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915年三月,憤怒的天雄軍士兵沖進了魏州內(nèi)城,攻入節(jié)度使官邸,把新任節(jié)度使賀德倫的衛(wèi)隊全部屠殺,,來不及逃跑的賀德倫被當場活捉,。先期延到魏州的王彥章也遭到亂兵圍攻,。王彥章縱然神勇,手下也只有五百騎兵,,面對漫山遍野而來的憤怒的天雄軍,,王彥章只好落荒而逃。
幸運的是,,魏州兵變的消息在第一時間傳到了洛陽,,而此時,太原還一無所知,。如果朱友貞能抓住時機,,好言安撫,或許還有平息變亂的機會,。數(shù)天后,,朱友貞派特使扈異趕到了魏州。銀槍效節(jié)軍頭領張彥提出,,只要中央不再分割天雄戰(zhàn)區(qū),,恢復原狀,天雄軍立即效忠朝廷,。見識短淺的扈異回報朱友貞時火上澆油,大肆渲染天雄軍的飛揚跋扈,,提出只要劉鄩大軍一到,,足以鎮(zhèn)壓叛亂。
在心腹的慫恿下,,朱友貞再次喪失了判斷力,,他立即傳令劉事加速進軍,以武力平叛,。機會就這樣在朱友貞的手上白白流失,,因為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做出愚蠢的決定,,河北局勢將像多米諾骨牌一樣倒塌,,最終抽干后梁帝國最后的生命。
是年四月,,得知梁軍準備進剿的天雄軍終于放棄了談判,,他們逼迫被劫持的賀德倫向太原寫信,請求晉軍支援,。勝利的天平在這一刻重重地倒向了李存勖,。接到求援信的李存勖興奮得手舞足蹈。沒有絲毫猶豫,他立即命正駐扎在趙州的李存審舉兵南下,,直撲魏州,。五月,李存審兵至臨清(今河北臨西縣),,劉鄩的軍隊則一路北上,,已到魏州西南的洹水,雙方相距僅有兩百里,,大戰(zhàn)一觸即發(fā),。
李存勖很清楚,決定雙方命運的不是即將到來的戰(zhàn)斗,,而是天雄軍的歸屬,。如果能搶在劉鄩之前將天雄軍爭取過來,河朔一舉可定,。李存勖很快親率大軍出遼州,,從黃澤嶺穿越太行山,直奔臨清,。這條路陡峭難行,,但卻是到臨清最近的路線,李存勖的心急火燎可見一斑,。
到了臨清,,李存勖馬不停蹄直奔銀槍效節(jié)軍駐地永濟(今山東省冠縣北)。這次魏博兵變,,雖然天雄軍全體卷入,,但骨干力量卻是以張彥為首的那數(shù)千銀槍效節(jié)軍,只要制服了這支軍隊,,不怕天雄軍不服,。
李存審擔心李存勖的安全,提出派精兵護送,,他卻一笑置之,。剛剛在邢州被銀槍軍打得落花流水的李存勖,此刻豪情滿腔,,毫無畏懼,。無數(shù)的征戰(zhàn)和一次次勝利早已深深沉淀進他的靈魂深處,讓他從青澀少年變成了氣勢逼人,、俯瞰中原的王者,。放眼天下,幾無人能與他爭鋒,,區(qū)區(qū)一支地方牙兵,,他又怎會放在眼里李存勖到來的消息轟動魏博,。
天雄軍都曾慘敗于此人之手,眾口相傳中,,李存勖早已超越他的父親,,成為幾與當年中原霸主朱溫比肩的一代梟雄。現(xiàn)在這個人竟然在兵荒馬亂中孤身直入軍陣,,猝然出現(xiàn)在他們面前,。
急于巴結(jié)李存勖的銀槍軍頭領張彥率全軍在大營外拱手相候。在張彥看來自己率部歸晉,,自然是立下大功,,賞賜晉爵那是少不了的。很快,,一隊人馬飛奔而至,,當先一人,金盔銀甲,,高額方臉,,濃眉大眼,威風凜凜,,正是李存勖,。張彥咳嗽了一聲,把手一舉,,數(shù)干軍士分列兩廂,,銀槍并舉,霎時卷起一股沖天氣勢,。張彥對士兵們的表現(xiàn)非常滿意,,得意揚揚地上前一步,迎向疾奔而來的李存勖,。
看著如林的槍陣,李存勖面不改色,,縱馬直奔到張彥面前,,高聲道:“你是銀槍效節(jié)軍牙將張彥?”“末將正是?!睆垙┌菏淄π?,頗為自得地應道?!澳闵頌檠缹?,卻煽動部下,劫持主帥,,縱火掠城,,濫殺無辜,,作孽太甚!我今天來,是為安撫百姓,,并非貪圖魏州土地,。你雖然對我有功,今日卻不得不殺你,,替魏州老百姓們復仇,。”
張彥一聽,,大驚失色,,還沒來得及反應,刀光一閃,,人頭落地,。李存勖唰”的一聲還刀入鞘,指著面前其他幾個將領,,大喝道:“這幾個,,統(tǒng)統(tǒng)給我拿下!”數(shù)干銀槍軍士兵頓時目瞪口呆。李存勖孤身一人,,直入大陣,,格殺主將,卻沒有一個士兵敢站出來反抗,。不知道為什么,,李存勖一出現(xiàn),便有一種無形的力量讓這些士兵動彈不得,。
“銀槍軍作亂魏州,,禍害百姓,罪魁禍首都在這幾個人!如今他們已經(jīng)伏誅,,其他人概不追究,,從今日起,你們便是我身邊臣民,,更是戰(zhàn)場上的兄弟,,同生共死,患難與共!”李存勖一字一句,,鏗鏘有力,。他抬眼掃視全場,目光所及之處,,片片銀槍倒地,,數(shù)干士兵就像波浪一樣跪倒在地,“萬歲”之聲響徹長空,。
李存勖緩緩仰起頭,,湛藍的天上驕陽似火,。不知不覺間,汗水已濕透他的全身,。剛剛電光石火之間發(fā)生的事,,自己卻在南下的路上思考了很久。魏州牙軍歷來驕橫跋扈,,如不能果敢決斷,,以威壓服之,今后還會留下禍患,。慶幸的是,,自已的氣勢和威名戰(zhàn)勝了數(shù)干支恐怖的銀槍?!安粦?zhàn)而屈人之兵”,,這是孫子眼中戰(zhàn)爭的最高境界。想不到自己今天竟然在威名遠揚的銀槍效節(jié)軍前完美演繹了這樣的一段傳奇,。
收服了銀槍效節(jié)軍的李存勖連夜南下,,他要趕在梁軍之前進入魏州,徹底劑立劉鄩的軍隊,。此時,,在蒼茫的夜色中,還有一支軍隊也正行色匆匆,。他們港著火把,,徹夜趕路,個個面色緊張,,正是劉事的軍隊,。
劉部帶著他的六萬大軍一路疾奔,終究還是沒有跑過李存勖的快馬,。當他得知李存勖已親自南下的消息,,當即決定舍棄大軍,親自帶精兵一萬人,,晝夜兼程直撲魏州,。劉鄩知道,時間對他來說生死攸關,,如果天雄軍被李存勖納人囊中,就算自己有翻天覆地之能,,也無法力挽狂瀾,,河朔之地將全盤皆墨??蓢@的是,,這位足智多謀的一代名將算到了最壞的結(jié)局,,卻無法知道自己的未來將有多么兇險與悲涼。
幸運之神再次垂青了步步占先的李存勖,。當劉鄩剛剛趕到魏縣以南的漳水李存勖已搶先一步進人了魏州城,。被火把照得如白晝一般的魏州城中,天雄軍士兵震驚地看到驕橫自傲的銀槍效節(jié)軍竟然變成了李存勖的私家衛(wèi)隊,。在無數(shù)銀槍的簇擁下,,李存勖騎著高頭大馬大搖大擺地進人了魏州城。
天雄軍士兵們情不自禁地放下了刀槍,,成排地跪倒在街道的兩側(cè),,迎接這位來自河東的新王者。進入魏州的李存勖立即約法三章:“天雄軍官兵,,無論官階大小,,一律禁止私自結(jié)黨、造謠生事,、放火搶劫,,否則殺無赦?!蓖瑫r委任大將李存進為巡按使,,率軍上街巡查。一夜之間,,混亂不堪的魏州城便恢復了秩序,。
僥幸從天雄軍士兵刀下逃生的賀德倫被晉軍放了出來。一見到李存勖,,賀德倫痛哭流涕地撲倒在地,,叩謝救命之恩,同時把天雄節(jié)度使的印信符節(jié)雙手奉上,。在死亡面前,,曾經(jīng)被朱友貞視為心腹之臣的賀德倫早已把老主子拋到了九霄云外。
李存勖欣然接過象征著魏博六州之地統(tǒng)治者權(quán)力的印信,,當場封賀德倫為云州節(jié)度使,,即時赴任??蓱z的賀德倫哪里想到,,李存勖怎么可能讓他這樣一個降將到李克用起家的地方當官。他到了太原,,立即遭到張承業(yè)軟禁,。不久,他和所有隨從全部被殺,。李存勖就這樣兵不血刃將驍勇善戰(zhàn)的天雄軍和魏博六州盡數(shù)收入囊中,,朱溫苦心經(jīng)營半生的河朔之地被他兒子徹底葬送,。
消息傳到梁軍大營,劉鄩高大的身軀晃了晃,,幾乎栽倒,。夜色中,他似乎已經(jīng)望見了魏州城中那徹夜不熄的燈火,,但他就是無法再前進一步,。李存勖進入魏州之前早已布下先手,派出猛將史建瑭率軍進駐魏縣,,嚴陣以待,。劉鄩還在苦思破敵之計時,李存勖竟然已快刀斬亂麻,,解決了天雄軍兵變,,盡收魏博六州之地。
劉鄩仰天長嘆,,他忽然覺得自己像回到了十二年前的充州,。那時,平盧節(jié)度使王師范趁朱溫西征鳳翔之際,,企圖在中原十三個州府同時發(fā)動突襲,。結(jié)果其他各路人馬全部失敗,唯有他以五百死士奇襲充州成功,。但奇襲成功換來的并不是勝利,,而是梁軍殘酷的圍城。偌大中原,,最后只有他堅守充州,,孤獨地與朱溫對抗。
但那一次,,他很幸運,,一戰(zhàn)成名的他得到了朱溫的賞識,王師范敗亡后,,他歸順后梁,,不斷升遷,一直做到了節(jié)度使的高位,。他想起了當年以降將身份與朱溫相見的場景,。那時,朱溫親賜衣袍,,又與他飲酒,。當他推辭說自己不勝酒力之時,朱溫拍著他的肩頭哈哈大笑:“想你襲取兗州之時,俘獲葛從周之母而待之如親母,,這是何其大的肚量啊!”那一刻,他幾乎淚流滿面,。所謂士為知己者死,,自那時起,他已決心為朱溫和他的帝國效忠至死,。
但命運是如此無情,。朱溫死后,朱友貞無能,,后梁日益凋敝,。梁軍中曾威震天下的諸多名將中,葛從周,、楊師厚,、王茂章、牛存節(jié)先后病逝,,如今能夠獨當面的將帥之才似乎也只有他了,。十二年后的這個夜里,他竟然又要再一次獨自挑起整個帝國的命運,,去直面強敵,。
但這一次,他的對手是聲震天下,、可亞其父的李存勖,。這一次,他將面臨的局勢之兇險,,比當年困守充州有過之而無不及,。其實,當?shù)弥煨圮娊禃x,,他便很清楚,,河朔之事已不可為??v然如此,,他也只能如當年堅守兗州那樣,戰(zhàn)斗到最后一刻,。
也許,,這就是他劉鄩的命運。他緩緩抬起頭,,淚水淹沒了這個男人的雙眼,。在即將到來的殘酷戰(zhàn)役里,無論過程如何,這都注定是一場悲愴的對決,,這都注定是他人生最后的絕唱,。

楊楚寒
如果簽約不了,那么本書將提前進入大結(jié)局,,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