艷陽如火,,旌旗連山,塵沙飛散,,殺聲震天,。
這是一處戰(zhàn)場。
“咵噠咵噠咵噠——”
一隊騎兵自遠(yuǎn)方敢來,,聲勢浩大,,但近前看只有寥寥數(shù)十人。
確切地說,,這隊騎兵有二十七人,。
他們各個渾身浴血,就連馬也不能幸免,。
就像從血海中殺出一般,。
他們身后,黑壓壓如同洪濤一般跟著無數(shù)追兵,,看架勢,,不把他們吞沒誓不罷休。
這些騎兵血氣滔天,但眼神中卻充滿了疲憊,。
如果不是當(dāng)前一騎的激勵,他們怕是無力再戰(zhàn)了,。
為首者身材高大,,看不清他被血水覆蓋的面容,但可以很明顯地看出,,他眼角處有一道水印,。
不知是血,是汗,,還是……淚,。
“吁——”
他忽然勒馬。
前方,,一條大江橫貫東西,,奔流向前。江邊有一老者,,撐著一葉孤舟,,向著岸上翹首盼望著。
“烏江亭長……”
為首者的聲音從頭盔下傳出,,沙啞得仿佛晚風(fēng)拂過一林秋葉,。
回頭看去,追兵已經(jīng)被他們遠(yuǎn)遠(yuǎn)甩在身后,。
“霸王,,快些上船來!”
烏江亭長急得抓耳撓腮,,不住呼喚,。
那個被稱為霸王的男子轉(zhuǎn)過頭來,環(huán)視著身邊不離不棄的二十六名戰(zhàn)士,,不知為何,,眼眶有些濕潤。
“某不走,?!?p> 他低沉的聲音中充滿了堅定。
“霸王,!”
身邊的二十六騎齊聲呼喊,。
“某……無顏見江東父老?!?p> 霸王遲疑了一下,,低聲道。
若是可以,他又如何不想乘舟離去,,但大勢已去,,江東的全部力量都葬送在垓下冰冷的土地之上,劉邦大軍齊下,,兩月便可橫掃江東,,他縱使回去也回天乏術(shù)。
更不要說這葉小舟僅能容下七人,,還要算上撐舟的烏江亭長,。
他骨子里的霸道不允許他拋棄自己的士兵。
“你們選出六人上船,,帶著某兵器與甲胄,,為項家留一份薪火?!?p> 他低聲囑托,,眼神中透著死志。
“這,,是某對你們下的最后一個命令,,也是某的一個請求?!?p> 一旁的二十六騎早已泣不成聲,。
但他們畢竟是霸王親自訓(xùn)練出來的精銳,一邊流著淚,,一邊選出了六人,。
這六人,擁有了生的可能,。
這六個人快速下馬上船,,他們的眼中含著淚水,表情卻是驕傲的,,因為他們不是逃兵,。
逝者帶著榮耀戰(zhàn)死沙場,而生者肩負(fù)使命活下去,,他們的犧牲,,絲毫不比馬上的二十人少。
這時,,烏江亭長也跳下船來,,又從馬上拽下一名戰(zhàn)士。
“霸王,,讓老臣來為您卸甲,!”
霸王想要說些什么,,張了張嘴,最終還是一言不發(fā),。
他翻身下馬,,將手中巨戟輕輕放在船上,小船立刻下沉不少,,待得最后一名騎兵登船,,小船幾乎與水面平齊,再也承受不住多加一人的重量,。
霸王轉(zhuǎn)過身去,,背對著滾滾烏江,,張開了雙臂,,雙眼卻看向遠(yuǎn)方的遮天沙塵。
追兵,,已至三里之外,。
烏江亭長立刻過來為霸王卸甲。
“霸王,,我等先行,,為您開路!”
余下的十九騎絲毫沒有悲憤的樣子,,他們只是想要燃盡心中最后的熱血,。
他們用手中矛彼此敲擊,而后排成一字長蛇,,毅然發(fā)動了此生最后一次沖鋒,。
長風(fēng)中,他們瞬間便被洪流所吞噬,,卷起的一點浪花唯有霸王看得清清楚楚,。
烏江亭長已經(jīng)完成了卸甲,那一葉小舟也搖搖晃晃向?qū)Π秳澣ァ?p> “走吧,,希望你能活下去,。”
霸王一把拎起烏江亭長,,放在踏雪烏騅的背上,,一拍烏騅大腿,烏騅便向著大江上游沖了出去,。
“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洗吾纓;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我足,?!?p> 夕陽下,,霸王面對身后撲壓過來的雄兵,抽出了腰間的佩劍,,狂笑的同時放聲高歌,,心中憶起往昔時光。
追兵已到眼前,,他提劍揮砍,,如同斬瓜切菜一般。
能夠在追逐中死咬住霸王不放的士兵,,自然不是弱旅,,但面對心存死志的千古第一將,他們還是顯得有些脆弱,。
“力拔山兮氣蓋世,,時不利兮騅不逝!騅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殺至興起,霸王口中一改三閭大夫的楚辭,,唱起了自己,。
當(dāng)他唱到最后一句的時候,他回憶起今生最愛的那個溫柔似水的女人,,稍一遲疑,,便被一矛刺入腹部,血流不止,。
“這世上,,能殺我的,只有我自己,?!?p> 他突然想起自己年少輕狂時對虞姬說過的話。
于是,,在他力斬百人,,最終力竭后,他最后一次舉起手中的寶劍,,目標(biāo)卻是自己的喉嚨,。
烏江殘陽下,血海中浮現(xiàn)的一抹寒光,,讓這個偉岸的男人成為了萬古絕唱……
……
項明從回憶中驚醒,,眼前的刀光劍影變成明亮大廳,陸家家主跪拜在地,,淚灑衣襟,。
陸紆的情緒十分激動,。四百年來,沒有人能知道他們背負(fù)著怎樣的重任生活,,如今終于等到項明歸來,,自己未曾忘記先祖的囑托,單是這一點,,他便有理由痛哭流涕,。
項明待得陸紆情緒穩(wěn)定一些,將他從地上攙起,,扶著他回到了席位之上,。
陸紆死活不肯坐在上首,項明只好坐在主位之上,,陸紆緊挨著他坐在了下首,,同時揮了揮手叫一眾家奴抬著呆若木雞的陸齊退出了大廳,廳中只剩他自己還有項明韓言三人,。
“你是陸玹后人,?”待三人面對面坐好,,項明問道,。
“先祖諱玹?!标懠u點點頭,。
“那你可知當(dāng)年其余六人后裔如今安在?”
“這個……”
陸紆猶豫了一下,,如果說霸王后人現(xiàn)世讓他祖祖輩輩的渴盼有了一個結(jié)果,,那么對方的這個問題便關(guān)系到陸家未來世世代代的傳承。
但猶豫歸猶豫,,如果此事虎頭蛇尾想必先祖英靈都不會答應(yīng),。
“據(jù)我所知,當(dāng)年渡江的七位先祖,,一位跟隨少主入蜀,,余下六位在江東隱姓埋名,直到光武中興后建立世家,,現(xiàn)今只有四家傳承下來,。”
“余下兩家要么家道中落斷了傳承,,要么根本就在光武皇帝之前就渺無音訊,。”
“如今尚存的四家,,從兩百年發(fā)展至今,,在江東也算首屈一指,,他們分別是吳縣朱家,吳縣顧家,,彭城張家,,還有我們吳縣陸家?!?p> 說到這里,,陸紆頓了頓,仿佛在考慮接下來的說辭,,最后一咬牙,,問出了心中最大的疑問。
“霸王的后人啊,,請允許我問您一個問題:您的出世,,是否意味著要以項氏的名義重整天下?”
在陸紆興奮而又緊張的注視下,,項明微微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