蛥山以北,密林深處,貉貊一身白衣,,靜靜地站在三足金烏的木屋前。
“進(jìn)來吧,。”
聽到足烏一聲應(yīng)允,,貉貊便悄無聲息地進(jìn)到木屋里去了,。
“二十多萬年了,這里還是老樣子,?!?p> “孽債未了,老身不敢動(dòng)這里一絲一毫,?!?p> “連你都記得,不知他還記得嗎,?”
聽貉貊一問,,足烏不再說話,只靜靜對窗出神,。
良久,,足烏靜靜問她,“你找到他了,?”
“嗯,。”
“他認(rèn)你了嗎?”
聽罷此話,,貉貊遽然情動(dòng),,眼中蓄滿了悲傷。
貉貊盡力壓制住心中的怒火,,靜靜問足烏,,“他是誰的兒子?”
足烏也老氣橫秋地答道,,“要離乃我兒貔鮻之子,。”
貉貊再問一次時(shí),,已經(jīng)攥緊了拳頭,,“我問你,他是誰的兒子,?”
足烏心中激動(dòng)起來,,卻仍沉著冷靜道,“他是貔鮻親生的兒子,?!?p> 此時(shí),貉貊已然怒火沖天,,她聲嘶力竭道,“我再問你一遍,,他是誰的兒子,?!”
接著,,足烏的枯手便劇烈地抖起來,。她的眼中,有兩串重重的眼淚瞬間就滑落下來,。
足烏激動(dòng)道,,“他是你和貔鮻的兒子,那年冬月,,你親手殺死了他,。”
跟著,,貉貊也默默地大哭起來,。
良久,貉貊走近到足烏面前,,“我是親手殺了他,,那他為何又會(huì)站在我面前?”
“因?yàn)槲揖攘怂,!?p> “你救他,,于我恩重如山,貉貊無以為報(bào),??晌蚁胫溃覟槭裁磿?huì)親手殺死自己的兒子,?”
足烏長嘆一口氣,,仿佛流星墜地一般,“撲通”一聲便落到了她的青藤躺椅上,。
一時(shí)間,,狹小的木屋昏暗了許多。
“當(dāng)年,,你生下要離后,,身中幻毒,失手將他殺死,,又逃得無影無蹤,。他還那么小,就絕了氣,。老身于心不忍,,遂用畢生修為為他還陽轉(zhuǎn)命。老身糊涂??!我原本想,他沒了娘,,不能再?zèng)]有爹,,才硬把他塞給貔鮻,讓他扮成貔鮻十幾萬年前夭折的次子,。不曾想,,二十六萬年來,在親爹身邊,,要離竟一天好日子也沒有過上,。”
貉貊聽了,,卻一直對她身中幻毒的事耿耿于懷,。
她急問道,“幻毒,?”
此時(shí),,足烏已然老淚縱橫,“造孽啊,!”
可貉貊已經(jīng)又急又氣,,“到底是誰下的毒?”
“冤冤相報(bào),,何時(shí)能了,。”
“那個(gè)下毒的人,,可是蝽蟬,?”
足烏聽貉貊問了此話,在心中糾結(jié)之事遽然便解開了,。
“貔鮻早就為你備下了幻毒,,你臨盆之際,他終究下不去手,??伤怯屑沂业娜耍硐s怎能放過你,?”
說著,,足烏心痛難忍,恨意難平,,“這都是我兒鑄下的大錯(cuò),,怨不得旁人。我教子無方,,都是我造下的孽,!”
“冤有頭,債有主,。你對要離有再生的恩情,我不會(huì)怪你,?!?p> 貉貊突然間變得沉著冷靜起來,這次,,她未掉一滴淚,,未說一句話。
足烏見貉貊一身白衣,,冷冷地站在門口的光亮處,,只給她留下一個(gè)暗影,卻看不清她臉上的神情,。
“要離現(xiàn)在如何,?”
“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有我在,,你便不必費(fèi)心了,。”
說完,,貉貊便離開了木屋,。
站在木屋外面,貉貊心中的疑惑終于揭開了,,只覺得酣暢無比,。
足烏起身,緩緩走到門內(nèi),,對著門外的貉貊切切問,,“老身斗膽一問,仙上可否高抬貴手,?”
貉貊冷冷說,,“我說過,冤有頭,,債有主,。”
貉貊離去后,,足烏留在木屋里,,滿目傷情。
片刻后,,貉貊回到了龍城,。
她坐在床榻前,看著莫離睡得安詳沉靜,,就像是初生的嬰兒一般,。
貉貊見他睡得這樣香甜,仿佛看到了他幼時(shí)的模樣,。
“離兒,,我們母子生而為龍,從不是任人宰割的獸類,!”
她終于回到了做母親時(shí)的溫柔,,雖然她從沒有享受過一刻這樣的時(shí)光。
委舾東洲這邊,,廿熹隨著河水漂到了水邊的灘涂上,。
她剛剛睜開眼睛,便看到眼前這條河,,閃著紅色,、藍(lán)色,、靛色、紫羅蘭色……各種各樣的顏色,,五光徘徊,,十色陸離。
廿熹坐在河灘上,,渾身疲累難忍,。
忽然,她看到寬寬的河川對面,,有一個(gè)黑影緩緩漂過來,。
由遠(yuǎn)及近,那個(gè)黑影駕著一葉扁舟,,離她越來越近,。
原來,這是一位黑發(fā)老婆婆,。
她的臉上有細(xì)細(xì)的皺紋,,還有溫甜清暖的微笑。
“姑娘,,可要渡河,?”
“渡河?”
廿熹見這老婆婆問自己,,卻不知此處是何地,,她癡癡問,“這是條什么河,?”
“此河名喚夢川,。”
“哦,?!?p> “姑娘,有何傷心之事,?”
廿熹坐在那里,,聽老婆婆問起自己,忽然便有了和她聊下去的興致,,“你怎么知道我有傷心的事,?”
“但凡來到此地的人,,哪有沒有心事的,?”
廿熹聽了,沒心沒肺地笑著,,“婆婆,,你可別看錯(cuò)了,,我是仙,不是人,?!?p> “無論人神仙魔,情深緣淺愛不得,,最苦不過命一條,。”
“那你是人還是仙,?”
“老身乃夢川上的一個(gè)散仙,。”
“哦,?!?p> 廿熹想了想,接著問,,“婆婆,,我們做神仙的,什么苦最苦,?什么痛最痛,?”
“愛別離、求不得,,最是苦澀,。若論痛,那自然是跳下誅仙臺,,受八十一道異火焚身,,斷仙根,祭元神,,最是痛徹心扉,。”
廿熹聽了她這些話,,便覺得十分無趣,,這些苦啊痛啊的,看起來離我很遠(yuǎn)吶,!
廿熹左右環(huán)顧,,見這河上的五光十色的景色十分靚麗,便問,,“婆婆,,此處景色亦夢亦幻,此河叫‘夢川’,,倒甚是相宜呢,!”
那位老婆婆卻語重心長地笑起來,,“亦夢亦幻?不過終究黃粱一夢而已,?!?p> “黃粱一夢?”
廿熹不解這老婆婆話中的意思,,只是自在地笑著,,“這美景秀色可餐,哪怕是做夢,,也是極好的,。”
“哈哈哈哈……”
那位老婆婆又語重心長地笑起來,,卻只問廿熹,,“姑娘,可要渡河,?”
廿熹心想,,這婆婆為何總是問我要不要渡河?難道她在此擺渡,,卻攬不到船客,,才想從我這里賺些錢財(cái)?
錢財(cái)乃身外之物,,給她一些也無妨,!
可是,我身上現(xiàn)在沒有帶錢啊,。
于是,,廿熹索性問那老婆婆,“這夢川通向何處???”
那老婆婆指著遠(yuǎn)處,地底上的那個(gè)洞,,“喏,。”
廿熹這才看到,,夢川里的河水竟全都流進(jìn)了那個(gè)洞中,。
那洞看上去黑黢黢的,不知有多深,。
廿熹心想,,這河水奔流不息,怎的這洞卻沒有被填滿呢,?
于是,,她嘆道,“這個(gè)黑黑的洞口,,看上去好神奇?。 ?p> “這洞連接了天地人三界,,夢川的河水流進(jìn)去,,匯入忘川,經(jīng)過陰曹地府,?!?p> “忘川?怎得這名字聽上去如此耳熟,?”
廿熹不斷想著,,這才想起來,她在戲本子上曾經(jīng)讀過這條河,,“那不是凡人們到去處時(shí)告別前塵往事的地方嗎,?”
“正是?!?p> 廿熹心想,,看來這夢川還是條不可小覷的河呢?我得仔細(xì)了,,小心把我的前世今生都忘了,,那可是對先祖大大的不敬。
一想到先祖,,廿熹忽然拍著自己的腦門兒,,哎呀!我竟忘了,,干娘和文無他們現(xiàn)在還被騎牛困著呢,!
于是,廿熹連忙就要站起來,,去營救海后一行人,。
“哎呀!”
廿熹猛地站起來,,只覺周身一陣酸爽,。
她這才發(fā)覺,自己的仙法靈力已經(jīng)耗了個(gè)干凈,,百尾環(huán)翎也被蝽蟬霸占去了,。
這時(shí),那老婆婆卻仍然問她,,“姑娘,,可要渡河,?”
廿熹知道,她的已經(jīng)失了仙法,,若想離開此地,,只有求這老婆婆相助。
可是,,摸摸空空的衣袖,,廿熹尷尬道,“婆婆,,我身上并無錢財(cái)給你,。”
“無妨,,老身對姑娘身上的故事感興趣,。”
眼下,,廿熹已經(jīng)無路可選,,她便恭敬謝那位婆婆,“多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