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蔥油餅間的對談
姚青的開劍很是順利,練到了飯時,,辛靈煙便遣他回去歇息,。但是辛靈煙自己卻未離去。
合縱堂之中點起了一盞燭火,。
夜深了,。
辛靈煙倚靠在上首的木椅上閉目養(yǎng)神,似乎正在等待何人的到來,。
吱呀一聲,,合縱堂的正門被人推開,丁雨伯走了進來,,隨手又把門扉帶上,。
他的衣服瞧著很干爽,額頭卻微微冒著汗氣,,看樣子是剛剛結(jié)束了練功不久,,又或是跑動了好一段路途,換了一身衣衫后便朝此趕來,。
丁雨伯望了望師父,,又望了望上首座椅旁的那張小幾;桌幾面上擱著一樣?xùn)|西,,雖說有黃紙包著,,但是嗅到了散溢到空氣中那股淡淡的蔥香,丁雨伯便猜得到,,師父應(yīng)是拜托了哪位師伯或是師叔,,下山的時候去鎮(zhèn)上給自己帶了幾張烙餅。
他的眉毛因此而揚起,,看起來很是開心,。辛靈煙睜開兩眼看向自己這親傳大弟子。
買了烙餅是因為丁雨伯喜歡吃,,也是因為接下來師徒二人要說許久的話,;每次預(yù)約長談之前辛靈煙都會給予丁雨伯這樣的準(zhǔn)備。
丁雨伯搬了張椅子在師父身旁坐下,,迫不及待地拿起烙餅開始品用,。
“如何?”辛靈煙開口問道,。
這個如何當(dāng)然不是問他這次烙餅的味道如何,。
丁雨伯說:“我向守山的同門打探過了,,昨晚其余山道無人下山?!?p> “當(dāng)值的守山弟子是誰?”辛靈煙問,。
“橫派的啟明,,”丁雨伯說,“我認為他不會說謊,?!?p> “就是王勁松的那徒弟?”辛靈煙回憶了一下,,問道,。
“嗯……他那性子和王師叔一樣倔?!倍∮瓴f道,。
“嗯?!毙领`煙眼神微凝,。
沒人下過山,說明那個內(nèi)鬼就在山上,,那么是誰呢,?
縱橫派早就猜疑烏山之上藏有奸細,現(xiàn)如今終是證實了這個觀點,。
丁雨伯拿出一個布帛在案上打開,,露出一條銀白的利色,正是昨日山腰的戰(zhàn)斗里被他繳獲的那柄短匕,。
辛靈煙拿起端詳了片刻,,輕輕搖了搖頭,又再將匕首放下:“制式很普通,,這充不了證據(jù),。”
“是,,那人很謹(jǐn)慎,。”丁雨伯說,。
“不知是誰教的好徒弟,。”辛靈煙淡笑道,。
“或者是那片海,,或者是那道門,,又或者是那邊的人?!?p> 聽了丁雨伯這么說,,辛靈煙仔細思考了一下,然后說道:“那邊不太像,,那邊的人巴不得我們再斗得兇一點,。”
丁雨伯想了想,,覺得這種事還是師父去操心好了,,也就不去再想。
他猛咽了幾口烙餅,,感覺喉嚨有些干澀,,正好瞧見桌幾上置有一壺茶水。這茶水是晨間給姚青舉行拜師儀式之時就泡著了的,,放到此時早已涼透,;但丁雨伯并不介意,拿了個干凈的空杯就自己喝了起來,。
見著徒弟這樣,,辛靈煙也覺得有些渴了,給自己也倒了一杯清茶,,入喉后稍嫌太冷,,呷了兩口便將杯子放到了桌上。
丁雨伯潤了潤嗓子,,忽地又想起了什么,,說:“這個內(nèi)鬼應(yīng)該對我很是了解?!?p> 辛靈煙顯得有些無奈:“你們后來又交上手了,?”
“不,”丁雨伯搖了搖頭,,“昨晚離開院子之前,,我料想此人會伺機向師弟動手,于是假裝遠走,,實際在院外潛伏,、準(zhǔn)備殺他一個回馬槍;可我候了三刻也沒能等到此人上鉤——除了此人熟知我的秉性,,我想不出其他理由,。”
辛靈煙哦了一聲,問:“為什么你會這樣想,?”
“在半山處我與那名蒙面人交手時我就覺察了,。那人雖然注意力重點都放在我身上,但對師弟一直存留著一絲殺念——他最后那記飛刀直取師弟,,勁力透徹,,屬實不像僅是為了逃跑而作出的掩護攻擊?!倍∮瓴幻嬉乱豢诶语?,一面向師父闡述自己的想法。
“離去的時候我感受到了一股殺機,,可好像又不是沖著我來的。在場的只有我與師弟二人,,這股殺機所向固然就很好猜了,。
“那內(nèi)鬼只怕當(dāng)時并未走遠,多半是等著對師弟下手的時機,;我離開院子的那段時間怎么看都是出手的絕佳機會,,正常情況下誰能抵擋這樣的誘惑呢?”
“也許是你的潛匿功夫不到家,,被別人看出來了,。”辛靈煙戲謔道,。
丁雨伯的回復(fù)卻很干脆:“不是,。”
辛靈煙收斂了笑容,。就像丁雨伯了解他一樣,,他也清楚弟子的性格;這時候丁雨伯說了不是,,那便多半不是,。
“你覺得是誰?”辛靈煙隨意地問,。
問的自然是內(nèi)鬼,。
“我人緣這么好,山上的師兄弟師姐妹與我多有接觸,;無依無憑,,我哪能胡言亂語啊?!倍∮瓴柿俗炖锏氖[香,,朝師父瞧去。
師徒倆正巧對視。
“我沒估計錯的話,,師弟應(yīng)當(dāng)不姓辛吧,?”丁雨伯平靜地說道,“他拜入縱橫派的時間太突兀,,其余人信了你那套說辭,,我可不信;為什么會只身從城邑來到這山野鄉(xiāng)間,?或許是要避開誰人的視線,、或許是來烏山之上尋求庇護?”
辛靈煙沉默看著徒弟,。原以為要過一陣子,,想不到這小子居然這么快就看出來了;雖然本也沒有瞞著他的必要,。
“山里消息不靈通,,不過出去走動一遭,很容易就能猜出事情的本末,,”丁雨伯繼續(xù)說道,,“南州最近肯定發(fā)生了什么大事,再遠也不會過了中州,?!?p> “七梅姚家遭遇了滅門慘案,他是姚家唯一的遺孤,?!毙领`煙緩緩說。
“原來是‘七梅劍’后人,?!倍∮瓴烈鳌?p> 辛靈煙注視著他,,神情認真地問:“這些話你有沒有對其他人說過,?”
“當(dāng)然沒,”丁雨伯說,,“但是師弟的仇家可能已經(jīng)曉得他上烏山了,。”
想到日前的襲擊,,辛靈煙感覺確實如此,。
“不知他的仇家是誰,那片海,,或者那道門,?”丁雨伯喃喃。
“也許并不是擔(dān)心他的仇家知道,是擔(dān)心他的仇家知道,?!毙领`煙說。
師父這句話聽得丁雨伯一頭霧水,。
“這孩子是師兄托付在縱橫派的,。”辛靈煙又說,。
這下丁雨伯聽懂了,。師父在派內(nèi)有幾位師兄,但他清楚師父指的是哪位師伯,。
可能也稱不上是師伯了,。
丁雨伯不禁咂舌:“這么說來仇家可真有點多啊?!?p> 辛靈煙嘆了一聲,,接著說道:“我依然在想那名內(nèi)鬼的身份,這是令我最在意的,。”
丁雨伯看了看師父,。
“縱橫門墻少有帶藝投師者,,縱橫弟子大多十?dāng)?shù)歲便拜進烏山了?!毙领`煙沒繼續(xù)說,,丁雨伯卻懂得師父的意思:要以最惡毒的心去揣測朝夕相處的同門,這的確是很殘忍的一件事,。
辛靈煙好像看得到徒弟的內(nèi)心,。
“你理解錯了,我向來不憚于懷疑任何人,。假如是派中長老一輩與山外暗通款曲,,我不介意親自清理門戶?!彼徽f道,,“我只是在猜度,外面已然知曉了烏山上多少的秘密,?!?p> “師父,你有沒有想過……”丁雨伯忽然沖著辛靈煙狡黠一笑,,“你徒弟我,,便是那名內(nèi)鬼?”
辛靈煙看了弟子一眼。
“如果你可能是某人安插的內(nèi)鬼,,十五年前我就不會選擇帶你回烏山,。”他淡淡地說,。
丁雨伯嘿嘿地笑了一下,。果然姜還是老的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