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江是個好地方,。

　　商船順著大江來來往往,，絡(luò)繹不絕,。

　　李陸安自小隨著父親在商船之間轉(zhuǎn)悠,，只覺得算賬不知比背書有趣幾倍,，正巧今日釗城下了死命令,，說商人的孩子不準(zhǔn)進(jìn)朝做官,，父親這下沒了抓著他讀書的理由,，他也便懶得去琢磨四書五經(jīng)一類,。

　　別說是摸魚捉蝦到處晃蕩,，就是盯著賬本,，和其他商人繞彎拉扯,、勾心斗角，也比背書有意思,。想著，李陸安伸了個懶腰,。

　　他正斜坐在船頭,，忽然看見了一隊(duì)服飾特別的商人,。李陸安一下來了精神，早聽說淵北的商人有許多奇珍異玩,，只是寧江位置偏南,，就也不曾見到。前些天聽說,，近日有一隊(duì)淵北的商人來這做生意，他心里便只剩下這一件事,。

　　商隊(duì)久久未來,，他心里平添煩郁,，正想著回去要拿哪本書解解氣，看到商隊(duì)擺起了攤,，他的躁氣一下散到了九霄云外,。

　　那雙峰的、和馬完全不同的家伙,，便是駱駝吧。李陸安興奮起來,，一下從船頭跳到岸上。

　　淵北的商品對于寧江人來說,，自然是十分稀奇,，因此商人周圍一下圍了一群人。大多數(shù)人一開始都只是不遠(yuǎn)不近地看著,，但沒多久,，便有捺不住好奇上前問的,。有人帶了頭,，剩下的也都紛紛上前一探究竟。

　　李陸安才要上前,，下意識掂了掂荷包,，底氣一下消了一半。

　　一會回去該提醒一下阿爹,，月末了。

　　他在人群后邊探頭探腦好一會,，也沒找到機(jī)會擠到前邊去,。

　　忽地，瞧見一個背著人群整理貨物的少年,，李陸安伸長脖子看了看，那少年看起來比自己年幼些,，應(yīng)當(dāng)還不至于句句向著推銷商品去,，不如去找他問問話。

　　“這個是什么？”李陸安腦袋里只過了一遍想法,，一抬腿腳就溜了過去,，順手就伸進(jìn)少年剛打開的貨箱,，拈起一樣?xùn)|西。

　　興許是過于激動,，他甚至忘了看一眼自己拿了什么,。

　　他們真的和寧江人長得不一樣，李陸安好奇地打量起眼前的少年,。模樣是與水鄉(xiāng)淺塘完全不同的深邃，烏發(fā)極濃極短,，像是在頭頂薄薄密密地覆了一層。

　　一雙眼睛漆黑如墨,，倒映著太陽的光。

　　少年抬頭看了看他手上的東西,，又盯著他上下打量好一會兒才開了口：“簪子?！?p>　　李陸安立刻就明白了少年為什么以那么奇怪的眼神看著他——他實(shí)在不像是不認(rèn)識簪子的人,，畢竟頭上就綰著一支。

　　李陸安瞎咳了兩聲掩飾尷尬,，將簪子放了回去,，故作高深地來回巡視著那幾個箱子，挑了個造型奇特的小罐子,，一掂：“這里面還裝著東西,，是什么？”

　　“雪蓮香膏,?！鄙倌昕戳丝矗娎铌懓拆堄信d致，便念著配方把香料介紹了一番,。

　　少年的聲音淳厚好聽,，他說的是官話，調(diào)子不太準(zhǔn),，咬字卻還算清晰,，不會令人迷糊。

　　但李陸安聽了沒一半就笑了,。

　　少年停了口,，疑惑地看著他。

　　“你們淵北人說官話真有意思,?！?p>　　少年聽出李陸安話里的意思，憋了好一會兒,，沒忍住回了嘴：“說的好像你們寧江人說官話很準(zhǔn)似的,！”

　　“我們說官話不準(zhǔn)嗎？”李陸安大驚,。

　　“反正釗城人說話不是這樣,。”官話就是釗城話,，那釗城人說的話自然就是標(biāo)準(zhǔn)的,。少年這么一想，覺得自己多了些把握,。

　　李陸安卡了卡,，但他油嘴滑舌慣了，不用過腦子,，打哈哈的話就順口而出,，“那你說話也有意思，我說話也有意思,，我們可算是有緣,，就交個朋友好了?！崩铌懓残崃诵崮枪扪┥徬?，香味比其他香料淡些，也清些,，味道不錯,。

　　應(yīng)該能賣個好價錢。

　　這想法一冒,，李陸安忽然一怔,，摸了摸懷里的荷包,。

　　“多少錢？”李陸安咽了咽唾沫,。

　　少年說了個價,。

　　還好還好，不算太貴,。李陸安拍了拍荷包,，松了口氣。

　　少年沒怎么搭理他,，忙著收拾商隊(duì)的貨物,。李陸安也樂得清靜，左看右看,，一直從人頭攢動看到人們?nèi)宄扇旱仉x開,，才算看夠。

　　那邊少年閑下來,，見李陸安看得專心，好似忘了手上還攥著一罐香膏,，有些好笑：“那……這位朋友,，香膏還買不買啊,？”

　　李陸安這才驚醒,，“啊,？”

　　“買,，當(dāng)然買?！辟I了送我的阿小姑娘,，李陸安這么一想，花錢也豪氣起來,，又挑了兩支釵子,，“你算算，要多少錢,？”

　　少年轉(zhuǎn)身抱來一張算盤,，有些生疏地算著賬，大約是此刻也不忙,，一旁的一位大叔看他不熟練的模樣,，有意鍛煉他，并不上前幫忙,，甚至看得很開心,。

　　李陸安等得有些無聊,，他向來嘴閑不住，在一邊自顧自地叨叨起來,，說了半天,，別人沒回復(fù)也毫不介意。

　　“對了,，你叫什么名字,？”

　　“你叫我曠遠(yuǎn)好了，真要喊我名字,，我怕你舌頭打結(jié),。”少年被李陸安的碎碎念打斷了好幾次,，明顯有些沒好氣,。

　　“你說一遍，我試試啊,?！?p>　　曠遠(yuǎn)故意加快了語速念了一串名字，讓李陸安聽到耳里只剩下不規(guī)則的音節(jié),，看著他發(fā)懵的樣子,，曠遠(yuǎn)稍消了氣，繼續(xù)重新打算盤,。

　　“哎呀我看你重新打好幾遍了,，來，把這一樣一樣的價錢告訴我,，”李陸安搶過算盤,，“你都不用數(shù)三個數(shù)，我就能給你算出來,?！?p>　　曠遠(yuǎn)有些狐疑，想著看看他有多大能耐,，一一把價錢說了,，正打算也搞點(diǎn)小動作干擾干擾他，卻不想話音未落,，李陸安就報出數(shù)來,。他愣了好一會，奪過算盤：“你先別說話,！”

　　驗(yàn)算好幾遍,，確認(rèn)沒錯的曠遠(yuǎn)只覺得好氣。

　　曠遠(yuǎn)哼了一聲,，瞥到李陸安手上的香膏和釵子,，故作強(qiáng)橫：“錢呢,？”

　　“呃，這些……”李陸安突然間慫了,，“夠嗎,？”李陸安希望現(xiàn)在假裝自己不會算數(shù)不會太晚。

　　曠遠(yuǎn)點(diǎn)了點(diǎn)荷包里的錢：“你要是想要,，少幾文沒關(guān)系,。”

　　李陸安一懵,，心中又是一喜,。

　　“這幾天我們都在這兒，明天你帶過來就行了,?！?p>　　呵。

　　李陸安把荷包抵在了這個年輕的“奸商”手上,，心里嘀咕著自己居然忘了自己是怎么做生意的,，竟然妄想抹零頭。但他看了看手上的香膏和釵子,，想著自己的阿小姑娘,，心里美滋滋。

　　計(jì)較那么多干嘛,，反正明天都要過來贖的。

　　十五歲的李陸安有個喜歡的姑娘叫阿小,。

　　阿小和李陸安自小相識,，可算是青梅竹馬。只是后來父親帶領(lǐng)著全家人發(fā)家致富,，鄰居阿小家卻始終平平淡淡,，兩家長輩心中不免有了落差，漸漸地來往就少了,。

　　但這不關(guān)晚輩的事,。

　　離家不遠(yuǎn)有條河，李陸安常常會見到姑娘三三兩兩抱著桶到河邊洗衣服,。大多數(shù),，是給自家父兄長輩洗，但也不乏到富貴人家討活掙個三兩文的,。手上轉(zhuǎn)著那瓶雪蓮香,，李陸安不自覺就往那條小河邊走。

　　今天阿小已經(jīng)洗完了衣服,，抱著木桶走在回家的路上,，正巧就遇到了李陸安,。二人寒暄幾句，要送禮時李陸安的口舌反而打了結(jié),，匆匆忙忙把東西往阿小手里一塞,，跑得比隔壁劉叔家的旺財(cái)都快。

　　一路亂跑亂竄的李陸安一不留神就跟一個人撞了滿懷,。

　　“啊,，抱歉?！崩铌懓埠軟]誠意地道著歉,，心里還有些埋怨對方不看路。

　　“嘶……”對方坐起身來,，一時竟不知該先揉前額還是后腦勺,，待定睛一看，氣上心頭,，“是,、你、??？”

　　“曠遠(yuǎn)？”李陸安一愣,，沒有去注意風(fēng)中若有若無的呢喃——

　　你沒有什么,，想和她說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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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人也算不撞不相識,，彼此年紀(jì)相仿,，話也投機(jī)，李陸安見自己把人家午飯撞翻了,，連拖帶拽地就把人帶進(jìn)了酒樓,。

　　“你不是沒錢了嗎？”

　　“嗯,？這是我家店,，不用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