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陸瑾嵐回屋后才發(fā)現(xiàn),屋里不知什么時候搬進了一個大木桶,陸瑾嵐試了下,水溫正好。在之前放衣服的旁邊又放一個小木盒,,放置了一些肥珠子、花露,、頭油,、胭脂水粉、寶鈿花釵等物,,另有干凈的臉帕,、絹巾之類。
陸瑾嵐褪了衣裳,,入水而浴,。水里似乎加了舒緩的香料,泛著淡淡的清香,,陸瑾嵐覺得通體舒暢,,她不禁閉上了眼,初時放空思緒,,而后卻又思緒煩憂,,想起與母親相依為命的日子,想起孤獨無依的流亡,,想起在六記齋醒來吃到第一晚熱粥,,想起那天在六記齋寫下的“未”字,又想起祝鈺說的什么“仙身道骨”,,又想起姜九,,想起那天他的醉酒,想起那滿院的梔子花,,還有剛剛祝鈺的那句玩笑話,,姜九不是人?
想到這兒,,她睜開眼,,搖搖頭,低下頭,,看著水中,,她的右腳腳踝處有一塊粉紅色的印跡,層層粉疊,,細細看去,,倒像是一朵花蕾,。或許是水波漣漪,,陸瑾嵐忽的發(fā)現(xiàn)那朵花蕾似乎綻放出花瓣,,陸瑾嵐心中疑惑,忍不住抬起腳,,那花蕾并無任何變化,。
或許真得是自己看花了眼。
陸瑾嵐盯著那塊粉紅色的印跡,,人人都說胎記是天生的,,可是她的這個胎記卻不是,她記得小時候有一次她生了大病,,一直高燒不退,,整個人都昏昏沉沉的,一到夜里就會做些奇怪的夢,,她卻不太記得那些夢,。她也不記得自己的病是怎么好的,她只記得母親抱著自己去找父親,,父親卻躲在姨娘房里不出來,。
后來才聽母親說過,她一個人抱著自己跑遍城里的醫(yī)館,,都說沒救了,,她就那么抱著自己在街上呆呆地走著,直到被一個須發(fā)皆白的道士攔住,,說她懷里的女娃命不該絕,,又從懷里掏出一丸丹藥塞入自己口中,丹藥入口,,沒一會兒自己竟悠悠轉(zhuǎn)醒,,抬頭喚了一聲娘,母親剛想道謝,,誰料那道士已然不見,,病好之后,自己總覺得腳踝處癢癢的,,母親這才發(fā)現(xiàn)她的腳踝處不知什么時候起了一塊銅錢大小的印跡,。
待水已半涼,陸瑾嵐方后知后覺地起身,。龐正送的衣服布料精良,,而且剪裁合理,她先是拿起一套天青色的衫裙,細細看了一會兒方穿上,,對著銅鏡看了看,,又涂了些脂粉,畫了秀眉,,散下的烏發(fā)梳了時下女子最常見的云髻,,才從那些寶鈿花釵中選了件精巧的玉釵插在頭上,再瞧那銅鏡,,銅鏡中的那個女子像是一朵被露水打濕的梔子花,,清麗秀雅,水云清淡,??戳藭海戣獚刮⑽@了口氣,,拔掉那根玉釵,,從剛剛脫下的衣衫上拿起那個熟悉的桃木簪,,插在頭上,。
她與過去,似乎就只剩下這個桃木簪了,。
……
今天的六記齋有點冷清,,原本清早還有幾個吃早點的人,后來門外忽的人潮涌動,,有路過的人路過瞅見,,忙道:“你們幾個怎么還在這兒,衙門口貼了告示,,正說城里起了疫病,,正施藥呢,還不快起,,晚了就領(lǐng)不到了,!”
有人疑惑道:“我家又沒人生病,領(lǐng)藥有何用,?”
“管他呢,,先領(lǐng)了再說,旁人都去領(lǐng),,你不領(lǐng)多不像話,!”
一個人說著便拖起那不愿去的那位匆匆走了。
紅蓮樂得清閑,,趴在柜上,,盯著一旁的姜九,懶散地問道:“姜九爺,你真打算將陸姑娘留在那個叫九霄真人的身邊,?我怎么瞧那人都不像那正經(jīng)修道之人,。”
姜九正專心致志地看店里的賬簿,,那些平凡的收支文字,,他看得很出神,半天也不見他翻上一頁,。
“我同你說話呢,。”紅蓮“啪”地一下抽掉賬簿,,撂在柜上,。
“唔”姜九含糊地答道,又將那賬簿拿起,。
紅蓮見對方?jīng)]有細聊的意思,,并不放棄,又用手壓下賬簿,,好奇道:“那日那小子同你在樓上聊些什么,?怎么好端端就把那么多雄黃酒賣給他了,還有陸姑娘,,他說那陸姑娘可是仙身道骨之人什么的,?還要收她為徒,你這樣不管不問地把陸姑娘指使過去,,不是明擺著把人往那邊推嘛,!當初蕓卿不……”
說剛說出口,紅蓮猛地止住,,平白無故提那兩給字作甚,!
卻見姜九似是沒聽見,只是專心致志盯著賬簿,,似是在找什么,。過了好一會兒,才執(zhí)起毛筆,,重重在那賬簿上落下,。
紅蓮瞅了一眼,是前些日子給陸瑾嵐做衣衫出的支賬,,因陸瑾嵐執(zhí)意要從工錢里扣,,所以才會有那么一筆。
筆在紙上濃濃的劃去,,握筆的手不知何時加重了手力,,毛筆竟然忍不住哆嗦了下,賬簿上留下了一大團污跡。
紅蓮見他眼中似有紅色波光閃動,,心里一驚,,忙撫上他的手道:“怎么了,怪我怪我,,明知道你不愿提……”
姜九的手一松,,毛筆便灰溜溜地滾在一旁,趴在桌上,,也不敢吭聲,,哼哼地忍著痛。
“紅蓮,,你說,,她到底會不會回來,她不是明明已經(jīng)……她魂飛魄散,?”
姜九這句話說得很沉,,很輕,似是一不留神就聽不見,。
紅蓮咬了咬嘴唇,,不知該如何答。
半晌,,她方自嘲道:“我們這些魑魅魍魎,,本就學不會人類的那些愛恨情癡,,你也是,,我也是,嚴松也是,。錯的是我,,不該讓你留她?!?p> 姜九低頭,,半天不語,只是盯著柜臺上那一小壇神仙釀發(fā)呆,。過了一會兒才問道:“馮正走了,?”
紅蓮長舒一口氣,道:“走了,,一大清急匆匆的,,說家有急事,不日而歸,。還讓我好好保管好他的神仙釀,。”
紅蓮想起馮正走上一臉無奈的表情。
“他們究竟想干什么呢,?”姜九細思道,。
想了半天,方將那毛筆撿起,,徐徐吹了口氣,,只見那毛筆歡暢地空中轉(zhuǎn)了幾圈,方又落到硯臺之上,,沾了濃濃一筆墨,,在一張白紙上,寫了一個“魚”字,。
那寫了“魚”字的紙,,竟翩翩地飄在半空中,一轉(zhuǎn)眼化成了一條小巧的魚,,在空中一甩尾,,便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