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玄楓躍上一匹棗紅色的駿馬,,用力一拉,,易言歡一個旋身,穩(wěn)穩(wěn)地坐在了他的胸前,。
長臂一揚馬鞭,,馬兒頓時如離弦的箭沖了出去。
易言歡想問他要帶自己去哪兒,,可回首看了緊繃的側(cè)顏,,她終是無法開口,。
馬兒跑得飛快,撲面而來的疾風讓她幾乎不能呼吸,,易言歡下意識回頭,,將臉藏在蘇玄楓的胸口,這才獲得了些空氣,。
因為蘇玄楓早已下命,,所有沒有人跟來,他帶著她出了城外,,出了城,,風景明朗起來,各色野花和青青草色從眼前迅速掠過,,是一派生機盎然。
棗紅色馬匹上,,兩個人影,,一白一青,衣袂在風中交迭在一起,,男子信手持鞭,,縱橫馳騁,女子微微側(cè)首將臉藏在男子胸前,,青絲飛揚,,這一幅畫面竟美得讓人挪不開眼!
馬兒出了城西行了幾十里,,又沿著盤旋的山路往上,,最后停在一座寺廟前,易言歡抬頭,,古樸的牌匾盛滿歲月風霜,,那三個大字卻是醒目,‘姻緣寺’,。
蘇玄楓下馬,,遞給她一只手。
這只手指節(jié)分明,,纖長而有力量,,讓人絲毫不敢懷疑它翻手為云覆手為雨的力量,而這雙手伸向了她,,那么從容又篤定,。
易言歡看向這雙手的主人,琉璃般的眸子掩藏了所有思緒,,一張臉不帶任何表情,,這樣的他,她第一次見,他是在生自己的氣嗎,?
易言歡終是伸出了自己的手,。
蘇玄楓緊緊握住她伸出的手,另一手半攬她的腰,,將她抱下了馬背,。
待她站定,蘇玄楓已往寺里走去,,易言歡只得跟上去,。
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鄴城里的桃花已謝了月余了,,山上卻還未開敗,一片片稀薄的桃紅色掩映在叢林間,,隱隱有暗香浮動,。
蘇玄楓走的并不快,易言歡很容易便跟上了他的步伐,,他似乎對這里的地形頗為熟悉,,撿了一條近路往寺院后山去了。
后山種著十里桃林,,此時枝頭只剩下零星點紅,,而地面上卻鋪了一層粉色,蘇玄楓走過,,卷起腳邊片片花瓣,。
易言歡不禁停下腳步,默默地看著他,。
蘇玄楓穿過桃林,,走到懸崖邊,崖邊風大,,吹得他墨發(fā)和衣袂齊飛,,雖已至五月,崖邊的風卻是冷硬,,還有一撥撥寒霧升騰起來,。
她心驚地看著他站在懸崖邊,只多一步,,便會摔入萬丈深淵,。
高處不勝寒,便是這種感覺了嗎,。
易言歡上前,,在他幾步開外站定,,忍不住道,“殿下,,崖邊風大,,注意身子?!?,她的嗓音有些顫抖。
蘇玄楓回頭,,俊逸的臉上寒意已退,,眉間帶著一絲微不可查的暖意,他看著桃林道,,“這里有一個美麗的故事,,據(jù)說有一對很恩愛的伴侶,他們第一次相遇便是這里,?!?p> “因為女子喜歡桃花,男子便在這里種滿了桃樹,。”
易言歡不禁道,,“他們一定十分相愛吧,。”
“可是男子還是辜負了女子,,以至后來女子抑郁而終,。”
易言歡心中暗驚,,只覺得這不像是一個故事那么簡單,,可又不好探究太多,一時不知道該說什么,。
蘇玄楓走到她面前,,仍是看著桃林,道,,“我每年都會來此小住幾日,。”
易言歡只覺得他完美的臉上寫著若有若無的憂傷,,淡淡的,,卻不容忽視,他似乎沉浸在自己不知道的一個世界里,,這樣的他讓人覺得遙遠又好悲傷,,她不禁喚道,,“殿下——”
蘇玄楓看向她時,已收斂了所有情緒,,琉璃般的眸子溫柔地看著她,,一字一句說道,“心蘭,,我是想說,我決計不會如這個男子一般,,把愛變成辜負,,徒留悔恨。我若是愛一個女子,,就會全心全意對她,,此生必不相負?!?p> ‘此生必不相負’,,簡單的幾個字,由太子殿下說出口,,卻猶如千軍萬馬的力量,,讓人不得不信服。
這個三妻四妾的時代,,竟然有男子愿意給她獨一無二的愛,,這個人還是太子殿下,易言歡看著他,,此刻他的眸子帶著不曾見過的執(zhí)著,,仿佛只為等她一個答案,連他周遭的空氣也為她化為淡淡柔情,,絲毫沒有面對月華公主時的凌然霸氣,。易言歡知道,若是自己點點頭,,或許就能給眼前天人般的男子莫大的歡欣和慰藉,,或許她只要伸出自己的手,便會得到他的愛護和呵寵,。
可是,,她能嗎?
轟隆??!
五月里的天氣說變就變,陰云瞬間聚集,,一場大雨蓄勢待發(fā),。
滴答一下,,點大的雨滴應聲而下,一下下砸下來,,頃刻間,,便收不住瓢潑之勢,,毫不留情地打濕了兩人的衣裳,。
蘇玄楓脫下外袍替她擋在頭上,卻不顧雨滴無情地打在他的俊臉上,。
大雨滂沱中,,他的聲音還是清晰地傳來,,“心蘭,,我生下來便是太子,,這條路早就注定了,,我曾以為,這一生就該如過去的二十年一般平平淡淡地過下去,,可是遇見了你,,一切有些不一樣了,我開始有了期待,?!?p> “或許你所求的,我不能盡數(shù)滿足,。但除了你易心蘭,,我再不會對別的女人動心,?!?p> “殿下——”
他握住她的雙手,急切的眼神緊盯著她,,問道,,“心蘭,說了這么多,,其實只想問你一句,,你可愿陪我走過這一生,陪我共賞這錦繡山河,?”
這一番話被一言九鼎的太子殿下講出,,更是撼動人心,易言歡猶豫了,。
可是,,當初說‘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時,她便是不愿殿下陷得太深,,為什么還是走到了這一步,,她易言歡,何德何能??!
他的大掌傳遞著溫熱,強勢的雨幕也擋不住他熱切的目光,,此刻感知到他的溫暖,,仿佛天大地大,他便是唯一的溫暖的源頭,,讓她不禁想靠近他,,抓緊他。
臉上模糊了一片,,早已分不清是淚水還是雨水,懷中是蘇玄恪送她的櫻花簪,,彼時的場景還歷歷在目,,蘇玄恪對她說‘來日方長’,可說到底她并不能確定蘇玄恪能否接受她一夫一妻的想法,,而如今太子殿下真心相待,,許以真情,她承認她動搖了,,她并不是冷血之人,,太子殿下對她的諸般好,她怎會沒有感覺,。
哐當一聲,什么東西掉到了地上,,撞在石頭上發(fā)出了聲音,,易言歡回過神,看著眼前尊貴無雙此刻卻淋雨到狼狽的人,,她突然很生氣,,把他替自己擋雨的外袍狠狠地扔到地上,,任憑雨滴砸在自己身上,。
大雨瞬間浸透她的衣裳,一股涼意從足底竄起,,漫延到四肢百骸,,可她的聲音更涼,,“你是太子殿下,是大錦的命數(shù),,數(shù)百萬的百姓生計都仰仗于你,,此刻你就為了一個女子如此作踐自己,你這樣怎么對得起天下百姓,,怎么對得起信任你的皇上,,怎么對得起故去的先皇后?”
他看著她,,雨幕中他的眸子愈發(fā)迷離,。
雨水模糊了她的眼睛,她卻毫不在意,,幾乎癲狂般地喊道,,“我易言歡不過是一抹異世的魂魄,穿越過來只想在浮世走一遭,,我從沒想過王權(quán)富貴,,也沒想過錦繡江山。殿下你是天之驕子,,你生來就應該當一個好皇帝,,何必被易言歡一人擋住步伐?不值得,!不值得,!”
蘇玄楓上前一步,嗓子帶著從不曾見過的暗啞和深沉,,“難道背負了江山,,就注定要失去你嗎?”
易言歡止不住顫抖,,連連后退,,直到后背撞到一顆桃樹,雨幕中,,她和那顆桃樹竟然出奇地相似,,都是風雨中的微弱掙扎著的生命,。
她知道蘇玄楓很痛苦很難過,,可她毫無辦法,易言歡喃喃道,,“我不值得,。”
蘇玄楓看著她痛苦的模樣,,不再上前,,曾經(jīng)有過禁錮她的想法在此刻都煙消云散,,看著這樣的她,他的心不受控制地疼了,,又如墜入一個黑洞,,再也看不到一絲光線。
負背的手掌緊握成拳,,有猩紅的液體流出,,片刻便被瓢潑大雨沖淡,與雨水融合流在地上,。
清晰的痛感讓他保持克制,雨幕中,,他的聲音幾不可聞,,不知是說給自己聽還是說給她聽,“你就如此愛蘇玄恪嗎,?”
易言歡慢慢倒了下去,,昏迷之前,她只是想著......
接受太子殿下的愛何其容易,,可是真的愛他,,怎能接受他的充盈后宮,怎能接受他的雨露均沾,。時間久了,,她會變成一副令人憎惡的模樣。
她不要這樣,。
昏昏沉沉中,,易言歡做了好幾個噩夢,醒來時一頭冷汗,。
易言歡被蠟燭晃了眼睛,,閉上眼睛再睜開時,看到一個老尼上前道,,“姑娘您醒了,。”
床頭趴著嫣兒,,她睡得正熟,,外面已經(jīng)天黑了,嫣兒出現(xiàn)在姻緣寺,,只能是太子派人通知她來的,。
那么他呢?易言歡的視線在屋里逡巡了一圈,卻沒看到那個身影,,不禁眸子暗淡下來,,隨即寬慰自己,這樣也好,,她要的不就是這個結(jié)果嗎,。
易言歡半坐起來,她的衣服都換了寺里的衣裳,,她不禁問道,,“我的衣服——”
老尼道,“那位公子送姑娘回來的時候,,你渾身都濕透了,,所以老尼找了寺里的衣服為您換上的?!?p> 易言歡松了口氣,,有些遲疑地問道,“那位公子呢,?”
“那位公子渾身也濕透了,,卻不曾換衣服,直到您的丫鬟上山來,,那位公子才離去了的,。”
易言歡覺得心里某個位置揪著疼,,她終是對不起太子殿下了,。
“對了,姑娘,,那位公子說,,這是您丟下的東西,讓老尼在您醒來后轉(zhuǎn)交給您,?!?p> 老尼的手上,躺著白玉打造的櫻花簪,,蘇玄恪送她的櫻花簪,。
大雨淅瀝瀝地下了一個晚上,易言歡卻再也睡不著,。
第二日一早,,易言歡和嫣兒乘著馬車離開了姻緣寺,嫣兒隱約覺得她和太子殿下之間有什么事情,,一股八卦因子躁動,,問了一連串的問題,直到發(fā)現(xiàn)易言歡精神不濟情緒不高時,,她才止住了自己的問題,。
易言歡閉目養(yǎng)神,卻聽旁邊的嫣兒道,,“姑娘,,昨日太子殿下離去時說——”
易言歡一下子睜開眼睛,“太子殿下說什么了,?”
嫣兒似乎被她的反應驚到了,,愣了一下,易言歡催促道,,“快說,!”
“太子殿下說,瑞王殿下出征告捷,,正在班師回朝的途中,,殿下說您曾經(jīng)在瑞王府待過,知道這個消息,,應該能寬心些許,。”
他,,終于要回來了,。
易言歡閉上眼睛,一時間心里五味雜陳,,嫣兒見她臉色難看,,不禁道,“姑娘,,回府奴婢為您請一個大夫吧,,您現(xiàn)在的臉色比昨日太子殿下的好不了多少呢?!?p> 易言歡眉目微蹙,,卻只‘嗯’了一聲。
易言歡回永安王府時,,永安王正在涼亭里飲酒,,易言歡讓嫣兒等在一邊,自己走了過去,。
嫣兒在她身后急急道,,“姑娘您的身子還沒好呢!”
易言歡上前,,永安王正端起一杯酒一飲而盡,,易言歡徑直為自己斟了一杯酒,,看著杯中酒水,目光有些迷離,,道,,“舉杯消愁愁更愁?!?p> 永安王好整以暇,,道,“不過就是見了太子一面,,怎么像變了一個人似的,。”
易言歡并不意外他知道這些事情,,也沒有回答他的話,,只是轉(zhuǎn)而道,“大叔,,你可有后悔過曾經(jīng)的某個決定,?”,問出這一句,,便飲盡了杯中酒,。
一股灼熱順著喉嚨流淌到胃里,意外地讓心里舒暢幾分,,難怪世人都說酒是個好東西,,果然如此。
永安王看著她,,不甚上心般,,說道,“你一個小姑娘,,作何這么傷感起來,?”
易言歡又替自己倒了一杯酒,言辭之間擋不住的迷惘和失意,,“我一直以為人生當不留遺憾,,可是我剛剛做了一個重要的決定,我不知道我以后是否會后悔,?!?p> “小丫頭,長痛不如短痛,,于你而言,,這沒什么不好,或許過一陣子,,你會覺得這一切如過往云煙,,不值一提,。”
“是嗎,?”,,易言歡轉(zhuǎn)頭看他,第一次喝酒的她,,酒勁很快上頭,,大腦已經(jīng)有些不清晰了,,她勉力保持清醒,,撐著頭問道,“那么大叔你呢,,可有后悔過當初的某個決定,?”
永安王聞言又是一杯酒飲盡,“本王都這把年紀了,,許多事都忘了,。”
如是說著,,可他的神情和語氣都帶著微不可查的悵然和郁結(jié),,往事,哪兒能說忘就忘了,。
易言歡緩緩地偏在了玉桌上,,昏睡了過去。
她臉上不正常的紅暈顯示著,,她不單單是醉了,,還病得嚴重。
唉,,情之一字,,誰也逃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