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陵里堆滿了墨玉雕刻的玄武獸,大大小小不計其數(shù),這種長得像豹子又像老虎的神獸用來保護亡靈,,退避鬼祟,。
而林熹,也將會埋在一座這樣的玄武獸下,。
崔九真已經(jīng)擺好了祭臺,,站在一旁,叫她跪在祭臺前,。
林陽一掀袍擺,,雙腿一彎就跪了下去,無比認真地磕了三個響頭,。
林熹在世的時候她都不曾給林熹磕頭……如今他死了她才給他磕……
林陽看著手心里的疤痕,,心絞痛得說不出話來。
她承諾了林熹會保護漠北,,結(jié)果漠北被大火燒了,。
林熹承諾了她會活下來,結(jié)果林熹死了,。
她承諾了會對趙恒一輩子好,,結(jié)果趙恒死在了她的劍下。
多么可笑的承諾,。
她眼睜睜地看著馬車一樣大的玄武獸被推倒,,露出底下硬實的土地。侍衛(wèi)們拿起鏟子開始挖土,,在場的人一言不發(fā),,只剩下?lián)]舞鋤頭的聲音,與侍衛(wèi)們微微喘氣的聲音交織起來,,編成一支送別的好曲子,。
端朝民俗,下葬時不能哭,否則鬼魂會不舍得離開人間,,也無法在地下安息,。
正因如此,整個皇陵里安靜到有一些詭異,。
皇陵土地堅硬,,十來個侍衛(wèi),挖了整整一個時辰才刨出了一個兩米高的方坑,,待將坑里的土都請干凈了,,皆退散開來,小心翼翼地設(shè)置機關(guān),,要將盛有林熹骨灰的棺材放下去,。
林陽站于一邊,不斷告訴自己不能哭,,不能哭……
哭了的話,,林熹可就真的去不了地下了。難道叫他在人間徘徊,,叫他看看漠北被燒的慘狀,,然后讓他成為一個孤魂野鬼嗎?
他生前就死要面子,,如今死了,,也是要叫他光鮮體面地下葬,所以這時候絕對不能哭,。
她強忍著,,眼眶漲紅,嘴唇緊抿,,死死地盯著林熹的棺材,,看著它被放在了機關(guān)上,看著它一點點沉下去,,一點點消失在自己視線以內(nèi),,最后著陸在兩米深的地底下。
“還請淮陽候合第一鏟土,?!?p> 林陽雙手插于土堆中,咬牙挖出了一捧土,,跪著向前走去,。
到底還是忍不住,她的身子開始不斷戰(zhàn)栗,,一手的土潑灑出來不少,,最后雙手懸空于棺材之上。
“淮陽候,還請合這第一鏟土,?!?p> 在崔九真的催促下,林陽松手,,手掌之中的黃土盡數(shù)落了下去,,撒在那口沉重的檀木棺材之上。
悶重的聲音稀稀落落地傳來,,侍衛(wèi)們聞之,開始鏟土填坑,。
從此以后,,世上再沒有林熹。
一直忙到傍晚時分,,將碩大的玄武獸立在林熹之墓上,,到了這時候,這場國喪才算真正意義上的結(jié)束,。
崔九真收了祭臺,,正準備離去,在人群中卻不見林陽,。
她人呢,?
崔九真轉(zhuǎn)身去找林陽,卻發(fā)現(xiàn)那孩子站在最大的玄武獸前,。
陵園中寂靜無聲,,一人一獸,就這么靜靜相望,,但林陽眼中的戾氣竟比玄武獸身上的戾氣還盛,。
那是太祖皇帝的墓,是整個皇陵的主墓,,金家的子子孫孫都會被葬在這巨大的墓下,。
到如今,圣純察合太后和仁德穆昭太祖長眠于此,,一旁埋葬著的是當年奪位之戰(zhàn)時死去的皇子皇女,。
待神武皇帝駕鶴西去,他的墓也會安置在此處,。
“淮陽候,,出皇陵的時候到了?!贝蘧耪孀呦蛄四莻€一動不動的身影,。
“聽說你們大覡什么都知道。”林陽沒有回頭,,仍是怔怔地看著那座巨大的玄武獸,。
“淮陽候心中可是有什么疑慮?”
“我想問的是……”那孩子回頭,,眼里滿懷希翼,,問道:“我呢?我以后……會被葬在這座墓里嗎,?”
她長得那么像陛下,,肯定是陛下的孩子,以后自己要是能葬在這兒……她想和林熹葬在一起,。
崔九真默言,。
半響,他說:“少將軍不是陛下的孩子,,自然是不能被葬在這里的,。”
話語剛落,,卻不想那孩子眼里卻突然爆發(fā)出一抹狠光,,欺身而來,一把掐住了他的咽喉,,低聲吼道:“不可能,!我與陛下這般相像,你說我不是陛下的孩子,?,!你放屁!”
還在修繕林熹墳?zāi)沟男P們聽到了這邊的動靜,,紛紛跑了過來,,卻被眼前的一幕嚇住了——少將軍掐著覡的脖子,面色猙獰,,一身戾氣,,似乎下一秒少將軍一個發(fā)瘋,就會擰大覡腦袋下來,。
“少將軍,,萬萬不可啊,!”
“少將軍,,將軍才剛剛?cè)朐帷@般實屬荒唐啊,!”
瞬息之間,,林陽被圍得里一層外一層,,皆是勸她快些放手。
崔九真被她掐地面目赤紅,,怕是再過些時候就能把他性命給奪了,。
見此,林陽輕笑一聲,,在肅穆的皇陵內(nèi)顯得那么突兀,,惹得眾人一陣寒顫。
在一陣唏噓中,,她將掐在崔九真脖子上的手松開,,順著他的脖頸滑到他的肩膀上,輕輕地拍了拍,,勉強擠出了一抹笑意,,抱歉道:“是本候失禮了,在這里給你陪個不是,,還請大覡莫要往心里去?!?p> 崔九真失去力氣蹲在地上,,有些后怕地喘著氣,以看瘋子的眼神看著林陽,。
林陽被這種眼神看得多了,,只是苦笑一聲,,倒吸一口氣,,闔眸,沉聲道:“走吧,?!?p> 待她睜開眼睛,眼底光芒盡數(shù)化成冰渣,,木著一張臉,,背對著林熹的墓走了出去,再不回頭,。
崔九真則是被下人扶了起來,,趕緊去拍他袍子上的泥土,一邊拍一邊勸道:“大覡……您別跟這位少將軍計較,,人家剛剛得勝歸朝,,紅極一時,且由她狂幾天去,,日后再慢慢收拾她,?!?p> 崔九真卻是什么都沒說,只是輕輕拂去了身上的灰塵,,緊跟上了林陽的步伐,,也一同出了皇陵。
見神武皇帝去安撫漠北軍了,,林陽找準了機會走到了皇后身邊,,心中重新燃起希望的火花,一臉希翼地看著她,。
母親兩個字已經(jīng)掛到了嘴上,,但就在即將說出來的時候,皇后卻笑著向她行了一個禮,,道:“本宮早就聽聞林將軍有個養(yǎng)子,,年少有為,器宇軒昂,,有著百步穿楊的本領(lǐng),。今日一見,果然不同凡響,!”
林陽眼底的凝聚的火光逐漸褪去——不是,?
她不是自己的母妃?還是這兒人太多了,,她不便與自己相認,?
肯定是這樣,一定是這樣的,。
想到這兒,,林陽強擠出了一抹笑,推辭道:“只是別人夸大的說辭,,皇后娘娘不要當真,。”
兩人在一旁相談甚歡,,周圍的大臣可都看不下去了——這個林陽可真是俏兒郎一個,,目如朗星,面如冠玉,,唇如涂脂,,長身玉立。唯一的缺點就是不大愛笑,,先前都是木著一張臉,,跟個冰坨子似的。現(xiàn)在笑起來,,那雙黑眸閃著亮金金的光芒,,比天上的星辰還要閃耀,,端是迷得人移不開眼!
之前就看見皇后與他眉來眼去,,現(xiàn)在陛下一時不注意,,兩人竟走到一起去了!
陛下也不管管???
大臣們看不下去,但都拉不下臉面來喝止兩人,,最后還是禮部尚書念及自己職責(zé)所在,,第一個站了出來,走至了兩人身邊,,用力咳了一聲,,提醒兩人注意一些。
皇后笑,,對林陽說道:“淮陽候,,來,見過禮部尚書,?!?p> 這分明是對孩子說話的語氣,皇后這么一怪異的舉動,,倒是將眾人都給弄迷糊了。
林陽走了出來,,向他行禮道:“見過大人,。”
禮部尚書有些尷尬,,隨便應(yīng)付了兩句,,打了幾個哈哈,轉(zhuǎn)身回了自己的陣營,。
同僚悉數(shù)聚了過來,,神色各異,但眼里都閃著探究的目光——皇后娘娘和那淮陽候……可有,,那個什么,?
禮部尚書攤了攤手,一臉自己也不知道的神情,,低聲道:“皇后對淮陽候很是親切,,但依本官看……皇后娘娘這是在拉攏淮陽候,接機親近謝家和林家的關(guān)系,。若是林家和謝家站成一線,,大皇子成為太子的日子也就指日可待了,。”
皇后應(yīng)付走了禮部尚書,,小聲對林陽說道:“陛下不打算留你在京城,,若還有不明白的事情,等會兒來洄陽居找我,,天字號,,蘭花廳?!?p> 什么,?陛下不打算留自己在京城?,!
林陽有些不明白皇后的意思,,或者說,她有些不明白金勉的意思,。
自己為陛下打來了一座城池,,陛下連一處京城的府邸都不愿意賜給自己嗎?
甚至還急著將自己送回漠北去,?
自己不是和陛下長得十分相似嗎,?自己難道不是陛下的孩子嗎?
林陽愣愣地看著皇后上了馬車,,轉(zhuǎn)眼看見陛下向自己走了過來,。
她回神,急忙行禮道:“參見陛下,!”
“朕還有些政事去處理,,你這幾天在京城好好玩上幾天。若是缺些什么,,或是想要些什么,,統(tǒng)統(tǒng)都與朕說,朕全部滿足你,!”
金勉越看林陽就越是喜歡這個孩子——自己的小阿陽笑起來真是好看吶,,跟自己年少時簡直一模一樣!
不愧是他金勉的孩子,!
林陽雖是滿心疑慮,,但也不好直接都問出來,只得跟著眾人行禮,。
“臣等恭送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