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從夢中驚醒的她便站在窗前,，窗外月亮正圓,，夜色正好,，她卻欣賞不來,。

　　爸爸還在的時候,，一家三口坐在家屬院里,，一家人拿著一堆糖當(dāng)賭注,，三個人行酒令,，以“月”字為中,，

　　肖然：“我先起個頭，月落烏蹄霜滿天,，江楓漁火對愁眠”

　　楊維：“那我接明月幾時月,，把酒問青天”

　　肖冰卿：“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肖然：“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p>　　楊維：“近水樓臺先得月，向陽花木易為春,?！?p>　　肖冰卿：“小時不識月，呼作白玉盤”

　　肖然：“人生自是有情癡,，此恨不關(guān)風(fēng)與月,。”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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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游戲只是夫妻倆為了讓她更好地融入家庭生活,，背誦積累這些詩詞倒是其次了,。自己從能對上一兩句就敗下陣來,，到后來能撐到最后險勝。

　　幸福都是短暫的,，在那個給了她一生幸福的家里生活了六年,，她長得根正苗紅。小學(xué)會考她不出預(yù)料考到了最好的初中時,，學(xué)校里的獎狀下來時,，噩耗也跟著來了，爸爸得了胃癌,，醫(yī)生說撐不過三年,，她的經(jīng)歷本就和平常孩子不一樣，早熟,，懂事的讓人心疼。

　　她陪爸爸的時間多了,，暗暗哭的時間也多了,，終于還是沒能戰(zhàn)勝病魔，初中三年,，她次次年級第一,，只是因為第一的成績單能讓被病魔折磨的不成人形的他開懷大笑，讓他贊許,。以至于后來她看到青春叛逆期幾個字回想時,，相關(guān)的內(nèi)容什么也想不出來。

　　初中升高中的成績還沒有出來,，那個期待自己考入一中,，考入自己任教學(xué)校的爸爸就走了。爸爸病危的時候跟她說“你媽跟著我,，我沒什么大的本事,，本來還想要照顧你媽一輩子，不想現(xiàn)在就這么走了,，以后你幫我照顧好她,，別惹她生氣?！?p>　　她在病房里哭得一塌糊涂,，“爸，我答應(yīng)你,，我答應(yīng)你,。”

　　她如父親所愿進了一中,，報完名后,，把自己的成績單和錄取通知燒給了爸爸,。很多人以進這所一中為終級目的，江州人都知道考大學(xué)比考一中難,，因為一中的升學(xué)率夠高,。很多家長都將一中的錄取通知書當(dāng)作紀念品收藏，唯有她給燒成了灰燼,。

　　從此她變得沉默寡言,，她在爸爸生病期間學(xué)會了做家務(wù)，學(xué)會了做飯,。

　　高一第一學(xué)期末,，媽媽如爸爸臨終前所愿，找到了能照顧自己一生的人,，和自己初戀情人重組了家庭,，

　　她心里有一絲失落，爸爸那么愛媽媽,，媽媽為什么會那么快就再婚呢,？

　　但是她沒有立場，只能認真祝福,，并保護她,。

　　只是沒想到，自己多了個哥哥,，也因此,，她認識了池灝。

　　往事一幕幕劃過腦海,，冰卿只覺得頭痛,。看了一下表,，才四點半,，突然想起川端康成的凌晨四點半，海棠花未眠,。她算個什么花,？以前，父親給她介紹院里的花,，迎春花,、夾竹桃、文殊蘭,、月季等等,，

　　父親入院后，她把家屬院開的花折下來，插在水瓶里,，放在父親的病房里,，她那時候還是沒記住這些花分別叫什么，父親說女子如花,，各有秉性,。

　　她問父親：“爸，那我是什么花,？”

　　“我女兒不是花,，是草，碧草連天,，生命力最強的野草,。”

　　想到這里,，她特別想哭,，但眼睛干澀，沒哭出來,。

　　曾經(jīng)有多幸福,，現(xiàn)在就有多難過。

　　她回床上又躺了一個多小時,，結(jié)果仍舊是盯著天花板,，怎么也睡不著,，以往她通常借助安眠藥助睡眠,，但已經(jīng)這個點了，怕吃了安眠藥誤了上班的點,，只能干躺到天亮便早早去上班了,。

　　何姍姍看到師父兩個大黑眼圈，細心送了盒純牛奶及一些干果包給她,。

　　查完病房,，江主任一臉慈愛過來，“小肖啊,，咱們科室你專業(yè)最過硬,，VIP病房你多照看著點兒?！?p>　　肖冰卿不知該怎么面對這盡早得面對的事兒,，想推脫也推脫不得。只得點頭稱是,。

　　江主任年方四十,，打心里喜歡這肖冰卿這樣話不多，執(zhí)行能力一流的下屬，讓人放心還不惹事,。這樣低調(diào)做人,，高調(diào)做事的性子深得他心，也多有提攜之意,。

　　“小肖你好好干,，年末評職稱你得再努把力?！?p>　　“是,。”

　　硬著頭皮子,，在病房外猶豫了半分鐘,，才推開了VIP病房的門，進去時,，正好有高級護理在測量血壓體溫,，便看了各項數(shù)據(jù)，都正常,，也沒什么大事,，只需靜養(yǎng)調(diào)理就好。

　　她也有五六年沒有見過池總的真人了,，平常都是在電視報紙上看到關(guān)于池總的報道,，無非就是又為江州的發(fā)展做出了貢獻等等。見了面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如果不是池總插手,，也許她現(xiàn)在還沒有回江州市醫(yī)院，而是在上大學(xué)的尋州市醫(yī)院工作,。

　　為了減少接觸,，她特意帶了兩層口罩，想要蒙混過關(guān),?？沙乜傉眯阎M量以一個醫(yī)生的身份,，像對待普通患者般,，叮囑池總“您要多注意休息，按時吃藥,?！辈⑥D(zhuǎn)頭叮囑護理細致些，如有異常及時通知她,。

　　池總見她刻意回避稱呼,，便出言“冰卿啊,，醫(yī)院放假了，有空了,，回去看看你媽,，她一直念叨著你?！?p>　　冰卿心里難過,，媽媽還會想她嗎？她也不知道,，也許想也許不想,，但她已經(jīng)被媽媽拋棄了。

　　她和池總的交集不多,，但池總對她一向和和氣氣,，她也不能駁了池總的面子，只能打馬呼眼,，說句“嗯嗯”便出去了,，一出門就撞到一個結(jié)實的胸膛。她一向禮貌,，脫口而出“對不起”,，抬起頭，看著眼前這個長相英俊,，棱角分明,，眼眸深得像深不見底深淵的男子，她本就比他低,，在氣勢上先弱了幾分,。

　　兩人對視三秒，池灝先開了口,，“好久不見,?！?p>　　冰卿只點點頭,，半天迸出來一個“嗯”字。

　　兩人之間隔著太多的東西,，她實在不知道該說些什么,。想抽身離去，卻被他抓住手腕,?！澳憔瓦@么不想見到我？”

　　他的聲音極富磁性,，又帶著些玩味兒,，聲音很好聽，可落在冰卿耳里，就是極大的諷刺意味,。

　　她不愿與他再有牽扯,，“你父親狀況穩(wěn)定，多注意休養(yǎng)就無大礙,?！?p>　　池灝只當(dāng)沒聽見這句話，依舊聲音低沉再問了一遍“你就這么不愿見我,？”

　　冰卿被緊握著手腕又掙脫不開,，她索性抬起頭，盯著他的眼睛“池總,，你,，我，就是醫(yī)生與患者家屬的關(guān)系,，難不成池總是要自降身價與醫(yī)生起無謂的爭執(zhí),？”

　　她冷冷地看著他眼里的火升騰起來又滅下去。

　　何姍姍正好過來找冰卿匯報情況,，冰卿才得以離開,。冰卿皮膚敏感特殊，只要輕輕磕碰都會紅,，被池灝用力愣生生弄出一圈紫青色的指痕,。

　　辦公室內(nèi)，何姍姍匯報完情況便道“師父,，昨天來找你的就是剛剛那位帥哥,。”

　　“知道”冰卿面無表情,。何姍姍知有情況,，但自己不便多言，便默默完成案例分析整理,。

　　冰卿上午沒有安排其它手術(shù),，因為見了池灝，心緒難平,。

　　想起她和池灝初見他時的場景,，在高級飯店的包廂，池總,，池灝,、媽媽、她四個人,，滿滿一大桌子的菜,，她第一次見這么大陣仗,，肖然是個節(jié)儉的人，不喜鋪張,，她也養(yǎng)成了這樣的習(xí)慣,。

　　他至今都記得池灝的眼神，對著媽媽,，對著她,，那種厭惡地，像看垃圾的冰冷眼神,，像是吐著紅信子的蛇,，讓人覺得脊背發(fā)冷。

　　媽媽熱情地夾給他一個紅燒獅子頭,，他放下碗筷,，冷哼一聲：“真臟”

　　她當(dāng)時也是年少氣盛，她答應(yīng)過爸爸保護好媽媽,，所以她一定要做到,。她當(dāng)時學(xué)著他的語氣，同樣冷冷回擊道：“你也干凈不到哪里去,?！?p>　　池灝從座位上站起來，看著她,，像看著垃圾,，那種毫不掩飾的鄙夷讓她打心底里厭惡，“讓大人們單聊,，咱倆也出去單聊,，你敢不敢？”

　　“好,?！?p>　　那晚明月如鉤，卻額外清亮,，池灝在月色下說：“肖冰卿,，你爸要是看到你媽這般自甘下賤，會不會從墳里爬出來,？”

　　爸爸是她這一生所有幸福的來源,，不容任何人輕蔑,，她沖上去給了他一巴掌,。

　　三秒鐘后，他的巴掌帶著風(fēng),，她仰著頭,，一動不動,，眼里冒著火，死死地盯著他,，恨不得將眼前的一切焚毀,。

　　不出意料，她也被回了一巴掌,，只重不輕,，少年惡狠狠地說，“別人怎么對我,，我都成倍奉還,，看好你媽，不然,，剩下的一巴掌我就還給她了,。”留下這句話在月色中揚長而去,。

　　她一路上胡思亂想,，她看得到叔叔對媽媽的好，那種眼神,，像極了爸爸,，可是這個世界上爸爸只有一個。有時候心事可以像麻醉劑一樣好使喚,，至少那晚,，臉雖然腫了，但她并沒有覺得多疼,。

　　第一次所謂家庭聚餐就這般不歡而散,。

　　她在班里是好學(xué)生，得老師器重,，可是她沉默寡言,，身邊的同學(xué)或因為嫉妒，或因為羨慕,，皆覺得她清高孤傲,，不易親近，便將她排擠在外,。除了羅加一,，這個朋友。

　　她和羅加一都是被排斥在外的人,，許是相互幫助,，抱團取暖，才更顯親厚,。

　　如今的羅加一是個萬人迷,，小妖精,，曾經(jīng)的她因為生病，體內(nèi)激素失調(diào),，體重一路上脹,，她對同班一個長相英俊的男生芳心暗許，結(jié)果這場藏不住的暗戀被傳得沸沸揚揚,。

　　閱覽室內(nèi),，隔著一個書架，班里一男生開玩笑“羅加一喜歡你,，你喜歡她不,？”

　　那男生像是被點著了尾巴，仿佛被一個胖子,，被一個大家都不喜歡不承認的人喜歡是件丟臉的事,，“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會喜歡一個胖子,?！?p>　　惡語傷人六月寒，更何況是被喜歡的人,，把羅加一的芳心擊碎了一地,。在操場禮堂后面躲著哭，這里本是冰卿的地盤,，她常常在這里偷偷懷念父親,，聽見哭聲，她也不知該理還是不該理,，最終出于父親的教導(dǎo)助人為樂,，便把自己隨身帶的手紙遞給了她，也因此交了這個閨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