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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內(nèi)有座風景院,,假山流水融融,,水渠連著荷塘,,顏色各異的鯉魚在蓮荷下悠游,。
荷塘正中有座風景亭,,徐鎮(zhèn)坐在亭中的石桌旁,,桌上有茶,,眼前有景,,他卻無意欣賞,。
昨夜的結(jié)果不出所料,一直到今天早上,大黃狗依舊活蹦亂跳,。其實這是個昨天晚上就能預(yù)測到的結(jié)果,。
昨夜,衛(wèi)夫人不僅在眾目睽睽下洗白了嫌疑,,還利用徐鎮(zhèn)反將了周略雄一軍,,欲要給周略雄戴一頂包庇外賊,欺負弟妹的帽子,。徐鎮(zhèn)只好挑明身份,。
最后衛(wèi)夫人似乎忌憚徐鎮(zhèn)的身體,沒有多說什么就不了了之了,,但徐鎮(zhèn)有種預(yù)感,,要不了多久江湖上就會有某某捕頭擅闖民宅的流言傳出。
“不到萬不得已,,千萬不要用那些容易被別人抓住把柄的手段去偵查,,那樣得來的證據(jù)就算能作為罪證,也會給個人和衙門帶來很大的議論壓力,?!?p> 這條戒言很早之前就有前輩對徐鎮(zhèn)說過,他也一直將其銘記在心,。倒不是害怕所謂的麻煩,,而是他不太喜歡用那些不太光明的手段,一旦嘗到甜頭之后,,就很難克制,。
昨天他本是想著,只是進去找個周老爺問問情況而已,,還談不上不光明,。沒想到這種僥幸的念頭讓他偷雞不成蝕把米。不過他也很慶幸這樣的結(jié)果,,讓他清晰的意識到絕不能有下次,。
其實人就像是一道堤壩,一旦懷著僥幸的念頭允許自己嘗試某些事情,,就相當于在堤壩上開一道自以為能夠隨時控制的口子,。
第一次的輕微嘗試很容易控制,殊不知這種能夠控制的經(jīng)驗是一把防不勝防的毒劍,,因為在意識里屬于可控范圍,,所以很容易就會做第二次。隨著次數(shù)增多,,總會有控制不住的一天,,那時候就離決堤不遠了,。
“昨天的事情,讓徐捕頭看了笑話,。還請不要往心里去,。”周略雄一邊給徐鎮(zhèn)倒茶,,一邊含笑說道,。
“那倒不會?!毙戽?zhèn)笑了笑,。周略雄的客氣讓他感到有些意外,這像是種討好以達到某種目的的客套,。不然,以周略雄的身份和地位,,本不應(yīng)如此客氣,。
“我想也是,以徐捕頭的身份,,還不至于被我們這種兒戲打擾到,。”周略雄笑著在徐鎮(zhèn)對面坐下來,,“只是不知徐捕頭來找我們家老爺子,,所為何事?”
徐鎮(zhèn)開門見山,?!昂椭芾蠣斎路菽菆龃蟛∮嘘P(guān)。準確的說,,是和周老爺為什么能夠起死回生一事有關(guān),。”
“徐捕頭在調(diào)查什么,?”周略雄瞇眼,,看上去有幾分老謀深算的模樣。
“很抱歉,,調(diào)查的事情屬于機密,,目前還沒有到對外透露的時機?!毙戽?zhèn)略帶歉意地說道,,“不過請不要擔心,調(diào)查的內(nèi)容和你們家沒有關(guān)系,,只是為了問問之前替周老爺治病的那道士的情況,?!?p> “那個道長名號修木,據(jù)說是揚州城外好運觀的道士,,我也沒有仔細調(diào)查過,。”周略雄似乎來了興趣,,身子往前靠了靠,,用某種隱約含有期待的目光看著徐鎮(zhèn),“莫非修木道長犯了什么罪不成,?”
“這個問題稍后我可以回答你,。”徐鎮(zhèn)淺酌一口淡茶,,“但在此之前,,我想問,你覺得他可能會犯什么樣的罪,?”
“這個我猜不到,。”周略雄帶著尷尬的笑容搖了搖頭,,“我和修木道長只是見過一面,,并沒有深入了解過,甚至都沒有談過幾句話,?!?p> “那你怎么會覺得,我來問修木道人的情況,,就認為他是犯了罪呢,?”徐鎮(zhèn)凝視著他的眼睛,“一般人的反應(yīng)都應(yīng)該是:他出了什么事情吧,?”
“可能是他給我的印象就像是個危險的人吧,。”周略雄大概也明白撒謊瞞不過徐鎮(zhèn),,低眉沉吟,,“他的臉色很陰沉,不像是個得道的道士,,反而倒像是……”
“像是什么,?”
“徐捕頭,你見過報復(fù)心很強的犯人嗎,?”周略雄忽然抬頭看著徐鎮(zhèn),,“他陰狠的眼神,看起來就像是隨時都會殺人的那種人,!”
徐鎮(zhèn)緩緩點頭,?!澳闶侵杆泻苤氐撵鍤鈫幔俊痹谒睦斫庵?,周略雄表述的那種報復(fù)是指報復(fù)社會,,并非某個特定的對象。
“沒錯,!那是戾氣,!”周略雄似乎找到了形容詞,臉色大振,,一拍大腿,,“他的戾氣很重!就連我姑媽家中小孩子都感覺到了,!那小孩子才一歲多啊,,還沒有斷奶,當時正在哭著,,修木一進來,,就不敢哭了!”
能止小二啼哭的戾氣徐鎮(zhèn)倒是無法想象有多重要,,不過當時長峰道人和靜塵道姑都沒有這么形容過他,,如果真有非常重的戾氣,,長峰道人未必會讓他在好運觀掛名,。
“聽說修木當時是和個道姑過來的,他們做完法事離開之后,,修木又獨自折返回來,。”徐鎮(zhèn)問道,,“你說的小孩子看你到他就不敢哭啼了,,是發(fā)生在修木獨自折返之后吧?”
“沒錯,!”周略雄點點頭,。
“他折返回來是在什么時候?”徐鎮(zhèn)問道,,“還有,,他當時是怎么說的?”
“他當時……”周略雄露出迷茫的神色,,似乎在回憶那天的情形,,“我記得好像是日落時分?!?p> “那道姑臨走前說老爺子已經(jīng)時日無多,,讓我們做好心理準備,。盡管我們很早就有這種預(yù)感了,但這一天從那道姑口里說出來,,還是感到難以接受,。所有人的情緒都很低落,但還是勉強聚在一起商討接下來的事情,?!?p> 周略雄歇了口氣?!爱敃r姑媽帶了個孩子過來,,可能是處于難過之中無法照顧到,小孩子忽然啼哭了起來,,姑媽抱著怎么勸都沒用,。姑丈生氣了,就惡臉兇了幾句,,豈料小孩子就哭得更加厲害了,。”
“就在大伙們心煩意亂時,,修木忽然就闖進大伙們的視線中,。”周略雄清了清嗓子,,“他開口的第一句話就是:我能救你們老爺,!”
徐鎮(zhèn)打斷他?!澳愦_定他當時不是說,,是因為做法事時念錯了口訣,特意回來給你們補做,?”
“不確定,!”周略雄一臉篤定,“正是因為他這句話,,當時……”他臉上忽然出現(xiàn)股難堪之色,,“當時因為立遺囑一事而有些吵鬧,也立刻停了下來,?!?p> 看到周略雄神情有些避諱,徐鎮(zhèn)心想恐怕當時并非是有些吵鬧那么簡單,。不過這是周家的家事,,與案情無關(guān),他也不想過問,。
“之后呢,?”徐鎮(zhèn)又問道,,“僅憑他這句話,你們就讓他去救老爺了,?”
“那倒沒有,。”周略雄咽喉似乎有些毛病,,干咳了兩下,,喝口茶水潤了潤喉嚨之后,才繼續(xù)說道,,“雖然老爺危在旦夕,,但我們也還沒有到那種死馬當活馬醫(yī)的地步。修木提出給老爺治病,,但并沒有立即得到同意,。”
“周老爺當時都處于彌留狀態(tài)了,,為什么不愿意試一試呢,?”徐鎮(zhèn)瞇眼凝視著周略雄。
“我們也是考慮這可能會加快老爺死亡,,畢竟當時還有許多事情要老爺子來做決定,。”周略雄的眼神躲閃,,語氣躊躇,,忽然垂下眉,似乎不想讓徐鎮(zhèn)看到,。
頓了頓,,他忽然又抬起頭來,,語氣也正提高了不少,。“而且修木是個道士,,并非名醫(yī),,我們豈能相信他?”
“老爺子當時還能發(fā)聲吐字吧,?”
“的確還……”周略雄忽然意識好像有什么不妥,,看到徐鎮(zhèn)似乎看穿一切的眼神,他的臉頰不由地一陣抽動,,露出極為不情愿的表情,,“老爺當時的確還能勉強說話?!?p> 徐鎮(zhèn)內(nèi)心長嘆一聲,,如果周老爺早已立有遺囑,,估計他們就不會有這種考慮了,畢竟當時周老爺已回天乏術(shù),。
不過這些事情不是捕快管轄的范圍,,而且光是聽著,徐鎮(zhèn)就覺得頭大,?!澳呛髞碓趺从滞饬四兀俊毙戽?zhèn)又問道,。
“還不是弟妹極力主張的,!”周略雄眼底忽然出現(xiàn)股憎恨之色,“如果不是她那一家子,,老爺子也不會變成今天這樣子,!”
他的神情變化被徐鎮(zhèn)盡收眼底。
徐鎮(zhèn)覺得他的憎恨似乎另有含義,,但應(yīng)該與案件無關(guān),,便不動聲色地提出另外一個問題?!爸澳阏f修木是日落時分出現(xiàn)的,,那應(yīng)該是酉時初吧?”
三月份太陽下山還是挺早的,。對于捕快來說,,根據(jù)每一日中的太陽位置判斷時間,是一項必修技能,。
“的確是酉時初,。”周略雄側(cè)著頭,,像是回憶的樣子,,“我記得那時剛好到護院們的換班時間,他們通常都在酉時換班,?!?p> 徐鎮(zhèn)不禁想起靜塵道姑說過,因為路途遙遠,,他們用過午飯就離開了周家,,修木在揚州城外五里處折返。
根據(jù)路程判斷,,就算用一條腿走路,,也能在酉時之前趕到周府。其中消失了一段時間,修木究竟去了什么地方,?
“之后呢,?”徐鎮(zhèn)將這個疑問記在腦海中,提出下一個問題,,“修木究竟用了什么手段,,能讓周老爺起死回生?”
“我也不知道,?!敝苈孕酆鋈话櫰鹈碱^,搖了搖頭,,“修木為老爺子治病時,,我們都沒有看到?!?p> “哦,?這是怎么回事?”徐鎮(zhèn)立即察覺到另有隱情,。
“因為修木提出要求,,他給老爺子治病時,誰都不能在現(xiàn)場,?!敝苈孕鬯坪跻琅f對那天的事情耿耿于懷,聲音中夾著嚴重的不滿,,“這也是我們不愿意讓他給老爺子治病的原因之一,,可惜其他人架不住我那弟妹一再堅持?!?p> “只有衛(wèi)夫人一人提議了嗎,?”徐鎮(zhèn)詫異地問道,周略雄之前有提到過是衛(wèi)夫人主張的,,但他以為并不止是衛(wèi)夫人一個,,“其他人都只是在附議?”
“其實剛開始幾個姑媽姨妹也是不同意的,,但弟妹一再強調(diào)愿意做擔保,,他們就動搖了,?!敝苈孕蹏@息一聲,像是在哀嘆有些人不爭氣,,“他們也都與老爺子有著血緣關(guān)系,,關(guān)乎老爺子的安危之事,并不能由我一人說了算?!?p> 徐鎮(zhèn)點點頭,,表示了解,隨后又問道:“衛(wèi)夫人當時用什么來擔保,?”
周略雄露出股難言之色,,似乎那并不是什么光彩的東西,不過在徐鎮(zhèn)的目光下,,他還是透露了,。“她是以老爺子去世后,,能夠分到的全部家產(chǎn)來做擔保,。”
這回答大大徐鎮(zhèn)的出乎意料,,衛(wèi)夫人這種行為太冒險了,,不像是她步步為營的風格,除非她有百分之一百的把握,?
“后面又發(fā)生了什么,?”徐鎮(zhèn)暗自記下這疑點,又提出下一個問題,。
周略雄清了清嗓子,。“當時修木在老爺子屋里足足待了一個時辰才出來,。他出來之后,,就告訴我們老爺子沒事了?!?p> 接著,,他的神情似有股遺恨之意?!拔覀儺敃r只顧著照看老爺,,沒有精力去仔細盤問他。等幾位名醫(yī)都確認老爺子病情真的穩(wěn)定之后,,我們才想起修木,,沒想到那他卻早已離開?!?p> “你們還請了名醫(yī)過來,?”徐鎮(zhèn)驚訝地問道。
“為了預(yù)防不測,,在修木治病之前,,我們還請了三位揚州最有名的大夫過來,。”周略雄點點頭,,并將他們的名字一一說出來,。
徐鎮(zhèn)瞇眼?!罢漳氵@么說,,修木是無償給周老爺治病咯?”
“不是,!”周略雄搖頭,。
“可是修木離開的時候,并沒有人知道,?”徐鎮(zhèn)凝視著周略雄,,“他如何能向你們要酬勞?”
“他并不是悄無聲息離開的,?!敝苈孕劬従彄u頭,“是弟妹的兒子送他離開的,,還私掏腰包,,墊付了一千兩銀子作為診費?!?p> “衛(wèi)夫人的兒子,?”徐鎮(zhèn)撫摸著下巴思索一陣子后,想到了一些流言,,“為我引見一下,,我有幾個問題要問他?!?p> “恐怕不行,!”
“哦?”
“說起她兒子來,,徐捕頭應(yīng)該也認得,。”周略雄露出一陣苦笑,,“他如今正在大牢里關(guān)著,,還是徐捕頭你親自送進去的呢?!?p> “原來周天廟就是她兒子,!”徐鎮(zhèn)恍然大悟。這樣那就好辦了,!
周家,、名聲狼狽的流言,、親手送他進去,,這三條特征聯(lián)系起來,,徐鎮(zhèn)立即猜到了是什么人。
“沒錯,,就是他,。”周略雄回答道,。
“好運觀只是個默默無聞的小道觀,,為什么你們會想到去找他們呢?”徐鎮(zhèn)又問道,。
“這就要去問弟妹了,。”周略雄眼色微微一冷,,“去請道士來做法事,,是她那家子提出來的。好運觀的道士,,也是她派人去請來,!”
徐鎮(zhèn)內(nèi)心一凜,這就很值得估量了,。
修木是她找來的,,也是她兒子送走的,中間還不惜冒巨大風險為其擔保,,看上去很合情合理,,但似乎有哪里不對勁。
“修木走之后,,周老爺?shù)牟∏榫妥兂涩F(xiàn)在這樣了嗎,?”
“沒錯!”周略雄臉上出現(xiàn)無法掩飾的憤怒,,眼底更是閃過一抹憎恨,。“當時幾位名大夫通過脈搏診斷沒有問題,,老爺子也一直在熟睡中,,我們就都松了一口氣,以為老爺會日漸好轉(zhuǎn),?!?p> 頓了頓,他眼底的憎恨之色更濃郁了,?!暗菦]想到第二天老爺子醒過來,,就已身肌肉萎縮,動彈不得,,連字都吐不出半個來,,只剩下半口氣吊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