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漸漸上移,,把樹的陰影慢慢變短。茶肆里的人換了一波又一波,南來北往的人形色匆匆,,有的滿含笑意,,有的愁眉苦臉,,各色的人生在此處產(chǎn)生了無言的交集,,但最終還是會像兩條道路,漸漸往不同的方向延伸。
就在敖煜喝到今日第二十三盞茶水之時,,遠(yuǎn)處出現(xiàn)了兩個帶著笠帽的身影,,日光照在他們兩人灰色長袍之上,倒把日光都顯得黯淡了幾分,,左邊那個身影像是忽然看到了什么似的,,腳步停了下來,呆呆的望著茶肆的方向,。
瑤草站起身來,,胸中突然涌起一股酸澀,直直的沖向她的眼睛,,她跑過去一頭扎在那人懷里,顫抖的舉起雙手,,緊緊的抱住了他,,“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
軒轅澈看著胸前這顆毛茸茸的頭頂,,想著她明明那年才到我的腰間,,如今卻這樣高了,還有她怎么能哭得這么傷心呢,,他最疼她了,,從來不讓她受委屈,母后有時候打她,,他都要護著她,,舍不得她一點難過,可是她現(xiàn)在哭得撕心裂肺的,,眼睛又會又紅又腫,。
他呆呆的站在原地,過了很久才抬起雙手,,抱住了她,。
瑤草從死的那年開始,便再也沒有這樣哭過,,一個人慢慢的恢復(fù)著,,化形后的那幾個月,她連路都走不好,,摔了好多跤都沒哭過,,搶巫山上靈藥的時候被妖怪打傷了,還是能笑嘻嘻的同它講道理,。
她不是不會哭,,只是那年之后,再也沒有人能她掉眼淚了。
瑤草明明抱著軒轅澈,,卻覺得他又不像自己最溫柔的二哥哥,,他的身軀挺拔,像是常年修煉法術(shù)練成的,,可是他以前都不喜歡這些的,。
瑤草吸了吸鼻子,從他懷里抬起頭來,,第一次看到他笠帽下的臉——一道刺眼的疤痕從他眼角開到了下巴,,時間或許過了很久,顏色變淡了些,,但仍舊看得出那時的慘烈來,。
瑤草嘴唇顫抖的問:“哥哥,你的臉怎么了,?”
軒轅澈眼神一暗,,溫柔的摸了摸她的頭,“是不是變得很有男子氣概了,?”
他的臉龐被數(shù)年來的磨煉勾勒出了棱角,,那年南天庭最優(yōu)雅迷人的二皇子,如今變成了戰(zhàn)場之上最兇猛的將軍,,卻也對著一個人溫柔,,他柔聲說:“醒了多久?怎么沒有直接回家,?”
瑤草咽下胸中的哽咽,,搖了搖頭,她曾經(jīng)回去看過,,好多地方都?xì)Я?,從前認(rèn)識的人都不在了。她的聲音很輕:“他們都說父王和母后死了,,南天庭也不是以前的樣子了,。哥哥,為什么我醒來,,什么都變了呢,?”
軒轅澈抬起頭,讓眼中的淚水倒流,,鼻子酸澀不已,,日光照在他的眼里,一切都變得虛幻了起來,。
他瞇眼朝茶肆里面看去,,看見了織女和敖煜,,他知曉他們是瑤草的朋友,只是剩下那人是,?
嬴政遠(yuǎn)遠(yuǎn)的和軒轅澈對視了一眼,,隨即垂下眼眸,行了秦國最大的一禮,。
軒轅澈回以一笑,,低頭幫瑤草擦了擦眼睛:“四妹妹最乖,不哭了,。還有二哥哥在,,二哥哥幫你把壞人都?xì)⒘耍貌缓???p> 嬴政給了茶肆老板一塊金錠,,把茶肆包了下來。茶肆老板狂喜的把客人都給趕走,,自己一個人端著茶水,,坐到遠(yuǎn)處樹下乘涼去了。
軒轅澈朝遠(yuǎn)處樹下的三位報以感激一笑,,心里卻在想那人到底是誰,,干嘛笑得像我是他大舅哥一樣,?
彌吾站在軒轅澈身邊,,取下了戴在頭上的笠帽,面上滿是激動之色,,他雙手抱拳向前一跪,,“參見公主!”
他跪下的衣襟揚起地面的灰塵,,男兒的膝蓋最是金貴,,卻拜得響亮,拜得感慨萬分,,這數(shù)年來的滄桑與辛酸,,皆在這一膝之下。
瑤草差點又哭了出來,,連忙扶起了他:“怎么還跟以前一樣動不動就跪”她感激一笑,,“應(yīng)該是我拜你們才對,謝謝你們一直在哥哥身邊幫他,,陪著他,,不然我們今日也不能相見了?!?p> 彌吾憨厚一笑,,撓了撓頭,,“其實二皇子很厲害的,還是我們麻煩他多一些,。倒是公主,,多年不見,公主還是這么漂亮,?!?p> 軒轅澈眉頭一挑,寵妹脾氣又上來了:“那是,,也不看看是誰的妹妹,。”
以前別人夸她好看,,哥哥也會這么說,,每一次他都覺得甜甜的,但是這次瑤草卻只覺得辛酸,,她努力把視線從軒轅澈臉上那道猙獰的傷口處移開,,語氣微顫的說:“聽龍王說,最近天庭一直在追捕家里人,,哥哥知道嗎,?”
軒轅澈喝了口茶水,帶著笑意的眼睛卻像蒙了一層濃霧一樣,,讓瑤草看不真切,,只聽見他說:“以前的確是有,如今卻少了,,妹妹不必?fù)?dān)憂,,哥哥很厲害的?!?p> 瑤草見他不肯跟自己說實話,,鼓足氣息又說:“騙人,我已經(jīng)長大了哥哥,,你們不在天庭呆著,,卻在人界居住,到底是要干什么,?”
軒轅澈搖了搖頭,,語氣溫柔的說:“在家里呆著難免想些不愉悅的事情,便出來走走,,看看人間的風(fēng)景,,倒是有趣多了。妹妹若是今后有空,,倒也可以去看看,?!?p> 瑤草捏緊了手心,歪過頭不理他,,隔了一會兒又悄悄的給彌吾使著眼神兒,,哥哥到底要干嘛啊,你們瞞著我干什么,。
彌吾欲言又止的表情一閃而過,,正欲向前一步,卻感覺到二皇子冷漠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他身子一僵,,低回看瑤草一眼后便低下頭去,公主不要再問了,。
瑤草知道二哥哥性子雖然溫柔,,但是決定了的事情從來不會更改。她倔強的看著他,,本想據(jù)理力爭一下,,但看見哥哥,她又覺得難過得很,,眼淚水包著一坨一坨的,,一眨眼就大顆大顆往下掉。
軒轅澈最怕她哭了,,一下子就慌了手腳,,碰倒手邊的茶碗。卻依舊強撐著不吐半個字,,最后無奈,,只能示弱的轉(zhuǎn)移了話題:“之后要去哪兒,?”
瑤草吸吸鼻子,,嗡嗡的說:“不告訴你,你都不給我說,?!?p> 彌吾淺淺一笑,心里卻有了些不一樣的想法,,他眼神復(fù)雜的看著瑤草,,靜靜思考著某件事的可能性。
軒轅澈無奈一嘆,,緊守著自己的底線,,取過茶壺給她倒了一杯茶,思量許久后說:“若是沒有想去的地方的話,,倒不如往西方走,,聽說那里的人都深諳佛法,,倒是極為有趣?!?p> 瑤草捧著茶碗,,低頭喝了一口水,卻在水中看到了自己的樣子,,眼神里滿滿的慌亂,,她急忙端起碗擋住了自己的臉,為什么哥哥要我走那么遠(yuǎn),。
“哥哥不想要和我一起嗎,?我想跟著哥哥走?!彼暮韲蹈蓾?,略微有些苦,“實在不行的話,,我們也可以一起去啊,。”
她小時候就是這樣,,雖說被母親教養(yǎng)得極好,,外表看上去實在嫻靜,但只有他曉得,,她性子極為倔強,,認(rèn)準(zhǔn)了什么就不放手,不得到答案不罷休,。
他輕輕垂下頭,,掩下心中的悲涼,想到了這些年來的很多事,。沒有發(fā)現(xiàn)瑤草直勾勾的盯著彌吾,,眼中帶著懇求的意思,而彌吾也靜靜的注視了她很久,,最終輕嘆一口氣,,微不可見的點了點頭。
軒轅澈沉默無語,,重新戴上了自己的笠帽——這是將要離開的意思了,。
瑤草不知道為什么二哥哥見到自己卻那么冷漠,她看見軒轅澈緩緩的站起身來,,眼淚順著眼角往下掉,,滑落到嘴角,浸進去,,一番苦澀的味道,。
她輕聲開口,,像是稚子一般的聲音,夾雜著蟬鳴落在軒轅澈的耳朵里,,“二哥哥,,大哥哥和三姐姐呢?”
不知道是哪兒吹來的一陣風(fēng),,自南而北的輕輕吹過,,道路兩旁的樹葉被吹得簌簌作響,陽光投下的陰影也滿地飄零,,蟬鳴聲停止了一瞬之后,,又重新恢復(fù)了過來。
軒轅澈用右手壓低了笠帽,,卻像把自己困在了那年的漫天血海之上,,耳邊盡是靈氣呼嘯的聲音,而他只能如同一枚棋子,,沉默的落在棋盤之上,。
瑤草捂住雙眼,彎下腰,,把頭抵在了桌子上,,原來如此。
“那叔伯們的孩子呢,,哥哥最喜歡的小淙呢,?”
軒轅澈向天空投去落寞的一眼,伸手在瑤草腦袋上揉了揉,,
“阿瑤,,除了你和我,大家都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