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四秀”與陳成說話的時(shí)候,樓外真的又下起了雨來,。
陳成第一反應(yīng)是,,等自己二人離開的時(shí)候,雖然江森帶了雨具,,可要回船上路途迢迢,,免不了被淋濕。
對方說話也聽得心不在焉,。
等到對方忽然要“和詩”,,“和”完了還要自己評價(jià)好壞——
注意力終于被拉回來了。
東道主又是道歉,,又是主動(dòng)“和詩”,,那還能說不好嗎?
起碼也要幫他尬吹一下,,互相抬一下嘛,!
“這是‘宣城四秀’中年齡最小的第四秀,申詩樹——”耳邊忽然有人介紹道:“最擅長依他人韻腳和詩,,卻往往有超出原詩奇句,!”
“被他和了詩,,有時(shí)候原作者卻要下不來臺(tái)呢!”
陳成回頭一看,,驚訝道:“靠,,老哥你啥時(shí)候跑回來了?”
說話的正是剛剛說“暈車了要出去吐”的蕪湖老哥,,陳成原以為這老哥走得不湊巧,,剛走樓里就來滿了人,怕是只能留在一樓,,擠不進(jìn)來了呢,!
哪知道他還回來得非常巧!
“嘿嘿,,吐好了,!”蕪湖老哥抹抹嘴,一副意猶未盡地樣子:“現(xiàn)在神清氣爽,!”
他倆搭著話,,那邊四秀申詩樹卻又問了一聲道:“小兄弟?你再聽嗎,?覺得我的和詩如何,?”
陳成拍拍蕪湖老哥胳膊,對他向自己介紹“四秀兒”的概況表示感謝,,上前道:
“我覺得——很不好,。”
一言既出,,滿座皆驚,!
哪來的邋遢少年,說話如此刻??!
你家大人沒教過你,小朋友出門在外要講文明,,懂禮貌嗎,?
何況申詩樹素有“疾才”之稱,這么短的時(shí)間里就能依著韻腳“柔”,、“游”,、“愁”三個(gè)字作出另一首詩來,結(jié)合眼前情境,,很是不俗——
更何況這詩本身也作得很流暢自然?。?!
你怎么能說“很不好”,?
陳成依然是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并不在乎旁觀者的非議,。
一開始他的確是準(zhǔn)備夸夸對方的,,只要你寫出來了,我硬要找優(yōu)點(diǎn)難道還找不到嗎,?
只是……
我為什么要找你的優(yōu)點(diǎn)呢,?
自己今天來,本來就是奔著要贏紹生來的,,是要替孟夫子正名的——
他真正的弟子才華幾許,!
但如果只贏了紹生,與“四秀”相比反而落了下乘,,那依然不能說明孟夫子的了得,。
怕什么!
難得有表現(xiàn)自己的機(jī)會(huì),,自己難道還能錯(cuò)過不成,?
只要不像紹生那么狂傲就成了!
嘴上說著“很不好”,,陳成的禮節(jié)卻仍然很到位,,不疾不徐道:“申兄疾才,小弟是佩服得緊的,,要我在這么短時(shí)間里,,立即和一首詩出來,我是做不出的,?!?p> “只是和詩,難免束縛于原詩的固定韻腳,,影響詩人意思表達(dá)——”陳成這句說的是諸如“和韻”,、“次韻”、“藏頭詩”之類固定了某幾個(gè)字的創(chuàng)作形式的通病,,并沒有錯(cuò),,別人也不好否認(rèn)。
“申兄言陵陽,、敬亭之山徑美景,,小弟早上上山來,也已經(jīng)見識(shí)過了,,宛如畫中,,流連忘返!”
“只不過——”
陳成念到:“‘風(fēng)清嶺翠雨聲柔,,拾級蒼苔入畫游’——在場諸君,,見畫中‘風(fēng)清嶺翠'尚可說,,有誰能見,哪一幅畫還能聽見‘雨聲柔’的呢,?”
眾人為之一滯,!
似乎……
沒有錯(cuò)啊,!
哪一幅畫,,還能聽到聲音的?
申詩樹臉色一紅,,分辯道:“這——這——,,這是‘通感’!見我陵陽美景,,已是心醉,!目之,聽之,,嗅之,,撫之,無處不美,!說是‘畫’,,有何不對!”
“小兄弟過于拘泥,,反而不美了,!”
四秀兒這么一說,似乎也有道理,。
畢竟高中時(shí)候一看到那種有毛病的句子,,語文老師們總能解釋出一堆花里胡哨的東西,“互文”,、“歧謬”,、“通感”更是這里面的佼佼者。
他竟說出“通感”卻讓小陳有些意外,,心想唐代人竟然也會(huì)“套模板”,!
臉上卻是笑了:“家?guī)熢醒裕娭?,在色相俱空,,如羚羊掛角,無跡求也,!畫家謂之逸品,!’”
陳成引用了兩句孟浩然寫給他的《詩論》中的句子:“也是說,山水詩,好便好在不留痕跡,!不可著‘相’,!”
“申兄既然已經(jīng)聽到雨聲,眼前山景即便再美,,也知道它不是畫了,!”
“可為了依韻,仍說自己是在‘畫中’,,豈非過分著意了?”
陳成說得還算客氣,,實(shí)際再直白點(diǎn),,完全可以譏諷對方揣著明白裝糊涂,矯情十足太刻意,,湊字成章的痕跡過于明顯,。
其實(shí)寫詩的時(shí)候,裝糊涂也很正常,,就像李白寫“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
人家真的是覺得銀河掉下來了嘛?
你信你傻,!
所以人家太夸張了,,讀者都能理解作者想表達(dá)的意思,就不會(huì)覺得作者裝傻充愣,。
你看看“陳老總”的原詩,,就知道為毛陳老總寫得就沒問題了:
“敬亭山下櫓聲柔,雨灑江天似夢游”——
人家說的是“做夢”,,我做夢難道就不能夢到“櫓聲柔”嗎,?(雖然有人說夢里沒有聲音,可在大多數(shù)人的認(rèn)知中,,似乎并非如此)
如果陳老總說的是“畫中游”,,那也可以用同樣的問題來挑他刺。
問題是,,陳老總的時(shí)代,,已經(jīng)有了電影,甚至有聲電影,,彩色電影,,他就是說他穿越到電影的美景里去了,你也拿他沒辦法,。
可現(xiàn)在,,你這就是解釋不清!
看到陳成那副“抓到把柄”的欠揍樣,申詩樹格外不爽,,可也不得不承認(rèn)自己疏忽大意,,這兩句處理得不夠好,只好道:“小兄弟所說……似也有理,!”
“但畫家作畫,,若有雨水,便是雨輕雨重也表達(dá)不出來嗎,?”
“畫即便無聲,,觀畫者,心中自然是有聲的,?!?p> 申詩樹仍然為自己辯解著,陳成覺得好笑,,對方的意思就是“腦補(bǔ)”了,!虧你說得出來!
詩人硬要計(jì)較合情合理,,即便你能拐彎抹角地說通,,卻已經(jīng)落入下乘了。
陳成不與他計(jì)較,,繼續(xù)解析剩下兩句道:“我的詩里問‘小謝詩魂今在否,?’我真的是有疑問嗎?我來宣城,,想象著謝公當(dāng)年的風(fēng)流,,不勝向往!欣喜,!期盼,!”
“我是在想,宣城這人杰地靈的地方,,謝公是否后繼有人呢,?寫的是謝公,期待的卻是包括‘四秀兄’在內(nèi)的江左群豪的表現(xiàn),!”
“申兄答‘小謝詩章千古在’,,看似是回答了我的問題,可卻只是‘?dāng)⑹鍪聦?shí)’,,詩味大減,!叫人好生掃興!”
“我——”申詩樹口舌發(fā)急,,不知如何作答,。
小陳卻不給他機(jī)會(huì),繼續(xù)不留情面道:“好,我們便假定你這句說得不錯(cuò),,既然‘小謝詩章千古在’——這是好事?。∥覀冋l不希望謝公文章千古流傳呢,?”
“既然是好事,,又何來的‘舊愁去了起新愁’?”陳成目光灼灼,,聲如鋼鐵:“你的舊愁,,是什么?”
“新愁,,又是什么,?!”
一連串的疑問,,直讓申詩樹瞠目結(jié)舌,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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