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嘴上說說沒什么可期待的,,但望向掌柜的手中捧著的大盤子的眼神出賣了她的內(nèi)心,。
云岫稍稍偏頭打量,,想從蓋子和盤子的縫隙里瞧出些什么,。
可是這么做根本就沒有用,,棧渡早就料到了她會這么瞧,,在蓋子下邊還圍了一圈擋視線的東西,。
她在等待掌柜的放上桌掀蓋兒,。
掌柜的手放在蓋子上,,捂了好一會兒。
一股若有似無的香氣縈繞在大堂里,。
剛一揭蓋,,撲面而來的清香。
這種不同于普通菜品的味道,,它是這世上獨(dú)一無二的,,能讓人久久的通過這股蒸騰到臉上的水汽來辨識它,記住它,,難以忘記它,。
于萬千道菜中一下就能分辨出的這一盤無法遮掩的過江魚,。
菜品需要講究“色香味”,再觀色澤,,顏色如春筍剝殼,,魚皮上條條道道的花紋都完好無損,蒸出的汁水是乳白色,,繞在魚身周圍,,再添上一撮青綠點綴,人道是:“人間有味是清歡”,,如此佳品,,不僅僅是“有味”就能形容了。
云岫從筷筒中抽出一雙木筷,。
毫不猶豫地從魚肚子上剝了一小塊,。
放入嘴里微抿。
一分江河奔騰不息的涌流,,兩分竹簍子的馨香清冷,,三分藏在魚腹的春季時蔬的鮮美,四分因了在山川湖海中不肯停歇的穿梭而使得肉質(zhì)十分勁道卻又保持著春魚的嫩滑,。
云岫的眸光一閃,,這道菜真是當(dāng)之無愧的十分名品!
析墨見她還算滿意,,將醬汁碟放在她的筷下,,輕聲哄道:“軟軟,不妨蘸一些醬汁再試試,?”
她第一次這般順從地照著一個人的話去做,再剝下一塊魚肉,,在濃稠的蘸醬中裹滿了整塊,。
入口即化的魚肉與香濃的獎狀搭配,又是別種滋味,。
蘸醬看上去很普通,,普通到只有些隨處可見的蔥姜蒜,但細(xì)細(xì)品下來,,一點也不普通,。
“這碟醬汁是用什么調(diào)制而成的?”云岫擱下筷子,,饒有興味地看向棧渡,。
棧渡挑起他好看的眉毛,只笑不答,。
析墨用筷尖點了一滴醬汁放在舌尖,,眉眼含笑,,“這肯定不是凌城風(fēng)味?!?p> “為何,?”云岫問道。
析墨輕輕搖頭,,“去年這個時候,,我也到過凌城,剛巧有人宴客,,便試過了驚鴻樓的廚子做的醬汁蒸魚,。今日再次嘗到這道菜,魚本身的鮮嫩更加分明了,,而且醬汁也有了一些變化,,比起那個廚子的手藝還更上一層樓!”
驚鴻樓是凌城最大的酒樓,,以八道招牌菜聞名,,數(shù)第一的自然是醬汁蒸魚。
可現(xiàn)在析墨這么評價,,云岫也有了疑惑,,這“客來”小樓一座,要是有大廚能做出超過驚鴻樓名廚的菜肴,,恐怕這門檻都要被來往的人踏破,。
況且她這些時日都在客棧里吃喝,并沒有發(fā)現(xiàn)令人驚喜的口味,。
如此想來……
“莫非是棧渡公子親自挽袖做魚羹,?”云岫靈光一現(xiàn),出聲道,。
棧渡懶散地抬了抬眼皮,,看樣子真是析墨大早上攪了他的好夢,現(xiàn)在很是困倦,,以致于他并不想答話,。
析墨接過話茬說道:“多謝公子盛情款待,析墨從未品嘗過如此驚艷的菜肴,?!?p> 只見棧渡揉揉太陽穴,低聲應(yīng)了析墨的感謝,,離開了座椅,。
云岫投過些許關(guān)切的目光,隨即被棧渡的眼風(fēng)掃回來了,。
她怨怪自己,,何必對這種人上心,,同情不能這么容易就濫發(fā),下次一定要認(rèn)清對象,。
掌柜的報的最后一道菜并不是真正的最后一道菜,,接二連三地上了好些凌城特色菜,把之前那些王八,,鳥蛋,,爛番茄都給撤下去了。
云岫無法評說棧渡這個人,,玩心不及蒙歌大,,正經(jīng)比不上析墨,只能當(dāng)他是一縷捉不到的風(fēng),。
不多時,,門外出現(xiàn)一抹俏影。
是一名異域女子,。
火紅紗麗及腳踝,,上面有些暗色刺繡,沒有像其他來自外邦的女子一般用紗巾遮面,,瞳孔的藍(lán)是大海寧謐的顏色,。
她抱著彎尾古琴,怯生生地喚上一句:“公子,?!?p> 稍稍往上勾的尾音,像羽毛一般搔在心尖,,酥酥麻麻,。
棧渡還是那樣懶怠地側(cè)身躺在榻上,沖那女子揮揮手,,眼皮也不掀地說道:“去給扶疏公子撫琴一曲,,為他的午膳助助興?!?p> 午膳還有助興的說法?
聞所未聞,!
異域女子按照這方習(xí)俗福身行禮,。
“執(zhí)茶這廂有禮了?!彼陌l(fā)音還是有些蹩腳,,和煉梵的不常說話導(dǎo)致的不熟悉是不一樣的,她像是很努力地學(xué)過一陣子語言,,可是發(fā)音一直沒能糾正,。
但這并不妨礙她說話的腔調(diào)拿捏得剛剛好,,在撩撥與矜持之間找到了一個平衡點。不會多一分,,少一分,,讓人難以忍受。
作為一個琴女倒是足夠了,,客人會常常記起她的“度”,,按照這種奇妙的相處關(guān)系,她應(yīng)該是凌城被很多貴公子追捧的清倌,。
云岫念了兩遍她的名字,,執(zhí)茶,執(zhí)茶,,有些拗口,,卻是一種很奇妙的意境。好似一美人稍挽寬袖,,青蔥指握住陶色茶杯,,笑看人間百態(tài)……
紗麗很紅,名字又是帶著綠色的,,人和名實在是聯(lián)系不到一起,。
云岫微微一笑,原本是不需要這些多余的心思,。
不知從哪走出來的易棹輕車熟路地從木樓梯后面抬出放琴的矮桌,,放在離飯桌幾尺遠(yuǎn)的地方。
執(zhí)茶來這里已經(jīng)好幾日了,,今日與往日不同,,前些日子都被棧渡閉在門外彈琴,連面都不愿見,,只聽她一曲琴音助眠,。
今天,她走進(jìn)了大堂,,路過棧渡的木榻之時,,仔細(xì)地端看了一番棧渡的面貌。
她不由得羞紅了臉,,豐神俊朗的公子哥……
再次抬眼時,,已是坐在了易棹準(zhǔn)備的矮桌前,她滯住了擦拭彎尾古琴的手,。
若是把棧渡的容顏比作太陽,,那桌邊靜靜等待她彈唱的析墨就是溫柔的弦月……
她埋下頭,認(rèn)真地擦著琴身,,而后試音,,手指一勾,,一個清脆的音。
見她許久沒有動靜,,析墨彎彎眼角,,輕聲說道:“姑娘可是在發(fā)愁唱哪首小曲嗎?”
執(zhí)茶咬牙點頭,,她害怕這兩個能同日月爭輝的男子不滿意,,因故不肯開嗓。
前兩日她在門外彈琴,,見不著聽曲的人,,便隨意唱了幾曲小調(diào),如今怎能……
析墨指尖輕叩桌面,,沉吟片刻,,“姑娘可會唱《陽關(guān)三疊》?”
只聽得棧渡冷笑一聲,,譏諷道:“這么快就想同我道別了嗎,?我可是想在飯后與扶疏公子手談幾局,不曾想過公子還未開始就先敲響了退堂鼓,?!?p> “析墨只是喜歡聽這些陳舊過時的曲?!蔽瞿珵樵漆秺A了一筷青筍,,“今日不僅要和公子玩上幾局,還得不醉不歸,?!?p> “榮幸之至?!?p> 左手按在弦上取音,。
右手在彈撥琴弦。
她的指法沒有絲毫凌亂,。
琴音的開始是透明如珠的輕落,,伴著幾聲清越的脆音。
忽而沉重,,渾厚如銅鐘,。
執(zhí)茶開了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