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出ICU之前,，氣管、導(dǎo)管和胃管已經(jīng)被移除了,，如意懷里是一張干干凈凈的臉龐,。

　　怕身上沒好全的傷口碰到會疼，她小心地把月芽兒抱起,。既然小家伙信任她,，愿意躺在她的臂彎里，而不是冰冷的病床上,，她至少能滿足讓孩子最后安安靜靜離開在愛和關(guān)懷的氛圍里,，而不是拉上布簾子的冷漠里。

　　“姐姐,，真暖和,。”月芽兒笑了,，笑得很燦爛,，如意印象中小女孩一直是怯怯的笑容，并沒有這個年紀的輕松和開懷,。這是第一次笑得像個正常八九歲的孩子,。

　　“等你好起來，姐姐帶你出去玩,，外面草地上的陽光更暖和，你要加油??！”如意不停地鼓勵，給月芽兒描繪著一副生動而又活力的畫面。

　　月芽兒眼簾垂了下去,，聲音又有些小了,。“姐姐,，我知道的,，其實我好不了了?！笨粗缫鉁蕚湔f話,，她接著說，“沒關(guān)系,，我認識姐姐很開心,，還有那個哥哥?！?p>　　謝秋書沒想到短短時間,，自己也能被月芽兒記住。這讓他意外之余多了感動,。

　　如意見他也湊上前來,，摸了摸月芽兒的頭?？上逍褷顟B(tài)下的月芽兒很顯然看不到也感覺不到謝秋書的存在,，只是對他還有記憶而已。

　　“我不想孤單單的生活了,，現(xiàn)在很好,。”月芽兒說話像個久歷人事的大人,，“聽小護士姐姐說過,，有很多小朋友，比我大或者小的,，生病了,，需要眼睛，還有其他的什么器官的,。他們爸爸媽媽很愛他們,，到處找都沒有。我如果不在了,，······”

　　月芽兒的話沒說完,，如意就輕輕而迅速地捂住她的嘴。這些話孩子自己不覺得,，可聽到的她覺得太不忍,。

　　為什么善良的小天使得不到關(guān)愛,？為什么給了她來到世間的機會卻又狠心地早早收回。

　　擔(dān)心捂嘴令月芽兒不舒服,，如意趕緊收回手,。小心切切又滿是疼惜，“月芽兒,，姐姐說的話也許你不見得能聽懂,。但我真的希望你能替自己多想想，多愛愛自己,?！?p>　　月芽兒淚光點點，細弱的小手勾住如意的中指,，“姐姐和哥哥不是愛我嗎,？我知道，那就很夠了,。我就可以去愛別人了,。”

　　如意控制不住,，淚水潸潸,。有的心靈純凈剔透，紅塵俗世可能真是用來體驗一遭而已,，叫人為之心折心疼心痛后,，一切回歸虛無。

　　“別哭,?！敝x秋書在旁邊勸解，沉穩(wěn)有力的聲音讓如意動蕩的心神平定了些許,?！皞€人有所求，不分男女老少,?！?p>　　他說的有道理，如意只能承認,。她頷首,，把懷中的月芽兒摟得緊了些，無聲地表達著自己的支持,。

　　“姐姐不用擔(dān)心,，護士姐姐已經(jīng)幫我告訴過媽媽了?！痹卵績喊参恐缫?。在她記憶里,，能為她落淚的人不多。似乎以前奶奶抱著哭過一次,，然后······然后沒有了。

　　“好疼啊······”姐姐在為她流淚,，月芽兒用盡最后力氣伸出另一只小手接住了如意滴下的淚水,，是熱的，小心地握緊在手心,。

　　感到懷里的身體往下一滑,，抓住自己手指的小手慢慢松開，耷落,，如意身體一僵,，眼眸緊閉，嘴里含含糊糊地吐出,，“月芽兒,，好孩子，以后不會再疼了,?！?p>　　小小的身體還是溫?zé)岬模缫夂芟敫嬖V自己,，月芽兒只是睡覺了,。然而理智還在，她小心翼翼地把月芽兒的身體平放在病床上,，被子軟軟地簇著她,，細心地理好頭發(fā)，按響了護士站的響鈴,。

　　接下來的一切,，如意感覺自己像一個脫了魂的身軀，機械移動著,，看著月芽兒被推出病房,，又被推進手術(shù)室。聽著醫(yī)生宣布死亡,，又緊接著開始做器官摘除,。

　　她知道器官捐贈意味月芽兒能以一身救他人。365也告訴她,，原本陰歷七月七出生的月芽兒完全可以用另外一種方式長久存在,。然而一旦器官捐贈后，月芽兒就會徹底消失,，再無機會,。

　　如意不知道如果月芽兒了解實情,，會不會做出別的選擇。至少這是她第一次能夠主動為自己做出選擇,。

　　“如意,，手術(shù)完成后，還有一小會時間和小姑娘告別,?！蹦X海中365冒泡提醒她。

　　作為系統(tǒng),，月芽兒的任務(wù)完成對它來說是有著非同一般的受益,。一顆純凈心靈的饋贈是可遇不可求的事情。

　　手術(shù)室門打開,，門口等待的幾人接過了器官運輸箱,，對著病房里鞠了一躬，匆匆忙忙地離開,。

　　主刀的醫(yī)生和護士看著孤零零等待在外的如意,，不自覺回頭看了眼手術(shù)燈下那個小身體，大家對視間皆是雙眼泛紅,。

　　“我進去一下,。”如意對小護士和醫(yī)生說了一聲,，沒等對方回應(yīng),，就直直走了進去，帶上了門,。

　　果然手術(shù)床頭,，一個小小的、飄飄蕩蕩的銀白色身影也在看著床上的人,。

　　“月芽兒,，姐姐來送送你?！比缫庀肴ビ|摸一下,，可是連之前冰涼的觸感都不再能擁有。她的手徑直從銀白色的霧狀中穿了過去,，意料之中,，如意還是滯停了。

　　月芽兒還在說話,，可如意什么都聽不到,，只能看到一張一合的口型。許是小姑娘也意識到了什么,，她哭了,，極慢地說著,，如意努力辨別才看出，“再見,，姐姐,。”

　　就在那團銀色人形漸漸消散時,，如意鬼使神差地再次伸出手,，這次她感覺到了，低頭一看,，手中一顆水滴狀的銀白色結(jié)晶，亮得發(fā)透,。

　　“給我,，給我，如意,！”365急促的呼喊在腦海中響起,。

　　“這不是月芽兒給我的嗎？”如意在腦中冷冷地回答,，一轉(zhuǎn)身抓住身后的謝秋書,，讓他低頭。

　　“張嘴,！”一聲急促的低喝讓謝秋書自動張開了嘴,，一陣透心的暖意從他心底升起，“這是什么,？”

　　如意眼中還有強忍的淚水,，硬生生擠出來的笑容像雨打后的山茶花，“月芽兒送給哥哥的禮物,?！?p>　　謝秋書感受著一股澎湃的力量，他嘗試去推動病床,，居然可以,？

　　要知道之前他雖是能接觸或是感受到現(xiàn)實的存在，可根本沒辦法作用于它們,。

　　不可置信的想法,，可以眼見的事實，謝秋書大概知道收到了一份多么難得和貴重的禮物,。既然他能用,，如意特殊的身體應(yīng)該也能用，可她······

　　謝秋書一時不知道該怎么表達,。盡管過去的記憶模糊,，可感覺尚在,。

　　他的人生應(yīng)該是踽踽獨行時居多，如意無條件的付出和關(guān)愛讓他幸福,，亦讓他惶恐,，總覺得占著不屬于自己的東西。

　　其實不過就是一句話：沒得到的人不害怕失去,，得到過的人經(jīng)不起失去,。

　　他一把摟住如意，力度讓她都有些喘不過氣了,。如意并不想拒絕,，心疼似乎通過身體也能得到一絲排解，暫時麻痹一下自己,。

　　不過有個東西卻搞不懂她的心情已到臨界點,。“你為什么不把靈魂之心給我?。,。?？,？？”365氣急敗壞地質(zhì)問,。

　　依偎在謝秋書懷里的如意目光低垂,，言語冷厲，“我為什么要給你,？”

　　“那對我有大用,！”

　　“所以關(guān)我什么事！,？”如意一點不顧忌地嘲諷,，“你和我講得明白些不過是互相利用的關(guān)系。之前求你救救月芽兒的時候,，你又是什么態(tài)度,？不能救！,？騙傻子,，不過是等著她死之后的這顆遺留。你把生命當(dāng)什么??？月芽兒在你心里如此，我又有什么區(qū)別！”

　　365大聲說：“不一樣,，我們是共生,，共生知道嗎？不是你和小武,、你和謝秋書,，你和月芽兒這種單薄的感情能比的。我好不就是你好嗎,？”話語中全是不被理解的委屈和憤怒,。

　　如意悲哀地嘆了一口氣，“365,，你不明白人類,，當(dāng)你用利益結(jié)果來衡量感情的值當(dāng)與否時，你就失去了討論它的資格,。跟你說這個干嘛,，你不懂，也不會懂,。”

　　或是如意口中深深的無力,、濃濃的哀傷讓365不再嚷嚷,，它沉默無聲地消失了。

　　謝秋書雙手捧起如意的臉,，再無半點試探和玩笑,，先是淺淺地觸碰，然后重重地吻了下去,。懷中的如意回摟住他的腰,，從中汲取體味著那曾被努力控制和掩蓋著的憐愛、溫柔和寬慰,。

　　“走吧,，我和小護士商量下月芽兒的后面事情安排?！比缫馔顺鲋x秋書的懷抱,，舉步走向手術(shù)室外。

　　果然,，小護士等在門外的長椅上,，“節(jié)哀！”兩個人不約而同說出一個詞,，同時苦笑,。

　　如意大概能想到對方的心思，兩個和月芽兒毫無關(guān)系的人在互道節(jié)哀,，可不真真是頂悲哀的事情,。

　　“器官捐贈是院方跟她媽媽提起過的,，大概也想留點念想吧，所以她媽簽字同意了,?！毙∽o士解釋。

　　如意并無任何質(zhì)詢和反對,，這是月芽兒自己的心愿,。對于不知道真正實情的人而言也是幸福，只是對于她來說,，月芽兒是失去了兩次生命,。

　　她不是月芽兒，后者哪怕年齡再小,，也是獨立的個體,，也有為自己做選擇的權(quán)利。生前眼里憂慮不斷的小姑娘,，最后消失的那雙眼里的璀璨星光,，如意永遠都不可能忘記。

　　所以你看,，又回到她和365爭執(zhí)的問題上了,。就像它動用系統(tǒng)力量沖淡了上個世界的情感，可卜父,、小林氏,、小武、木弟,，就連卜白駒那個家伙都還是留在記憶中,，回憶起來也不是完全的一張白紙，那上面依然有著淺淺深深的墨跡,。

　　等到她離開這個時空之時,，謝秋書、月芽兒也會像電影散去,，可那份記憶曾經(jīng)帶來的溫暖和力量并不會完全被清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