三頓飯,,且隔天還能有肉湯喝,偶爾還能分到肉吃,,就連十分精貴的鹽,,也比過去舍得多放了。
這些變化,,落在“武平堡”守軍眼里,,除了羨慕之外,更多地是不滿,。
“不患寡,,而患不均”是人性使然。
軍營中,不滿之聲悄然滋生,,有些膽大的,,開始向上反映,軍官們知道問題出在哪,,他們解決不了,,只好上報,于是乎,,雷火就感覺自己坐在了火山口上,!
他不是沒想過法子,可是他不敢,,軍中糧食是有定數(shù)的,,要是如“鋪兵營”那般放開吃,絕計堅持不到開春,。更何況他也沒錢,,無法自行購買補充。
原本,,還可以通過出境搶掠高句麗人補充,,可自從“大都督”制定了“零星接戰(zhàn)、疲敝敵人國力”之策后,,大唐軍隊全線外出作戰(zhàn),,把兩國邊境緩沖地帶徹底變成了“無人區(qū)”,能搶的都搶光了,,剩下的都是硬骨頭,,基本啃不動。
這些日子里,,雷火成天就為士兵的抱怨聲發(fā)愁,,他第一次真心覺得自己不是當“主事官”的料。
就在雷火焦頭爛額,、一愁莫展的時候,,“救星”到了——“
營州都督府左錄事參軍林運”,,第二次來到“武平堡”,,和他一起來的,除了上次護送離開的二十名士兵外,,還帶來了九十七名新兵,,以補充“武平堡”戰(zhàn)損,至此,,堡中士兵達到滿編五百人,。
一見面,雷火就向林運大倒苦水,把這十來天中“輔兵營”里的事情全部說出,,順帶著,,把“營平寨”的事也說了一遍,最后將堡中軍士的現(xiàn)狀提出,,隱隱指出這件事如果再不解決,,“武平堡”恐將生出變數(shù)。
林運只是聽,,沒有發(fā)表意見,,外表古井無波,可是其內(nèi)心中卻如同翻江倒海一般,,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什么樣的人?可以在短短十來天之內(nèi),,做出那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
與此同時,他又開始佩服起劉定遠的眼光,,更加欽佩“大都督”的魄力,!事實上,他這一次來,,負有兩個特殊使命,。第一,宣布任命,。林運身上揣有兩份文書,,一份是常規(guī)任命,即“武平堡”中一切照舊,,按照他離開時的安排加以確認,;第二份,卻是一個超常規(guī)的任命,,提拔謝巖和馮寶為校尉,,擔任“武平堡主事官”。這幾乎就是“大都督”的權力極限了,。至于拿出哪一份任命文書,,“大都督”給予林運臨機決斷之權。如果拿出第二份文書,,林運將出任“武平堡別將”,,任務就一個,負責記錄“武平堡”里發(fā)生的事情,,這是林運的第二個使命,,如果完成的好,,“大都督”許諾,將推薦林運前往長安任職,。
想到這些,,林運不免心頭火熱起來,他決定不去理會雷火說的話,,他要親自去看一看,,只有親眼目睹之下,才好做最后決定,,以免辜負“大都督”的信任,。
整整一天時間內(nèi),林運就泡在“輔兵營”里,,詢問了不少于十個人,,基本弄清楚了謝巖和馮寶在這十多天里的所作所為,他除了震驚,,還是震驚,!
當天晚上,林運在自己的冊子里記錄下了所知道的一切,,最后合上冊子,,心想:“看來是得在這里待上些日子了?!?p> 林運雖然不知兵事,,但他在“營州都督府”任職兩年以來,走過不少軍營,,可以這么說,,沒有比“武平堡輔兵營”更整齊、更干凈的,!特別是今晚吃飯的時候,,他看到輔兵們一個一個排隊打飯的情形,更讓他無比吃驚,!他聽“大都督”說過,,軍隊的精銳以否,和紀律,、秩序密不可分,,也就是說,按照這個標準,,“武平堡”的輔兵們,,初步具備了成為精銳之師的條件,,而這些人,,十幾天以前,還只是一群普通人,往難聽的說,,更是一群乞丐,。
林運決定,無論怎樣,,自己也得待下去,,看看他們兩個人還能干出些什么事來!
第二天一大早,,林運起床,,剛剛洗漱完畢,就有士兵匆匆前來稟道:“雷校尉請參軍盡快前往一晤,?!?p> 林運沒問,只是淡淡說:“頭前帶路,?!倍缶彶礁S士兵來到堡中最大一屋,也就是原劉定遠的住所,,現(xiàn)在的“議事房”,。
屋內(nèi)人頭攢動,擠滿了人,,有軍官有士兵,,一大群人圍著雷火,大聲的說著什么……
雷火一見林運,,如同見到“親人”一般,,趕緊擠出人群,把林運接進屋內(nèi),,然后對一眾軍兵道:“都別吵了,,都督府林參軍在此,有什么要求,,直接對林參軍提,。”
其實還能有什么要求呢,?不外就是要求增加伙食,,林運昨天就知道了這件事。因此,,他不急不忙的,,等眾人聲音小些,才開口說道:“大家的要求本官都知道,,在解決這個問題之前,,請先讓本官宣讀一下‘都督府’的任命書,。”說完,,他轉過身對雷火道:“雷校尉,,麻煩你派人將堡中所有官員請來,記住,,是所有官員,。”
雷火這會兒哪有空理會林運的“暗示”,,他一面吩咐自己親兵去辦,,一面對林運低聲道:“參軍,這事拖不得啊,?!?p> 林運微微一笑,不予回答,,顯得成竹在胸的樣子,,弄得雷火只能自己干著急。
最多一炷香時間,,包括謝巖和馮寶在內(nèi)的所有官員,,甚至于不是官員序列的伙長都被請到“議事房”。
這下屋內(nèi)更加擁擠,,好在無人在意,,大家擠一擠也就是了。
林運看到謝巖,,輕點下頭,,算是打個招呼,等人到齊后,,他提高聲音說道:“現(xiàn)在本官宣布‘營州大都督’將令,。”說著,,他等上片刻,,待聲音低下來,繼續(xù)道:“營州都督府大都督張儉令,,擢升武平堡隊正謝巖任校尉,,領武平堡主事官職;擢升武平堡隊正馮寶任校尉,,領協(xié)理主事官職,;擢升錄事參軍林運任武平堡別將,領協(xié)理主事官職,?!?p> 宣布完畢后,,林運又特意揮了揮手中文書道:“正式文書在此,如有疑義,,可自去‘功曹參軍’處驗看?!闭f著,,將文書遞給負責保管各類文書的功曹參軍,這是軍中慣例,,不可怠慢,。
謝巖和馮寶還沒反應過來發(fā)生何事,林運即來到他們面前,,給他們一人一本小冊,,同時道:“這是二位官憑,請務必妥善保管,?!?p> 所謂“官憑”,自然就是當官的“憑證”,,謝巖掃了一眼自己的,,見自己莫名其妙地成了“長安人氏”,側首看了馮寶的,,他居然是“洛陽人氏”,。
“這算什么事啊,?”他們心里都是這樣想的,,但是嘴上還不能說。
他們當然不知道,,所謂“長安人氏”或是“洛陽人氏”,,都是劉定遠信口胡謅出來的,“大都督”張儉壓根兒沒過問這事,,而填寫官憑的人也沒敢去問,,就按劉定遠說的寫了。
“從現(xiàn)在起,,武平堡中大小事務,,由謝校尉負責?!?p> 林運最后一句話,,讓原本前來提要求的士兵們一下子反應過來,瞬間,,士兵全部圍到謝巖,、馮寶身邊,,開啟了“訴求”模式……
亂七八糟的話語,幾乎沒有條理的述說,,讓謝巖聽得是一頭霧水,。
自打從“營平寨”回來后,謝巖就干一件事,,學習寫字,。
為了快速融入大唐,他和馮寶兩個人,,把“營平寨”能夠買到的書都買了下來,,然后對著書,練習認字和寫字,。那些古代的漢字,,雖說和繁體字差不多,可是他們光認識,,卻不會寫,,不得不重新拿起筆,邊寫邊認……
這是一個極其耗費時間的過程,,所以他們兩個人最近就沒有離開過房間,,自然不知道堡中發(fā)生的事,更不知道自己的做法,,給“武平堡”帶來多大的影響,!
用了不少時間,費了不少口水,,謝巖和馮寶總算搞明白了事情是怎么回事,?說出來,其實就是一句話的事,,士兵們要求和輔兵一樣的待遇,。
說起來別人都不相信,普天之下,,從來都是輔兵要求提高待遇,,如“武平堡”這般反過來的,絕對是從來沒有過,!林運感嘆之下冷眼旁觀,,他比誰都想知道,謝巖他們?nèi)绾谓鉀Q這件事情,。
“?!瘪T寶突然大叫一聲。
聲音很大,且太過突然,,剎那間,,“議事房”中鴉雀無聲,短暫沉默后,,馮寶話音再度響起:“不就是一視同仁嘛,,沒什么了不起的,要相信警官,,一定可以解決,。”
謝巖聽的臉一黑,,心說:“這事很好解決嗎,?”
可事情到了這一步,,不解決也得解決,,否則謝巖不僅校尉干不了,更嚴重的還會影響到他在大唐的生存,,趕鴨子上架,,不上也得上了!
謝巖在眾目睽睽之下,,終于開口道:“既然大家都有要求,,理應盡量滿足,可在此之前,,我需要了解一些事情,。”說著,,他把目光投向雷火,,問:“雷校尉,請問一下,,堡中共有多少人,?”
雷火答道:“普通軍兵滿編整五百,曹官六人,,隊正五人,,旅帥兩人,校尉三人,,別將一人,,總共五百一十七人;此外,,還有輔兵一百七十二人,。”
謝巖點點頭,,又問:“到現(xiàn)在為止,,軍中還有多少糧食,?還有多少牲畜?”
這次雷火沒有回答,,而是另有一名軍官主動上前道:“末將‘倉曹參軍’韓成,。”他邊說邊行了一禮,,而后道:“軍中糧食和牲畜,,種類繁多,數(shù)量不等,,請校尉稍待片刻,,容末將取來賬冊?!?p> 謝巖待韓成離開后,,轉過身對馮寶身后道:“石子,你去把我房里桌上的賬冊取來,?!?p> “還有我的筆?!瘪T寶跟著叫了聲,。
安排好這些事情后,謝巖對眾軍兵道:“軍中士卒皆為袍澤,,理當一視同仁,,諸位有要求可以提,可是以法不責眾之勢,,來要挾上官,,卻是極為不智,今日可以不追究,,若有下次,,一并懲處?!?p> 謝巖這番話,,是他做為一名大唐官員,在一個正式場合的首次亮相,,表現(xiàn)得可謂中規(guī)中矩,,既指出士兵們的要求合理,又指出他們的做法不對,,同時表示不追究,,免得激化矛盾。
林運把這一幕看在眼里,記在心里,,他無法評價謝巖做的對錯,,可是他明白,換做自己,,最好的情況也不過如此做法,。
很快,韓成拿了幾本賬冊回到屋里,,他前腳進來,,石子后腳跟進門,同樣拿著本賬冊,。
接過賬冊,,謝巖對馮寶道:“我來報,你來算,?!?p> “明白?!瘪T寶應了聲,,走到一張桌子后坐下,,將從石子手上接過來的一支奇怪的“筆”放在桌上,,再把紙張鋪好,抬起頭,,示意自己準備好,。
馮寶用的是他自己設計的“炭筆”。他用不習慣毛筆,,只好找輔兵里會木匠手藝的人動手,,把一截加工后的木炭,嵌在一只細木棒里,,外面再用布條裹緊,,馬馬虎虎有點后世“鉛筆”的模樣。
“炭筆”在手,,馮寶自然再無障礙,,他一邊聽謝巖報出各式各樣的數(shù)字,一邊在紙上記錄……
林運雖然學問不高,,但是見識不少,,可是他怎么也想不通,究竟謝巖和馮寶用了什么方式算清楚了全軍糧食,;還算清楚,,按照每人每天的消耗量,再加什么損耗、還有牲畜怎么折算成糧食等等……
他只知道,,最后謝巖告訴所有人,,軍中糧食可以滿足基本滿足大家要求,從今天起,,可以執(zhí)行,。
林運晚間久久無法入睡,回想起白天“議事房”里的事,,他不知道應該怎么記錄,,他生怕自己寫下來沒人相信。不到一個時辰,,他們就算好了,,這速度,用“學究天人”來形容,,絕不過分,。還有那些古怪的符號,就是他們計算時候的符號,,林運從來沒見過,。
為了如實記錄看到的事,林運用了幾乎一夜的時間仔細斟酌字眼,,用心遣句,,待到快天亮時才真正睡下。
一覺醒來,,日上三竿,,林運走出房門,卻見軍營里人頭攢動,,所有的人都在忙忙碌碌,,他不及細看,直接找到一個士兵問是怎么回事,?
士兵告訴他:“謝校尉下令,,全堡‘大掃除’,就和‘輔兵營’一樣,,人人洗澡,、整理軍營,還特意成立一個什么‘糾察隊’,,由馮校尉擔任隊長,,專門檢查,如果有誰查出來做的不好,,就一天不給吃飯,?!?p> 林運點頭表示知道,他不認為這有什么問題,,剛欲離開,,卻聽士兵又道:“還有,謝校尉還弄出一個什么‘流動軍旗制’,?!?p> “速速詳細說來?!绷诌\極為意外,,這又是一個他從來沒有聽過的事。
士兵道:“謝校尉說了,,五個隊加上輔兵營,,共六面軍旗,每十五天由‘糾察隊’打分,,按分高低排序……”
“打分是什么意思,?”林運再次聽到新鮮詞,連忙打斷地問,。
士兵說:“小的也不清楚,,只知道馮校尉手上有一個本子,密密麻麻寫了許多東西,,好像和那個本子有關,。”
林運揮揮手,,示意士兵可以走了,,他不打算問了,,而是準備直接去找馮寶,,那樣可以問得更加清楚明白。
馮寶他沒有找到,,卻從“糾察隊”成員之一的“功曹參軍”處得知——馮寶手上的本子里,,記得是各隊應該干的事,比如清理軍營,,清理個人衣衫等等,,關鍵是,那里面每一條都有明確的標準,,作到什么程度得多少分,,根據(jù)這些條文,可以最后計算出每個隊的分值,,累加到一起可以計算總分,,總分最高的一隊除了可以掛四面軍旗之外,,還可以得到兩只羊,用來“加餐”,;總分第二高的,,可以掛兩面軍旗,得到一只羊,。每十五天,,都會這樣檢查一次,這就是所謂的“流動軍旗制”,。
林運邊聽邊想,,收獲極大,他有種非常強烈的預感,,這種制度,,可以用在更多地方,發(fā)揮更大的效用,。因此,,他命令“功曹參軍”,下次檢查的時間,,必須通知自己,,他一定要親眼看看這項制度所能達到的程度。
當晚,,林運又睡不著了,,“打分制”和“流動軍旗制”的詳細內(nèi)容,花了他太多時間整理,,作為一名恪盡職守的大唐官員,,他寧可不睡覺,也要忠實的記錄下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