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姐,!”
紀青再也支撐不住,,徑直倒在地上。她聽到季羨仙撕的呼喊,,她伸手想像小時候一樣摸摸季羨仙的腦袋,,跟他說自己沒事的,但是她被突如其來的疲憊與疼痛擊倒了,。
腦子昏昏沉沉的,。
但還好,伙計還是及時通知到了季羨仙跟衛(wèi)圖,,他們都會沒事的……
還有那兩碗綠豆湯,,還沒來得及喝……
紀青想到這里就昏迷了過去。
她陷入了一個很漫長的夢里,。
夢里也是這樣一個寒冬,。她裹著鵝黃色的羽絨跟杏色的羊絨圍巾,站在一棵掉光葉子的樹下,,抬頭看著天空發(fā)呆。
是很冷很冷的吧,。她哈出來的氣都成了白霧,。
她好像在那里等著誰。
路人來來往往,,皆是黑白色,。一個孩子蹩腳地騎著自行車,似乎剛開始學,,歪歪扭扭地,,朝紀青沖過來。紀青也沒有動,,自行車載著小男孩徑直穿過她,,駛向前方。
紀青在那一刻,,忽然好像明白了,,她已經(jīng)等不到那個人了。
背后商業(yè)街一家店鋪櫥柜里,,黑白電視滋滋地想著,,里面一個老伯一邊巡邏一邊喊著,“天干物燥,,小心火燭,!”
紀青覺得自己臉上冰冰涼涼的。是又下雪了嗎,?
沒有啊,。雪早已停了,。
……
……
“阿姐!阿姐,!”
是誰在叫我……為什么……聽起來那么的悲傷,,像臨秋的夏蟲嘶鳴?
紀青長吁一口氣,,周圍的景致居然開始變化,。
她不過是輕輕眨眼,就來到了鸞宮,。她看到徐子昂還在為那堆公文頭禿,,她想走過去,冷不丁地嚇他一下,。卻見案臺上的長生燭忽然掉下來,,卷軸燒起來,照著徐子昂的臉蠟黃蠟黃的,。
紀青驚呼出聲,,徐子昂卻似沒有注意,還在批著公文,。紀青想提醒他,,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直接穿過了他的身子。
紀青怔住,,她呆滯地坐在地上,,眼睜睜看著火勢越來越大,直接燒到徐子昂的衣服上,。
她閉上眼睛,。再次睜開,卻又是到了季家的后院,。
紀青看到九歲的自己坐在樹上啃著桃子,,小腳丫一晃一晃的。矮矮的季如松在樹下,,顯得有些著急,。
小紀青朝還爬不了樹的季如松做了個鬼臉,哈哈笑道:“上不來吧~”
“哼,,等我長大了,,我就能上去了!”季如松不服氣地叉腰,。
“你長大還要好久好久呢,,”小紀青想到什么,捂嘴偷笑起來,,“你念書那么差,,長大后娶個丑娘子,。”
“怎么可能,!”季如松聞言咬牙,,“我以后的娘子定是這世上最好看的?!?p> 季如松說完,,紀青的世界忽然又恢復了壓抑的黑暗。
只有聲音,。
大夫人的聲音,。
“丫頭,雖然我平素不喜歡你,,你也看我不順眼,,但是松兒是念著你的。夏洲不會放過我跟老爺,,日后我們?nèi)羰怯胁粶y,,松兒就托你照顧了?!?p> 后面連聲音都沒了,。世界陷入死寂。
……
“阿姐……你醒醒,,你醒醒……看我一眼好不好?!?p> 斷斷續(xù)續(xù)的話,,羅里吧嗦的。
紀青打了個激靈,,猛地睜開眼,,愣愣看著頂著兩個大黑眼圈,眼眶明顯紅腫的季羨仙,。
季羨仙反應的時間比紀青還久,。久到紀青還想著要用什么話題打破這份沉重。就忽然被季羨仙抱住,。
他的臉貼著她的臉頰,,滾燙的淚水在上面流淌。
他的手指都在發(fā)抖,。抖得那樣厲害,。
“哭什么,都十四了……”紀青費力地伸手用衣袖給季羨仙擦著眼淚,,“長開不少,,不過好像瘦了,,是不是王爺府上伙食不太好?我就尋思著衛(wèi)圖怎么整日到酒肆混,?!?p> 站在床前的衛(wèi)圖喂喂了一下,“別說什么都捎上我,?!?p> “……如知今日,我定不會去王爺府求學,?!奔玖w仙一字一句地在紀青耳旁說道。
紀青嘆口氣,,說道:“怎可有這種想法,,王爺府的溫夫子曾是大學士兼兵部尚書,學識淵博又精通軍事,,你跟著他,,才會有所長進?!?p> “就算有所長進又如何,?”季羨仙松開紀青,直直望著她漆黑的瞳孔,,“我今日若是來晚一點,,你……”
“怎么會,我可是有主角光環(huán)加持的人,,”紀青得意地笑起來,,“而且我驗證過了,反派果然是反派,,明明可以一刀砍死我的,,偏偏要聽我廢話,聽完我廢話下刀還要猶豫,,然后繼續(xù)聽我廢話……”
紀青越說越覺得好笑,,居然哈哈大笑起來。季羨仙跟衛(wèi)圖對視一眼,,季羨仙忽然伸出食指在紀青面前,,紀青一臉黑人問號,季羨仙就彎起他的食指,,在紀青腦門上扣了一下,。
“你干嘛?,?,?”
“我看看里面是實的還是空的……”
“你腦子才是空的,!”紀青聽明白季羨仙的無情嘲諷,咬牙切齒道,。
季羨仙放心了,。眼前這個人雖然被抹了脖子,還被踢了一腳,,但看來腦子還是一如既往地不好使,。
“沒想到倭亂嚴重至此,”衛(wèi)圖皺眉,,難得嚴肅說道,,“說來還是朝廷腐敗,根本無能人站出來擔當,!現(xiàn)在難民都往西去,,你們要不等養(yǎng)好傷,也早日離開這紛亂之地罷,?!?p> 紀青輕嘆口氣,如今這種形勢,,個人的力量實在太過綿薄,,但是酒肆與那些個伙計……
“至于那些跟著你的,如果他們樂意,,隨時可以來王府工作,。”衛(wèi)圖似乎看穿了紀青的擔心,,說道,。
“事到如今也只有這樣了?!奔o青說完靠在床靠上,有些疲倦地揉著太陽穴,。
過了幾日,。紀青終于恢復了些精神。她去酒肆,,只見酒肆正常開著,,就是客人少了不少。那個跟她同樣被抹了脖子的伙計正在柜臺那里啪啪打著算盤,,記著賬,,見紀青過來,有些欣喜,,“紀掌柜的,,你可算來了,。”
“最近生意怎么樣,?”見面不問好先談錢,,是紀青的習慣。那伙計似乎熟知紀青的習性,,“慘淡,,之前那些放了迷藥的酒也賣不了了?!?p> 紀青捂胸口,,頓感肉痛。季羨仙抽抽嘴角,,“拿幾壺酒換條命,,這買賣還不劃算?”
“當然不,,哎,,還是我不夠聰明,沒有不浪費錢的計謀……”紀青當即痛心疾首地進行深刻反思,。
季羨仙懶理這個家伙,,他直接跟伙計說道:“先關(guān)門,我們有事要說,?!?p> 伙計怔了一下,似乎猜到什么,,眼神微微黯淡下來,,但還是照季羨仙說的,暫停營業(yè),,召集其他人過來在紀青跟季羨仙面前站成一排,。
紀青拉拉季羨仙的袖口,季羨仙壓住她的手,,對那些陪了他們這幾年的伙計庖子說道:“如今倭亂嚴峻,,酒肆生意日漸蕭條,再加上海賊心狠手辣,,我與你們掌柜的商議了一下,,打算賣掉這家酒肆,前往舊都另尋出路,?!?p> 季羨仙的話音剛落,那些伙計庖子彼此對視一眼,紛紛低下頭,。
“我們也想過如何安置你們,,如果你們不愿意跟著新掌柜的干,也可以去王府……”
“那些大府邸規(guī)矩多得很,,我才不去,。”
紀青抬頭,,說這話的正是那個被抹了脖子,,天天以頂嘴為樂的陳越。她扶額,,其實也早就想到依照他的個性,,肯定是這兩個選項都不選的。
同樣站出來表示不樂意的還有那日去通知衛(wèi)圖跟季羨仙的陳述,。他倒沒有像陳越那樣叭叭叭個不停,,只是一張臉臭得慌,而且語出驚人,,“就讓我跟陳越隨你們?nèi)ヅf都罷,。”
紀青跟季羨仙同時懵逼,。紀青委婉地想拒絕,,“雖然這些年我積下了不少盤纏,但是在新地方奮斗,,花錢必然如流水,,還不一定能混出什么名堂,顛沛流離的,,你們倒不如在王府的舒坦,。”
陳越明白紀青的意思,,很明白,。他瞅瞅陳述,然后說道:“其實我們倆早就想去其他地方看看了,,至于錢這方面……”
陳述點點頭,,接過陳越的話,一本正經(jīng)地說道:“我們平時偷了不少油水,,所以無妨,?!?p> 紀青跟季羨仙同時悶出一大口鮮血,。紀青捏緊拳頭,極力忍耐住自己想胖揍眼前這兩個家伙的沖動,。
這場會議紀青覺得開了一百年,。她跟季羨仙綜合這些年走哪哪倒霉的教訓,,出于好意想讓這兩個人滾蛋,沒想到陳越嘴巴像開了光一樣,,從老子講到王守仁,,引經(jīng)據(jù)典,講得頭頭是道,,完全沒有停下里的意思,。
其他吃瓜伙計庖子早就散了,陳述也站著打起了瞌睡,,陳越還在那里叭叭叭,。
紀青聽到后面只覺得有一百只牛蛙在呱呱呱,又有一百只雞在咯噠咯噠,。
最后還是季羨仙忍無可忍,,同意了他們的請求,陳越才住嘴,,露出睥睨天下江山都是我這張嘴吹來的笑容,,慢悠悠坐下來給自己倒了杯清茶一飲而盡,嘆道:“說到我都口渴了,!”
后來紀青才知道,,陳越原先是個教書先生,因為憤世嫉俗話太多被請辭,,才來她這清風長存酒肆當起了伙計,。紀青覺得自己要是早點知道,當初就絕對絕對不會招這只聒噪的生物進來,。
解決完人員問題,,紀青跟季羨仙又開始頭疼酒肆轉(zhuǎn)讓的棘手。現(xiàn)在臺州形勢不容樂觀,,很多正經(jīng)生意人都去別的地方另謀發(fā)展了,,酒肆對于他們而言,只是雞肋,。后來還是季羨仙找了朋友幫忙,,才找到一個黑白通吃的退休鏢局劍客來接手。
又過幾日,,紀青正式將清風長存客棧轉(zhuǎn)手出去,,她沒有收任何錢,臨走前只是跟新掌柜的交代了一句,,“如果可以,,就將這個牌匾一直留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