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黨爭有關(guān)嗎,？”金小酒謹(jǐn)慎地問,。

　　“無關(guān),。”辰醉肯定地回答,。

　　得到了辰醉的答案,，金小酒思考半晌，說：“我可以瞞著朝廷,，給金觴寫一封信,，讓他把藥方抄一份送過來?！?p>　　辰醉低下頭,，藏在衣袖里的手稍稍握緊，片刻之后,，他說：“如此,，多謝郡主了?！?p>　　今晚只是片刻的交談,，讓金小酒對辰醉的態(tài)度發(fā)生了很大的轉(zhuǎn)變。她發(fā)現(xiàn),，辰醉并不完全是一個勾心斗角的謀士,，他有是非觀念，有報國情懷,，更重要的是,，他對金小酒沒有壞心眼,。他只是有很多難言的秘密，他像是一扇關(guān)緊了的窗子,，需要有人慢慢把它推開,。

　　金小酒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那個能“推開他”的人,。

　　坐了大半天,，時間已經(jīng)過了亥時。小雨似乎也累了,，終于停歇，只留下似有非有的水滴,，從屋檐上落下來,。

　　辰醉站了起來，說：“靖邊王怕是在府上等郡主的消息呢,，郡主還是回府吧,。”

　　金小酒沒站起來,。

　　她不想回府,，跨進(jìn)門檻，就意味著一頓打在所難免,。

　　辰醉說：“不如在下再陪郡主走一段,？”

　　“不用，我家那個老頭子又不會因為你幫我就少抽我兩鞭子,，天也晚了,，你回去吧?！?p>　　辰醉應(yīng)了一聲,，卻沒回去，而是跟著金小酒慢慢往靖邊王府走去,。

　　“靖邊王總打你嗎,？”辰醉冷不丁地問。

　　金小酒將淺水洼里的積水踢起來,，引出嘩啦啦的水聲,，說：“雖然實話實說有點傷自尊，但謊話說多了會爛嘴角的,。我小的時候淘氣的厲害,，打架、賭博,、野獵,、劫鏢,，什么事都做過，什么禍都闖過,。老頭兒總懷疑我生錯了性別,。嗨，我是他生的,，他把我生錯了,，跟我有什么關(guān)系？”

　　辰醉被逗得笑出了聲,，感嘆道：“難為王爺了,。”

　　“他揍我,，你還幫他說話,？真不仗義！”金小酒說,。

　　辰醉問：“我就奇怪了,，你小時候那么淘氣，怎么會突發(fā)善心,，救我恩師呢,？”

　　“你說林延文啊,？因為他當(dāng)時實在太嚇人了,，我覺得好玩?！?p>　　這是什么邏輯,？“嚇人”為什么會“好玩”？

　　辰醉問：“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金小酒說：“你是不知道,，當(dāng)時林延文那狼狽的樣子……”

　　十一年前，仲春時節(jié),，廣袤的草原上乍暖還寒,。

　　那時，金小酒只有六歲,，因為把她父王用來送信的四只鴿子逮來,，烤著吃了，被她父王一怒之下趕出了家門,。她獨自一個人,，牽著她的那匹老馬，漫無目的地溜達(dá),。

　　那匹馬是她的第一匹馬,，名叫雪里飛,。年紀(jì)已經(jīng)很大了，卻是一匹久經(jīng)沙場的馬中驍將,。金豪把這匹馬給金小酒,，不只是因為它溫順和善，更是因為它熟悉草原各個角落,，甚至周圍的每個州縣,、村落，它都了解,，走多遠(yuǎn)都能回家,。

　　金小酒現(xiàn)在騎的馬叫赤鬼，因為這匹馬全身赤紅,，像浸了血,，唯有馬鬃是深沉的黑色。這匹馬性子烈,，和金小酒對脾氣,，是她在萬馬堆里挑出來的,，當(dāng)時為了馴服它,，金小酒差點被馬踩死。

　　金小酒讀書不多,，唯一喜歡的,，就是江湖話本和英雄傳記。她聽說三國時關(guān)云長騎的馬叫“赤兔”,，她佩服關(guān)云長的忠義,，就仿著“赤兔”的名字，給自己的馬起名“赤鬼”,，有時候開心了,，就會叫它“小鬼”。

　　金小酒牽著雪里飛,，走出了常陽州,，走過了云州，眼看就要到云安城下了,。微冷的風(fēng)垂刮著大地,，吹起漫天的風(fēng)沙。一人一馬,，在天地間顯得如此渺小,。

　　走了快一天了，半路上只吃了一個硬邦邦的餅子,，金小酒餓了,，餓了的金小酒最喜歡吃肉,，可是她“出門匆忙”，沒有帶肉,。沒有肉怎么辦呢,？嗯，不如挖鼢鼠,，烤了吃,，好歹也能填飽肚子。

　　這樣想著,，金小酒偏離了去云安城了官道,，往草原深處走去。

　　沒走多遠(yuǎn),，能看見一個山包,，金小酒知道，這附近有狼群,。經(jīng)過一冬天的忍饑挨餓,，野狼們也要打牙祭。還是走快些為妙,。

　　剛翻過一個小山包,，斜眼一看，一塊石頭后面,，赫然露出一截衣角來,。

　　金小酒嚇了一跳：荒郊野外，連個鬼影子都沒有,，哪里來的衣服,？

　　可金小酒就是那么一個喜歡尋找刺激的人，六歲的丫頭,，竟然壯著膽子走了過去,。

　　靠著石頭坐著的是個人，卻不是個正常的人,。他又黑又瘦,，皮膚像干枯的樹皮，若說他只有四十多歲,，誰也不會相信,。衣服破爛骯臟，絕不比乞丐好哪里去,。他歪著頭癱坐著,，左眼緊閉，右眼卻半張著,，露出里面渾濁的眼白,，不用猜就知道,，他的右眼已經(jīng)瞎了。嘴巴干裂蒼白,，周圍掛滿了胡渣,，讓棱角分明的臉更顯得憔悴、蒼老,。

　　金小酒不知道他是死是活,，從后背直沖到頭皮的恐懼讓她汗毛都豎了起來。

　　她見過死人,。生長于那樣的家庭,，雖然年紀(jì)小，但她已經(jīng)親眼見過戰(zhàn)場的拼殺和爭奪,，對生死有了初步的認(rèn)知,。可這并不代表,，在荒涼的,、一望無垠的草原上，看到一個勉強稱得上是人的東西,，會坦然接受,，更何況，這個人并不正常,。

　　金小酒拉著雪里飛,，轉(zhuǎn)身要走,。

　　或許是馬蹄聲有些刺耳,，那個人輕輕動了一下，喉嚨里發(fā)出輕微了哼聲,。

　　金小酒嚇了一哆嗦,，再看那個人時，發(fā)現(xiàn)他的左眼睜開了一條縫,，而右眼,，白乎乎的一團(tuán)，在慢悠悠的蠕動,。

　　那人感受到人影的晃動,，有些激動，想直起身來,，可惜太過衰弱,，只是將身體擺正了一點罷了。只不過是小幅度的動作,，已經(jīng)讓他咳喘連連,，額頭上冒出了冷汗,。

　　金小酒深吸了一口氣，問：“你……是人是鬼,？”

　　那人好不容易平復(fù)了咳喘,，對著金小酒扯出一個笑容，雖說這個笑容放在金小酒的眼里,，比哭還恐怖：“我,？我是鬼呀?！?p>　　“瞎鬧,！”金小酒驚嘆了一聲，“小爺我今天真的見鬼了嗎,？”

　　這話被一個小童一本正經(jīng)地說出來,，實在滑稽。那人的笑更濃了幾分,。

　　金小酒從后腰上拔出一把刀來,。

　　這把刀名叫燕悟刀，是金小酒的防身兵器,，也是當(dāng)世“兵器排行榜”上位列第十名的寶貝,，是去年生日的時候，云安城守備洛子峰送給她的,。

　　說是“刀”,，其實只有匕首一般大小，最適合殺手近身搏殺,。它的雕刻和式樣并不扎眼,，通身黑色，只在刀把上,，嵌了金色花紋,，構(gòu)成了不規(guī)則的圖案。它的珍貴之處在于材質(zhì),。它是由一塊天外飛來的玄鐵打造而成,，刀刃鋒利無比。若是在刀面上輕輕彈擊,，它就會發(fā)出錚錚的響聲,，像極了寺廟里的鐘聲。

　　那人問：“你要做什么,？”

　　金小酒豪氣地回答：“我要是能把鬼殺了帶回家,，應(yīng)該會很有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