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重情輕生死 念恩釋甘盤
馬蹄聲在隱月殿前戛然而止。
武丁跳下馬背,,手執(zhí)照膽劍,,邁著堅定沉穩(wěn)的步伐,走進(jìn)大殿,。
眼前的一幕,,令武丁錐心刺骨:子引、子躍,、子載被吊在梁上,,奄奄一息,他們已經(jīng)被折磨得幾近木然,,已經(jīng)不知道什么是痛苦,,什么是恐懼。下面的蠆坑張著血盆大口,,隨時都會將他們吞噬,。
婦妌和婦癸被五花大綁,蜷縮在角落里,,身上鞭傷累累,,眼神之中,有道不盡的悲戚和屈辱,,她們已經(jīng)掙扎得精疲力盡,。
婦娘傲坐椅上,面目猙獰,,右手執(zhí)鞭,,鞭上血跡斑斑,當(dāng)仇恨泄盡的時候,,婦娘業(yè)已接近虛脫,,今天,她儼然王城的主宰,,把所有仇人都踩在了腳下,。
殤雪,,神色平靜地立在婦娘之側(cè)。
甘賓,,右手執(zhí)劍,,將劍鋒架在婦妌頸間。
殿外,,是婦妌帶來的官兵,將隱月殿緊緊包圍,。殿內(nèi),,是甘賓、殤雪帶來的巫族暗衛(wèi),,兩軍對峙,,劍拔弩張。
武丁出現(xiàn)在殿門口的時候,,婦娘和甘賓突然顯得很緊張,,一個下意識地用手抓住縛在柱上的繩索,一個將劍鋒又向婦妌頸間遞近了一分,。
武丁語氣平靜:“是誰看上了孤王的江山,,定要將孤王和妻兒置于死地?”
甘賓:“無德無能,,忝為天子,,人人得而誅之?!?p> 婦娘:“無情無義,,忝為人夫,何顏立于天地之間,?!?p> 武丁直視婦娘:“你究竟想要怎樣?”
婦娘:“我要奪回我失去的一切,,尊嚴(yán),、快樂、權(quán)勢,,我要讓你們匍匐在我的腳下,,苦苦哀求,我要讓你們嘗盡我所承受的屈辱和痛苦,,我要親手將你們一個個地送到黃泉路上,。北蒙王城,它是屬于我的,,哈哈哈……”
武丁仗劍踏前兩步,。
甘賓刷的一聲,,將劍抵在婦妌胸口上,“武??!放下你的劍!”
武丁猶豫,,甘賓劍猛地向前一挺,,劍尖刺入婦妌胸口,鮮血順著傷口流出,。婦妌滿含深情,,眼望武丁,“不要放劍,,不要管我,,一定要把孩子們帶離這里!”
武丁喟然一嘆,,擲劍于地,。
婦娘見武丁肯為婦妌棄劍,頓時妒火中燒,,掄起皮鞭,,用盡全身力氣,向婦癸打去,,婦癸下意識地側(cè)身低頭,,這一鞭正打在婦癸背上,婦癸嬌嫩的肌膚,,怎敵這兇猛的皮鞭,,頓時皮開肉綻,鮮血長流,。
婦娘再次舉鞭,,看準(zhǔn)婦癸的臉就欲揮鞭,口中咆哮:“我倒要看看,,到底哪個女人真正牽著你的心,!”
武丁厲聲喝止:“放下皮鞭!是我武丁負(fù)你,,你恨的人是我武丁,,和她們無關(guān),你放了她們,,我任你宰割,!”
婦娘吼道:“那好,我給你一個機會,,只要你跪在我的面前,,承認(rèn)是你武丁無情無義有負(fù)婦娘,,我就放過她們!”
婦癸身上雖劇痛難當(dāng),,心中卻異常幸福甜蜜,,“能得大王牽念,婦癸知足了,!不要跪,,男兒膝下有黃金,士可殺,,不可辱,!”
婦娘歇斯底里;“不跪是嗎,?不要你兒子的性命是嗎?好,!那就到蠆坑里,,為你的兒子收尸吧!”
說罷,,婦娘將手一松,,子引急遽下墜,婦娘幾經(jīng)瘋狂,,玩夠了貓捉老鼠的游戲,,這次是將繩索完全放開,她要讓武丁飽受喪子之痛,,讓他失去理智,,讓他也和她一樣瘋狂。
子引的身子如流星般下墜,!
千鈞一發(fā)之際,,突見殤雪拔劍飛刺婦娘后心,劍透前胸,!殤雪不及收劍,,飛身而起,于空中接住子引,,繼續(xù)橫飛三丈,,安然落地!
電光石火,,天賜良機,!武丁向前飛奔,一腳勾起照膽劍,,于半空中拔劍出鞘,,飛斬甘賓,!甘賓驚逢突變,正自錯愕,,見武丁飛身而來,,忙舉劍相迎。
武丁這一劍,,用盡了全身力氣,,將所有胸中塊壘,悉集于劍鋒之上,,此劍勢不可擋,!
咔嚓一聲,甘賓手中劍斷為兩截,,武丁劍勢不衰,,破劍之后,順勢下斬,,甘賓魂飛魄散,,驚惶之中,向后急撤,。
然這一劍,,挾著風(fēng)雷而來,有驚天撼地,、拔山倒岳之威,,甘賓如何躲的開!
一道血光飛濺,!甘賓感到眉心處一涼,,此劍劃破了甘賓的眉心,甘賓圓睜著不甘的雙眼,,緩緩倒地,,這一劍,中止了他的生命,,中止了他所有的夢想,。
婦娘驚愕地低頭看著胸口刺出的劍尖,她不相信,,剛才她還是這里的主宰,,而今卻已行將斃命;她不相信,,那些剛剛匍匐在她腳下任她宰割的人,,會于此刻綻放勝利的笑容;她不相信,她精心織就的天羅地網(wǎng),,就在一瞬間,,便被擊得粉碎。
帶著無限的遺憾和怨恨,,婦娘終于倒在血泊之中,。
見殿內(nèi)形勢已然逆轉(zhuǎn),殿外的官兵一擁而上,,將暗衛(wèi)們層層包圍,,殤雪大聲喝道:“暗衛(wèi)聽令!放下武器,!而今甘盤已敗,,甘賓伏法,所有巫族官員被擒,,巫族暗衛(wèi)就此解散,,再也不許踏入京城半步,各奔他鄉(xiāng)去吧,!”
暗衛(wèi)們拋刀棄劍于地,,立時便作鳥獸散。
武丁奔過去,,為婦妌和婦癸松開綁繩,殤雪那邊將子躍和子載放下屋梁,,一家人歷經(jīng)生死,,恍如隔世,抱在一起,,興奮著,、歡喜著,喜極而泣,,淚流滿面,。
殤雪點起火把,投入蠆坑,,但聽坑中嘶嘶聲響,,一陣焦臭氣味從坑中飄上來,熏得眾人趕緊掩住鼻息,。
武丁安頓好夫人和孩子,,便與殤雪趕奔甘盤府。甘盤府周圍,,已被袁紇舒帶兵圍得水泄不通,。弓弩兵張弓搭箭,戈兵手持長戈,嚴(yán)陣以待,。
見武丁親至,,袁紇舒上前匯報:“稟大王,其他巫族官員,,均已成擒,,獨甘盤蜷縮府中,負(fù)隅頑抗,?!?p> 武丁:“府中兵力如何,?”
袁紇舒:“甘盤從封邑提調(diào)了三千步卒,,并巫族暗衛(wèi)數(shù)百人,潛于府中,?!?p> 武丁:“著人喊話,,讓甘盤出府相見,,以免徒增殺戮?!?p> 傳令官站于甘府大門前,,向內(nèi)喊道:“甘盤,大王親至,,甘府已被大軍層層包圍,,負(fù)隅頑抗,只能枉流將士鮮血,。大王命你放下武器,,出府投降!”
府中依然沒有任何動靜,。
武丁令諭袁紇舒:“攻打甘府,,擒拿甘盤?!?p> 袁紇舒下令:“放箭,!”一輪箭雨呈孤形向府中拋射,院中有士卒中箭低嚎仆地之聲,,有箭支射在盾牌上的聲音,,有用劍戈撥落箭支的聲音。
袁紇舒:“弓弩手掩護(hù),,云梯隊上前,!”十人一組,,十架云梯頃刻間架上墻頭,甲士奮勇爭先,,沿云梯攀援而上,,眼見得攀上墻頭,府中有人下令:“放箭,!”卻正是甘盤的聲音,。
墻頭甲士猝不及防,有幾個中箭落于墻下,,但仍有數(shù)十人沖入府中,,與甘府兵廝殺在一起!
袁紇舒:“第二組云梯隊,,上,!此次任務(wù):開府門!”
第二隊踴躍前沖,,眨眼間便攀上府墻,,躍入院中,立刻分成兩隊,,一隊廝殺掩護(hù),,另一隊卻奔向府門,與府門守兵激戰(zhàn),。
須臾,,府門已被打開,袁紇舒下令:“將士們,,沖進(jìn)去,,捉拿甘盤!”
一聲令下,,甲兵手持長戈,向府中沖去,!
激戰(zhàn)之中,,忽府內(nèi)數(shù)百暗衛(wèi)將甘盤保護(hù)在中心,從府中硬沖出來,!
袁紇舒下令:“眾軍上前,,擒拿甘盤!”
眾軍士立刻便將暗衛(wèi)包圍起來,,揮戈而上,。護(hù)衛(wèi)甘盤的這幾百人,俱是甘盤豢養(yǎng)的死士,,此時便拼了命,,欲將甘盤送出生天!
可這些暗衛(wèi),又怎是訓(xùn)練有素的甲士的對手,?暗衛(wèi)們一批批倒下,,卻終究沖不出這張?zhí)炝_地網(wǎng)。
未時,,戰(zhàn)斗結(jié)束,,只剩甘盤一人立在門前,府兵暗衛(wèi)除倒下的,,悉數(shù)被擒,。
武丁舉手示意,甲士紛紛退開,,甘盤孤零零地立在尸體當(dāng)中,。
武相:“甘卿位至大冢宰,權(quán)傾朝野,,位極人臣,,享邑十五國,先祖配享太廟,,巫族入朝為官者近百人,,卻為何要反?”
甘盤:“自傅說入朝為相,,奪我執(zhí)政之權(quán),,婦婦入宮為后,奪我祭司之位,,我巫族已岌岌可危,,我豈能坐以待斃!”
武?。骸疤煜抡?,非一人之天下;朝堂者,,亦非一人之朝堂,。群賢畢至,少長咸集,,將士用命,,大商振興,難道甘卿不希望看到這樣的局面嗎,?”
甘盤:“大商自盤庚朝,,我巫族輔君王,平內(nèi)亂,,驅(qū)外侮,,立下不朽功勛,,至我甘盤,累功至大冢宰,。巫權(quán),、王權(quán)合當(dāng)分庭抗禮,卻不應(yīng)屈居王權(quán)之下,。然自你即位以來,,便以種種手段,剝奪我巫族之權(quán),,是可忍,,孰不可忍!”
武?。骸按笊涛鬃?,累受天恩,不思報效,,卻倒行逆施,,左右王權(quán),把持朝政,,私欲膨脹,,賣官鬻爵,私立先祖牌位于太廟,,私結(jié)諸侯于朝野,,私斂財富于方國,私設(shè)大軍于封邑,,私養(yǎng)暗衛(wèi)于府中,,私能敵國,引狼入室,,私設(shè)刑獄,,滅絕人性,樁樁件件,,罪行累累,,縱孤能赦,恐天下人不以赦,!”
甘盤氣焰已不似先前囂張:“勝者王侯敗者寇,事已至此,,任憑發(fā)落,。”
武?。骸肮律倌陼r,,與兄子產(chǎn)宮外飲酒身中蠱毒,,北苑深山田獵,林間路上陷坑相候,,云丘山破廟中刺客發(fā)劍相向,,靈空山墨染、殤雪招招奪命,,太行絕壁染雪兄妹險路設(shè)伏,,逼反墨胎云逸,孤甫即位欲會諸侯而諸侯不朝,,望乘,、象雀奉命請傅相入朝,卻遇暗衛(wèi)相阻,,傅相日月閣遇襲,,坊間流言直指王后婦好,學(xué)宮之中子引吃梨中蠱,,引九夷西進(jìn)帝丘,,誘西羌東出函谷,刺王駕于太廟,,囚人質(zhì)于隱月,,此皆甘卿之謀?”
甘盤仰天長嘆:“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徒喚奈何!”
武?。骸澳阋宰赢a(chǎn)為傀儡,,實則欲染指王位,掌控天下,?”
甘盤:“我巫族苗人,,尊戰(zhàn)神蚩尤為祖,成立九黎部落聯(lián)盟,,雄踞東方,,辛勤開拓,縱橫南北,,威震天下,,后不幸敗于黃帝、炎帝聯(lián)盟,,自此我苗族輾轉(zhuǎn)飄零,,然我苗族后裔,一日未敢忘懷先祖遺訓(xùn),,均以復(fù)興蚩尤盛世為已任,。
我甘氏苗人入商為官,,幾代經(jīng)營,煞費心血,,至我甘盤達(dá)到鼎盛,,小辛、小乙之朝,,朝中大小政務(wù),,莫不裁決于我,我累功于大冢宰,,甘氏在朝為官者近百人,,已根深葉茂,我食邑十五國,,權(quán)傾天下,,富可敵國。
恰有子產(chǎn)野心膨脹,,東夷,、西羌皆欲逐鹿中原,萬事皆備,,時機已成,,本可東西共進(jìn),內(nèi)外并舉,,一氣呵成,,奈何造化弄人,功敗垂成,!”
武丁喟然一聲:“私欲膨脹,,野心勃勃,罔顧社稷,,涂炭生靈,,越陷越深,竟至于斯,。你走吧,!”
甘盤不敢相信,懷疑是自己聽錯了,,“你,,你放我走?”
武?。骸笆堑?,我放你走,你帶著你的巫族苗人,離開北蒙,,自謀生計去吧?!?p> 甘盤:“我犯下滔天罪行,,罄竹難書,為什么還會放我走,?”
武?。骸澳阄医K究師生一場,甘卿開蒙子昭,,子昭方曉祖宗禮法,、禮義廉恥、人間大義,、是非黑白,,子昭少年時聆聽膝下,甘卿諄諄教誨之態(tài),,循循善誘之語,,子昭一日未敢或忘。孤今網(wǎng)開一面,,甘卿好自為之,。”
武丁命袁紇舒:“把甘氏官員都放了吧,?!?p> 袁紇舒令人松綁,卜官甘爭,、史官甘殼,、祝官甘辛……大小官員百余人,誠惶誠恐,,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跟在甘盤身后,。
甘盤深施一禮:“深謝大王恩典,大王保重,,甘某去了,。”
甘盤帶著巫族苗人,,離開了北蒙王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