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是夏候使君,,是我們吳興郡新上任的太守,,阿陵,,到底發(fā)生了何事,?可是惡奴欺主?”
謝陵還沒有說話,,這位自稱是她沈氏表兄的郎君便問道,。
秋實聽著這話有些不對勁,便憤憤的反問:
“沈家郎君這是何意,?難道還懷疑是我家郎君殺了她不成,?”
那沈郎君立時紅了臉,回道:“當然不是,,我只是聽說阿陵到此吳興郡來出了點事,,一時心憂,所以趕來看看,。”
謝陵若有所疑的看向他:“你怎么知道我會在這里出事,?”
那郎君登時啞口無言,,還是另一位年輕男子接道:“阿陵,你別誤會,,十八郎他這也是關心則亂,,你自羅浮山歸來的消息我們也有所耳聞,心知你必會經此吳興郡,,而就在三日前,,又有人告知我們,,你在松嶺坡上不小心墜下馬車,受了傷昏睡不醒,,又住在此醉月客棧,,所以我們便趕來看你了?!?p> 言罷,,又似想起什么,指著身旁的兩男子,,含笑介紹道:“哦對了,,我是沈家十七郎,這位是十八郎,,這位是十九郎,,我們乃沈家旁系子弟,你不認識我們也是情有可原,,不過,,你容貌與我們姑母有幾分相似,所以我們便能一眼就認出你來,?!?p> 這十七郎容貌雋秀,氣質優(yōu)雅,,談吐間自有一種士族子弟的從容不迫和雍容大度,,給人一種極溫和友好的親切感。
這便是解釋從未見面卻能相識的原因了,。
謝陵回了一禮:“原來如此,,諸位沈家表兄,幸會,?!?p> 沈十七郎笑了笑,與另兩位郎君一道施禮,,齊聲道了句:“幸會,。”
這邊年輕人剛認完親,,那邊夏候太守卻是大笑了起來:“某當是何人,?原來是陳郡謝家的郎君,早聽聞謝氏子弟一個個如琳瑯珠玉,,玉質天成,,前有風華江左第一的謝混,后有錦心繡口的謝眺,藍田出美玉的謝莊,,謝家可謂滿門俊秀,,世代書香,果真是聞名不如一見,?!?p> 謝陵淡笑不語,但從這位夏候太守的語氣中已明顯的感覺到了不友善,,不管這話說得有多么恭維,,但無論是她的烈叔祖謝混,還是謝眺,,都因卷入了當時的皇權傾扎而被誣死于獄中,。
也正因為自南朝以來,謝家不少優(yōu)秀子弟死于皇權傾扎的政冶旋渦,,之后的謝氏子弟已越來越少進入中樞朝堂,,以致于現在的陳郡謝氏已遠不如從前。
這位夏候太守是在有意揭她們謝家人的短,。
“夏候太守過譽,,先祖之榮耀,當為后世瞻仰,,我輩也只能遙想其姿,,以此為榜樣?!?p> 謝陵含笑宴語,,這話回答得滴水不漏,也暗諷了夏候太守一把,,若拿祖上來說事,,只會是自取其辱。
那夏候太守果然面皮僵了一僵,,諂媚笑道:“說得是,,說得是,不過……”話鋒一轉,,“某初到這吳興郡上任,,便接此命案,不得不查,,即便郎君為陳郡謝氏子弟,,也莫怪某公事公辦,秉公處理,,所以還希望謝家郎君能配合辦案,告知其中細節(jié),
若真是惡奴欺主,,這婢子死有余辜,,某自當定案,不會再管,?!?p> 謝陵心中暗笑,原來這位夏候太守是有意來給她下圈套的,,一個婢子之死,,即便是她所為,也不會真要她來償命,,不過她謝陵的名聲在此就要大打折扣,,若是被人添油加醋,再傳出一個兇狠殘暴之名,,之后的仕途也就要毀了,。
“夏候使君這話是什么意思?你這是在污我家郎君之名……”
秋實憤怒的話說一半,,被謝陵伸手制止,。
“這春華的確是我謝家之奴,此番隨我一道回建康,,暫住于此,,昨晚本倒給了我一杯茶水,我賞予她喝了,,之后便未再見面,,今日一早起來,就見她已死于房中,?!?p> “如此說來,這婢子是在茶水中下了毒,,想要毒害謝郎君,,反叫謝郎君賞予她喝了,所以才中毒身亡,?!?p> 謝陵彎唇而笑,反問道:“夏候使君如何就能肯定,,這婢子就一定是中毒身亡呢,?”
夏候太守的臉皮再次一僵,面對謝陵雙目瀅然好似能看穿一切的目光注視,,竟一時找不到說辭,。
這時,,又一名男子聲音傳來道:“是不是中毒身亡,一看便知,,謝家郎君光風霽月,,應不屑于用這種毒殺的方式來懲罰犯錯的女婢,不若由在下來看看,,這婢子之死是否與謝家郎君有關,。”
聞此聲音,,謝陵的身體也陡地一僵,,轉頭便尋向了聲音傳來的方向。這聲音她實在是太熟悉了,,熟悉到前世得知他真面目后的每個午夜夢回,,都覺寒冷刺骨。
此時,,廊下所有人也將目光投向了這個語聲清朗施施然走來的年輕男子,。
男子不過十七八歲,身著一襲極單溥的士子白佇衣,,身材格外頎長,,容貌俊秀,五官立體如同刀刻,,雙目盈盈含水,,自有一抹郁郁不得志的憂郁隱含其中,但又沒有時下諸多士族子弟的羸弱,,通身的氣質顯露出一種容易叫人信服的睿智和精明來,。
這個人便是陳碩。
都道謀士心狠手辣,,在帷幄之中翻手為云覆手為雨,,算計的是那些爭權奪利之人的心,可陳碩這個人沒有底線,,他算計的不僅是整個南梁朝堂以及天下,,甚至還有那些手無縛雞之力整個建康城二十萬無辜百姓的性命。
思及此,,謝陵不禁握緊了拳頭,,暗道:果然如前世一般,她又在這里遇見了這個男人,。
在她的極力隱忍之中,,陳碩慢慢走到了她的面前,行了一個極謙卑的作揖之禮,,報上姓名道:“穎川陳氏,,陳碩,,見過謝家郎君?!?p> 穎川陳氏在東漢之時的確是高門士族,,但自東晉時衣冠南渡之后便逐漸泯然于眾,退出了士族之列,,現在已屬庶族寒門。
謝陵沒有說話,,沈十七郎大約是覺得氣氛僵持得有些尷尬,,便接了句:“對了,阿陵,,這位陳郎君便是那日救你之人,,也是他告知我們,你在松嶺坡墜下馬車之事的,?!?p> “是么?如此說來,,這位陳郎君定是有料事之能,,不然他怎么會知道我會在松嶺坡墜下馬車呢?”謝陵含笑接了句,。
“阿陵——”沈十七郎似十分難為情的截斷,,“不過是巧合罷了,而且陳郎君在我們吳興郡武康縣的確是破過幾起命案,,他的聰明才智也是大家見識過的,。”
謝陵笑了笑,,不再多言,,而是抬手示意陳碩道:“哦?那就請這位陳郎君去查看,,我的這位婢女到底死于何人之手,?”
陳碩似感覺到了謝陵對他的不喜,眼中微閃過一絲詫異和黯然,,但也僅僅只是一瞬,,他很快便垂眸掩去了這絲困惑,對謝陵施了一禮,,方才走進房中,,如謝陵一般對春華的全身進行檢查起來。
謝陵轉眸,,就見這男人的目光果然也在春華的手掌心上停頓了許久,,方才起身,,說道:“這女婢并非死于毒發(fā)身亡?!?p> “何以見得,?我們大家都能看到,這女婢就是七竅流血而死啊,,這難道不是服了毒藥……”
“是服了毒藥,,但我的意思是,她并非死于毒發(fā)身亡,,因為在被人灌下毒藥之前,,有人先震碎了她的心脈,夏候太守不妨來看看……”
在陳碩的指引下,,夏候太守與沈十七郎等一干郎君都好奇的湊近過來,,就見這女婢脖子上的一側竟然還有兩道極深的掐痕。
“她脖子上有掐痕,,她死前被人扼住過喉嚨,。”沈十七郎恍然的道了句,。
陳碩點頭,,接道:“不錯,而且看指印定是一個身材微胖男人的手,,還有……”說著,,將春華的右手舉起,“這女婢的手指間也藏有血絲以及皮屑,,這說明她在臨死前曾狠狠的抓過兇手的手臂,。”
“她是被人先扼住了喉嚨,,然后震碎其心脈,,最后在她死后再灌下毒藥的?!鄙蚴呃稍俅谓拥?。
陳碩亦再次點頭,目光掃視向夏候太守以及眾人,,最后落在謝陵臉上:“所以,,只要看看這位謝家郎君的手臂上是否有抓痕,就能知道這婢女的死與她無關了,?!?p> “就算這位謝郎君身上無抓痕,那也不能完全證明此事就與他無關???也許是他安排別人所為呢,?”夏候太守道,又笑著解釋了句,,“某只是就事論事,,并非爭對謝家郎君?!?p> “那你的意思是我做的嘍,!”秋實憤怒的擼上衣袖,露出潔白得毫無瑕疵的藕臂來,。
這時的陳碩又笑道:“夏候太守,,如果此事真是謝家郎君所為,他也不會在這女婢死后,,還特地跑來這屋子里看,被夏候太守您抓個正著了,?!?p> 說完還特地向謝陵遞去了一個溫和友善的目光,卻見謝陵根本沒有朝他這邊看,,而是看著那婢女若有所思的出神,。
“哈哈哈……說的甚是,說的甚是,,陳郎君果然乃天縱奇才,,破案的高手,就是不知,,這真正的兇手到底是誰呢,?”夏候太守問道。
陳碩揚唇一笑:“陳某剛才不是說了嗎,?誰手臂上有抓痕,,誰就有可能是兇手?!?p> “是,,是,是,?!毕暮蛱剡B道了幾聲是后,突地神色一肅,,命令跟來的獄吏,,“還不快去給查,給我搜,,看這客棧之內誰手上有抓痕,?”
“是,!”
獄吏們響亮的應了聲后,轉身奔去,,夏候太守回頭向謝陵陪禮道了聲:“抱歉,,是季龍愚昧,信了小人之言,,打擾到謝家郎君了,。”
說罷,,意味深長的看了那春華的尸首一眼,,便逃也似的走了。
頃刻間,,人群盡散,,最后便只剩下陳碩與沈家的三位郎君留在廊中,與謝陵默然相對,。
“阿陵,,還不快謝謝這位陳兄?!鄙蚴呃深H為興奮道,。
謝陵卻是一臉茫然:“謝他?我為何要謝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