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家行軍之事,,向來說不準時日,。向桐兒承諾的三個月歸期,生生向后脫了兩個多月,。
“爹爹,,你說話不算數(shù),,這樣娘親會生氣的。娘親懷了小寶寶,,不能生氣,。”
粟兒嘟著嘴,,一臉不滿,。方哲喂他吃最愛的云片糕,粟兒都毫不理會,,雙手插著腰,。
“粟兒已經(jīng)四歲了。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爹爹休要用些吃食糊弄粟兒,?!?p> 方哲被噎的無話辯駁,無力的斥道:“都沒長成個形狀,,怎么不是孩子,。粟兒,這些話都是哪里聽來的,,愈發(fā)不學好,。”
粟兒朝門口指了指:“小叔小姨教我的,。他們說,,爹爹對情愛之事不甚上心,讓我時時督促著,?!?p> 方哲沒好氣的嘆了聲。福聰一旁取笑道:“大哥,,如今可有一個小祖宗來治你了,。從前我和陳煜的話,你聽不下?,F(xiàn)在可好,,有人代勞了?!闭f著俯身摸摸粟兒的腦袋,,“粟兒,你說對不對,?”
粟兒歡呼著點頭,。
和音綠衣翩翩,挽著福聰?shù)谋?。從剛剛就一直掩面忍著笑?p> “福聰,,難得有空同我弟媳共處,好好珍惜,。我們爺倆這就動身了,。”方哲終于想得話來,,避開了尷尬,。
“何不將嫂嫂一同接來,西域地偏路遠,,不如……”福聰挽言勸道,。
“那方哲哥,,我們便不送了。一路當心,,替我們向嫂子問好,。”
見方哲面露難色,,和音忙打斷了福聰?shù)脑挕?p> 福聰?shù)闪怂谎?,她裝作未見。
“駙馬,,今辰良宵,,尋何處作樂?”
這么久了,,她還是習慣叫他駙馬,,盡管她已不再是公主。福聰也很少會像今日一樣,,抽出一整天的時間陪她出城,。
知道福聰好聽琵琶,喜跑馬,。和音早早尋人去覓了良駒,,包了城郊琴館的場。明明一切準備充分,,話在嘴邊卻說不出口,。
“不如,先去前面那個酒樓吃上一頓,,再做打算,?”
“嗯……,好,?!?p> 一桌子佳肴,和音遲遲下不去筷,。
“河豚魚湯很是鮮美,。和音,多喝一些,。”
福聰給她盛了一大碗,,端了過去,。濃重的腥味讓和音陣陣泛惡心。
“怎么了,,身子不舒服嗎,?”福聰關(guān)切坐到她身邊,。
“我從不吃這些重腥之物?!焙鸵舻?。
不吃腥物?福聰這才想起確有這么回事,。幾年之前,,和音便因吃了自己捕回的一條鱒魚,吐瀉不止,,整整調(diào)養(yǎng)了一個月,。
“是我,疏忽了,。要不我們重新要些別的菜,?小二,上菜譜,?!彼媛独⑸?p> “不必了,,我沒甚胃口,,走吧?!?p> 和音懶得再裝作沒事的樣子,,一臉怒氣的離席。翠離望了福聰一眼,,趕緊跟了上去,。
“公主,馬場的人方才送信來問您今日去還是不去……”
“不去了,!以后也不會去了,!”
“可是,公主您為了今日,,尋了上等的馬和鄴城最好的琴師,,不就為了同駙馬……”
“你閉嘴!”心事全被這個臭丫頭抖了出來,,和音驚的回頭瞧福聰,,他面上愣了愣神,轉(zhuǎn)而笑起來,。
“那些,,都是給我準備的?”福聰快步攔到她面前,。
和音的臉羞得通紅:“那……那是我自己想去的,,才不是為了你,。”說罷低頭垂目,。
自離開了南方諸島,,進兵中原,和音便盡責的做著賢內(nèi)助,,謙順恭良的為他分憂,,倒讓福聰忘了她本來這身率性刁蠻的脾性。
“那便借公主的面子,,讓在下一同賞玩,。”
福聰這般伏低的姿態(tài),,叫和音萬萬拉不下臉來,,只輕聲吩咐翠離“準備下去吧”,甩開袖子,,走到前面,。福聰含著笑跟了上去。
“公主,,您不會騎馬,。要不讓駙馬教您…”
見著一人多高的駿馬,翠離小聲嘀咕著,。
和音蹙眉:“翠離,,今日你未免話太多了吧?快去給我把馬牽來,?!?p> 拖著韁繩一步一顛跑了幾圈,和音覺得也沒甚難的,,同自己從前在以威島上騎的耕地水牛相仿,,不自覺的放松了戒心。馬一下子不聽了使喚,,嘶叫著狂奔起來,。她拉拽不住,一個側(cè)身便跌下來,。
和音料想這一跤摔下去夠她躺上十天半個月了,,身子卻被一雙臂膀穩(wěn)穩(wěn)接住。她像找到了靠山,,拼命倚過去,。
“騎術(shù)如此不精,看來是得好好尋個人來教你了?!备B斉呐男渥由系耐痢?p> “我自己的事,,不勞駙馬費心,。駙馬若沒有興趣,自行回去就好了,?!?p> “上馬,我教你,?!币姾鸵暨€愣神,福聰索性將她抱上馬背,,坐在她身后,。
“那便好好教我,不然有的你好看,!”
和音回頭瞪了自己一眼,,福聰依舊面不改色:“腰板挺直,小腹收緊,,繩握住……”
太陽公公最后的一絲笑臉都收進了西邊的云層里,。翠離跟著馬后面跑了兩個時辰,直覺腿腳麻木酸疼,??神R上兩人卻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她便高聲哀嘆:“公主駙馬,,琴館那處安排妥當,,請二位主子移步?!?p> “今兒個節(jié)目這么多,?”福聰貼耳輕問道。
“嗯,。你最愛聽的琵琶,。”
“甚好,?!?p> 鄴城郊的這處琴樓,琵琶可算是江南一絕,。攏捻抹挑,,處處都是江南煙雨中多情女子的溫婉淑才之美。再配上陳年美釀,,怎讓俊俏的少年郎不流連,。
和音不喜飲酒,,只靜靜的聽賞。福聰喝的兩頰通紅,,斜靠在她膝上,,抱著她的手臂,口中念念有詞,。
“和音,,確是我關(guān)心你少了。你今天,,可不可以原諒我,?”福聰舉著酒杯,笑嘻嘻的,。
和音暗想他是醉的不輕,,便讓琴姬們退下,吩咐下人另找了一處僻靜的寢房,。
她尋思著這些年福聰對自己多番的冷落,,每夜苦苦盼君歸來而不得,如今正好算算帳,。于是她給自己倒了杯茶,,碰了碰福聰?shù)谋骸叭缃裰e了?晚了,!明日我便棄你而去,,再不回來?!?p> 不想這福聰一下子哭喪了臉,,翻過身來面朝向她,可憐巴巴道:“你怎么可以不要我……和音,,我不要離開你……”
和音剛還盤算著再給他一悶棍子,,聽到這些倒是萬萬打不下去了。平日威風凜凜的男子漢大丈夫,,戰(zhàn)場上殺伐果決,,喝醉了酒竟是這番德性,難怪宴請將士們只是小酌一二,,不敢貪杯,。和音想來只覺又好氣又好笑。
福聰見和音不為所動,,急急的從背后合抱住她的腰:“你不準走……我不讓你走……”順便將這一臉眼淚鼻涕一并擦在她的衣袖上,。
“好了,好了。我最喜歡我的阿聰寶貝了,。我怎么會不要他呢,?”和音訕笑兩聲,干癟癟道,。
福聰收了淚,,嬉笑起來:“我就知道你不會,你舍不得我,。”
看著他又一臉負心漢的樣子,,和音就來氣,。她喝了口茶,雙手合抱道:“沒那么簡單,。我有三個條件,,你若答應,一切好說,。不然,,不復相見也罷?!?p> “你說唄,。我都答應你?!备B攤?cè)躺在她面前,,手撐著頭。
“那我可說了,?!焙鸵舴藗€白眼。
“我聽著呢,?!?p> “第一……”
北寒的光景不比江南。這一入了夏,,日日便是沙塵垂天,,空氣異常污濁?;⒈x無處遁形,,路人行色匆匆。
本想取個近道好早日去西域,,反倒被沙暴拖慢了腳程,。走不了幾里路,便口干舌燥。
平日自己行路忍饑挨渴些倒是無妨,,可如今粟兒正是長身體的時候,,連日奔波加上幾夜都睡得不踏實,他疲累的很,,吃了些糕點便在方哲懷里睡著了,。他覺著,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趕路的事急不得,。桐兒和西北府諸位都是舊相識,想必不會受奚落薄待,。晚個幾日,,也無礙吧。
茶館外頭提槍的兵一下子多起來,,方哲警覺的張望一番,,叫來店小二問。小二答:“西域的騎兵來犯,,鎮(zhèn)國將軍奉旨守城,。”
這聽著倒像是一句敷衍的辭令,。再說萬嚴向來都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怎可能貿(mào)然突襲北寒,此中必有蹊蹺,。
“店家,,我這正要去西域哩。你看,,給我透露點情況,,我也好有個準備?!?p> 小二再三推讓,,經(jīng)不住方哲問,皺眉坐下道:“客官,,我看你還帶著孩子,,就別往那是非之地去了。西域那位本來一向愛好太平,,聽聞這次也不是他出的兵,。是一位寡婦,來我們北寒為她夫君尋仇,?!?p> “寡婦,?尋仇?”方哲一手抱著粟兒,,一手舉著茶杯,,“西北王我也有耳聞,不曾聽說府上有位寡婦,。又何談出兵復仇,?”
小二壓低聲音道:“這也都是些傳言。那寡婦是一位絕世琴姬,,同我們鎮(zhèn)國將軍曾是姐妹,。只因前些日子送去西北府一副棺木,里面裝的好像便是那位琴姬的夫君,。才有了如今這些事端,。”
“好了,,知道了?!狈秸艿瓝]了揮手,,心里涼了半截。
動了報仇的念頭,,只會報到自己頭上,。對付連遺的這招苦肉計,終究還是苦到了他自己這兒,。蠻王前幾日來信說連遺詭譎多變,,施了些陷阱,叫他一路多加小心,,原來便在此處,。希桐的脾性他很清楚,不動怒便罷了,,一旦動了真格就是十頭牛也拉不回來,。如今她借了萬嚴的兵氣勢洶洶而來,怕是什么天下大義都顧不上了,。
“爹爹,,不是說好今夜留宿的嘛?”粟兒在他背上惺忪囈語,。
方哲策馬疾馳,,回頭道:“粟兒,娘親她現(xiàn)在有危險,。爹爹便是要去救娘親,?!?p> 粟兒乖巧的點點頭:“粟兒也會好好保護娘親的?!?p> 不眠不休兩日,,跨過了巍峨的常麟山脈,朝飲露夕餐風,,方哲只有一個執(zhí)念:桐兒,,你不能有事。
“爹爹,,前面好像有人來了,。”粟兒一邊烤著火,,推推一旁快睡著的方哲,。
是大夏的士兵,足有幾百人,,正往這邊來,。方哲趕緊滅了火,拉著粟兒躲進一片灌木中,。
這群人行色匆忙,,像是急于復命。隊尾還有兩個被蒙著頭,,手上套著鎖鏈的人,。
領(lǐng)頭瞧了瞧地頭上剛熄滅的火堆:“這里方才還有人,怕是追蹤我們的,。給我搜,!”
“爹爹,我們是不是要被發(fā)現(xiàn)了,?”粟兒緊緊抓著方哲的衣袖,。
他暗暗拔出劍來,安慰道:“這幾個嘍啰,,還傷不到爹爹,。”
遙想幾月前,,他只身闖入大夏王宮,,幾萬內(nèi)殿守衛(wèi)拿他不住。這區(qū)區(qū)幾百殘兵,,又何足掛齒,?
“老大,我等未尋著人,?!?p> “我等也是,。”
“罷了,,趕路要緊,。不能壞了鎮(zhèn)國將軍的好事。好好看著這兩人,,別給跑了,。”
石沫不知又在謀劃什么,。搞不清狀況,,方哲不敢輕易出手。
“爹爹,,他們是壞人嗎,?”粟兒仰頭問道。
方哲點點頭,。
“難道爹爹就眼睜睜看著壞人得逞嗎,?那兩個人,他們也有爹爹和娘親,。他們該多擔心自己的孩兒啊,。爹爹,救救他們吧,。”
方哲望著一臉央求的粟兒,,又想起師父“接濟蒼生”的教誨,,深以為然。
落葉劍法一出,,魑魅魍魎無處可躲,。半響功夫,方哲便殺的他們四散而逃,。
“爹爹,,這兩個是假人?!?p> 方哲正揪著領(lǐng)頭的質(zhì)問,,粟兒忙著給那二人松綁,剛摘下頭套,,卻見著是塊木頭,。
“大俠饒命!我等只是奉命行事……”
方哲將他丟在地下,,用劍指著:“那便好好講個清楚,?!?p> 領(lǐng)頭那廝畏畏縮縮道:“鎮(zhèn)國將軍讓我等從北寒集中營押送兩個人,只要能回到都城,,便重重有賞……”
“可知道是何人,?”方哲淡淡道。
“小的不知啊……,,小的,,小的若是知道,也不會一路護送兩個假人至此吧,?!?p> 方哲將信將疑。
“不過,,除了小的,,大柱子和二花子還有蹴圩將軍也各押送了兩個人……小的,就知道那么多了……求大俠饒命啊……”
“那西域進犯之事,,你可知曉,?”
“小的聽上頭說過一些,西北府當真是要用兵了,。先前是個女將軍……已經(jīng)殺到都城去了?,F(xiàn)如今,西北王……要,,要親自領(lǐng)兵出馬了,。”
看著那廝哆嗦的樣子也不是成大事者,,方哲便姑且放了他,。
石沫果真是心思縝密,狡兔三窟,。按照那廝的說法,,蹴圩押送真正的要犯,其他三路人便是障眼法,。
若說自己截下的這一路人只是個意外,,石沫要防的就另有其人了。
“爹爹,,我們還去萬嚴叔叔那處嗎,?”
“不,他不在了,。我們?nèi)ゴ笙呢叱?,他們都在那處等我們?!狈秸苷{(diào)轉(zhuǎn)馬頭,。
“那,,娘親也在嗎?”
“嗯,。娘親見到粟兒,,一定高興壞了?!?p> “太好了,,粟兒想死娘親了?!?p> 粟兒歡呼著靠在方哲懷里,,眼里心里只有喜悅。他天真的世界里,,沒有亂世,,沒有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