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你欺負人
虞江睜眼已經(jīng)過了正午,,溫暖的陽光透過窗隙灑到臉上,,她嚶嚀一聲又縮進被子里,,捂了好一會才打個滾爬起來,,懵懵地看著前方,。
突然撞進一雙透亮的眼里,,背著光她能看到里邊小小的自己,。
她愣愣地看了好一會,,臉慢慢燒起來,,躲進被子里,“你別看,!”
林胥轉(zhuǎn)過身,,“沒看,起來吧,?!?p> 虞江稍微抬頭露出眼睛,見他背過身才咬著唇起來,。
老人正帶著女人曬太陽,,“醒了?下次別跟著出去了,,林胥好歹是個男人,,就算身子骨弱些,,你也不用那么擔(dān)心?!?p> 虞江不知所措地笑笑,,“他是個書呆子,只會看書,,也不認得草藥,,我一個人待著會害怕,您別擔(dān)心,?!?p> 老人沒再說什么,都是命不好的人,,這姑娘蕙質(zhì)蘭心,,可惜了。
“您把他也帶出來吧,,我過會給他們看看,。”
“不用不用,,你回去躺著吧,。”老人擺擺手,,不相信這么個年輕的落魄夫人能治病。
“就算是出來曬太陽嘛,,開個方子調(diào)養(yǎng)身體也好,。”
“那行,,麻煩你了,。”
“沒事,,您收留我們,,應(yīng)該的?!庇萁胤繒r林胥正靠著墻等她,。
毒一天比一天嚴重,今天的毒還沒祛,,虞江給他把了脈,,臉色凝起來,“拖不了兩三個月了,,針灸解毒太慢,,沒有藥搭配,,趕不上你毒發(fā)的速度?!?p> “試試另一個辦法吧,。”林胥很平靜,,他的身體他知道,,已經(jīng)撐不住了。
“另一個方法……”虞江吞吞吐吐,。
林胥面色不變,,“怎么?”
“很容易出事,,我沒在人身上試過,。”
“無礙,,一樣是死,,就算林某不幸也不怪夫人,這些日子辛苦夫人了,?!?p> “可是……”
“林某會給夫人打點一番,沒了我,,夫人跟著村里的人出去更安全,,不許和任何陌生人走?!?p> “我把玉簫暫時抵出去,,夫人拿著錢去找鏢局,到河泉再來贖回玉簫,,我寫封信請夫人幫我?guī)ズ尤?,交給……”
他沒說完,就被虞江打斷了,,她紅著眼睛,,眼淚懸在眼眶上就要掉下來。
“你別說了,,我不聽,!就要你帶我去河泉!我能救你,,要是不行我還有藥,,只要你有一絲氣就能活?!?p> “真有夫人早拿出來了,,夫人醫(yī)者仁心,,不是舍不得的人,想必這藥要些代價,,比另一種辦法代價還大,。”
他雖是疑問,,卻是篤定的語氣,。虞江想編個借口騙騙他,只是她不會說謊,,搜腸刮肚地想著,。
“另一種方法失敗的代價是我的命,比我的命重的,,是夫人的命,,林某向天爭了三個月,已經(jīng)足夠,,不值得夫人如此做,。”
虞江張張口,,這人也太聰明了吧,。
她氣急推著他,“你別說話,,快躺下,,我不想理你?!?p> 林胥失笑,,她也太小孩子脾氣了,他乖乖躺下,,任由她扒了衣服。
這些日子的接觸,,他有些明白她的想法了,,他是她的病人,露出胸膛不過是治病,。
在她眼里只有針灸,,就像她不會生火做飯,卻會生火熬藥,,因為對她來說那是行醫(yī)理所當然會的,。
平時他稍微露點皮膚她就捂著眼,不肯看他,,應(yīng)該是家里那人給她說過了,,不許看別的男人一眼,。
“夫人說說另一種方法吧,林某好有個準備,?!?p> “就是在你身上劃開口子,一點點把毒弄出來,,其他地方還好,,胸膛要切開,開到心里邊,,稍微錯了就會致命,。”
她在他胸膛處用手比了比,,“就是這里,,切個口子,要小心地不能流太多血,,要不然會失血死的,,我只在兔子身上試過,總是郁姐姐逼著,,隨意切了下,,所以……”
林胥沉默了會,“夫人有多少把握,?”
“要是有人幫忙把口子切開,,肯定可以,我自己切有一半的機會,?!?p> “夠了,就按夫人說的來,?!?p> 虞江驚訝地看著他,“你不再考慮考慮,?我們要不然找個……”
“夫人都做不到,,不會再有其他人了,林某相信夫人,?!?p> 虞江不說話,她想了想醫(yī)書上教的,,想了想兔子,,想了想郁姐姐讓她看的死人尸體,咬著牙收了針,,沒有再和他說一句話,。
她出去后林胥抬起手臂橫在額頭上,,有些頹廢,他能忍再痛苦的劇痛,,直到最后也不放棄,,上天沒有負他讓他遇上虞江,還是熬不過這一劫嗎……
開膛破心,,聞所未聞,,她醫(yī)術(shù)再好,也不過是個年紀輕輕,,心思單純的小孩子,。
讓她做這種事本就殘忍,知道必定失敗還讓她做更殘忍,,他不敢相象他死在刀下她要怎么辦,。
虞江小心地看著兩個人,老人笑笑,,“別怕,,他們瘋幾天好幾天,這幾天都沒事,?!?p> 虞江雖然點著頭,眼睛卻看著西廂房,,沒有人出來,,她撇撇嘴,小心地過去,,伸著手在空中點了幾下,,始終沒敢落下。
這時一雙骨節(jié)分明的手抓著她袖子,,把她的手放在女人的手腕上,,虞江抬頭,林胥站在她旁邊,,神色淡漠,。
她“哼”地轉(zhuǎn)過頭不理他,林胥見她握成拳的左手,,心軟了,伸手輕放在她肩上,。
虞江輕哼著推他一下,,就心安理得地受著。林胥沒好氣地瞟她一眼,,還會耍小性子了,。
有他在身邊,,虞江膽子大起來,觸著女人的脈,,又觸觸男人的脈,。
“他應(yīng)該是摔下山崖,腦里有淤血,,只要化了再好好調(diào)養(yǎng)就差不多了,,這個姐姐以前生過病,?病糊涂了,,不好治,很多藥現(xiàn)在沒有,,等到河泉我讓人送些來,。”
“這……是是是碧桃她村里人說她大病一場,,硬生生熬過去,,病好了就瘋了?!崩先擞行岩?,也很激動。
“這怎么治,?要多少銀子,?”
“不用銀子,我給他施針就好了,,暫時給他熬些藥,,那些以后再吃?!?p> “這不會扎出什么事吧,?”老人激動地站起來,狠狠壓抑著顫聲問道,。
“不會,,您放心,我保證,?!?p> 老人安了心,兒子怎么也不會再差了,,不管怎么樣有希望就要試試,。
虞江給男人扎了針,回屋里取了藥材去煎,老人連忙攔著她,,“我去,,怎么好再麻煩你?!?p> 虞江客氣不過,,讓老人去了。她坐在女人身旁,,好奇地看著女人,,想伸手摸摸女人肚子,卻不敢,,只好一個勁盯著,。
老人回來見她好奇又期待的樣子,笑她,,“想摸就摸,,怕什么?正好你給看看這孩子怎么樣,?!?p> 虞江被戳破心事羞了臉,見她畏畏縮縮,,老人學(xué)著林胥抓住她的手,,放在女人肚子上。
虞江僵著身體,,好一會才輕輕撫了撫,,漸漸放開膽子,這摸摸那摸摸,,還伸手輕輕點了點,。
女人肚子上突然鼓出一小塊,像有什么東西在動,,虞江嚇得跳起來,,躲在林胥身后,只伸了個指頭,,“動了,!那里動了!”
老人被她的反應(yīng)逗笑了,,“沒事,,孩子月份大了就會動,你還沒生過孩子吧,,自己生個就知道了,?!?p> 虞江臉上有些燒,躲在林胥身后攥著他衣服,,好一會才探出頭,想想學(xué)的醫(yī)術(shù),,“孩子很好,,您不用擔(dān)心?!?p> 說完就扯著林胥回去,,林胥對老人頷首。老人打趣道:“令夫人臉皮薄,,回去好好哄哄,。”
林胥微笑,,被虞江推進屋子,。
虞江臉上火燒火燒的,進去就躲被窩里不肯露頭,,林胥看著她卷成個蠶蛹,,突然笑了,不是平時的半笑不笑,,第一次展開了笑顏,。
臉上熱度下去了虞江才掀開被子出來,見林胥似笑非笑地看著她,,氣洶洶地瞪他一眼,,不知道她那雙在被子里捂出水光的眼睛有多晶亮多勾人。
“別鬧了,,我們談?wù)勳疃镜氖?,夫人……?p> 虞江扭頭不看他,
“虞江,?!绷竹愫币姷貒烂C起來,第一次喊她名字,,虞江僵了一下,,轉(zhuǎn)過頭看著他。
“我不怕死,,但怕死在你手下,,你這一生都背著包袱,所以我不強求,,你考慮一下今天給我答復(fù),,無論如何我都必死,實在不該再連累你?!?p> “誰說你必死了,,不是還有一半希望嗎?”虞江蹙著眉反駁他,。
“開膛破心,,林某聞所未聞,不能相信,,只是有一毫希望就會嘗試,。”
“既然不信那就不救你了,,我說能救就是能救,,誰會騙你!”
她又掀了被子躲進被窩,,委屈地哭起來,,她也不知道為什么委屈,她從沒有這么發(fā)過脾氣,,就是難受得厲害,。
林胥本想讓她冷靜冷靜,看到被子一顫一顫地動,,擰起眉,,她怕是雪做的肌,玉做的骨,,水做的內(nèi)里,,動不動就落淚,那淚比得上玉水了,,流一滴他就有些慌張,。
他手遮著眼,不看就不會心軟,,不過幾瞬自暴自棄地翻身起來,,快步到床邊,輕拍著被子哄她,。
“是我錯了,,別哭了,我信夫人,,夫人肯定救得了我,,我?guī)Х蛉巳ズ尤粫逞浴,!彼胶逵萁薜迷絻础?p> “你逼我……我不敢你還逼我,,一天怎么能想明白,,我已經(jīng)在拼命地不害怕了……你怎么能這樣?!?p> 她縮在被子里委屈地控訴他,,林胥沒了辦法,他沒哄過人,,只能僵硬地繼續(xù)拍著被子,。
“對不起,我不該逼夫人,,也不該不信夫人,一時著急,,怕再耽擱下去不能給夫人鋪好路,,別哭了,晚上去山里找花給夫人好不好,?”
他想著她見到山茶花時的雀躍,,帶著討好低聲問著。
虞江聽著他磁性的聲音炸在耳邊,,不同往日的冷和正,,帶著細細的溫和,她有一瞬間想到了阿君,。
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忘了自己在哪,茫??臻g只有耳邊這個聲音,,“阿君……”
她顫著身體抽噎,林胥想起那天抓的兔子,,蓬松柔軟的一只,,被他追傻了像個球一樣往雪里鉆,他抓它的時候,,它在雪里團成一個團子,,顫顫地抖著。
哭傻了,?他和那人很像嗎,?林胥無奈,能讓她不哭,,認錯就認錯吧,。“我在,?!?p> “阿君他欺負我,。”虞江悶著聲,。
“我替你揍他,。”
“我們不理他,?!?p> “好,你不哭就不理了,?!?p> 她漸漸止了哭,林胥頓了會掀開被子,,看著她紅紅的眼角,,淚水朦朧的眼,伸了指頭給她擦了淚,。
“別哭了,。”
虞江抬著淚水模糊的臉看他,,呆愣片刻,,坐起來朝屋子里找,她的阿君呢,?剛剛明明是阿君,!
她反應(yīng)過來又急又氣,“你怎么這么壞,!”
“是夫人自己認錯的,,我不應(yīng)夫人要哭到什么時候?!?p> “那你也不能騙我,,”她撇撇嘴又要哭。
林胥連忙拉著她,,手握成拳,,連錘自己胸膛三下,次次發(fā)狠,,咚咚咚的聲音在空曠的房間里有了回音,。
他被錘得后退幾步,走上前,,一副任君采割的樣子,,“我替夫人揍他了,要是不解氣再來幾下,?”
“你……”
“本就是我惹了夫人難過,,剛剛也不是全騙夫人,,要是還生氣我再打幾拳?!?p> “別打,!”
“那夫人不生氣了?我給夫人道歉,,我信夫人,,把自己交給夫人?!?p> “我不生氣了,,你把手放下?!?p> 林胥松口氣,,還好苦肉計有用。虞江拉著他在床邊坐下,,拉開他輕薄的里衣,胸口果然青了,,隱隱透著血絲,。
“這是你自己的身體,下手這么重,,你是不是傻呀,。”她取了化瘀膏給他涂上,。
林胥覺得胸口非但不疼,,反而起了一層細細的小疙瘩,麻麻的,,從胸口擴到全身,,他搶過藥盒,“我自己來,,夫人洗洗臉去,,眼睛都腫成桃子了?!?p> 虞江瞪他一眼跑了出去,,林胥勾著嘴角隨便涂了點,放下盒子,,枕著胳膊仰面躺床上,。
還能活幾天?以前他拼命地想活,,他還有抱負沒有實現(xiàn),,他的家還需要他,,現(xiàn)在看開了,死之前能遇上她也是上天眷顧,,還有什么不滿意的,。
按平常人家他還未加冠,過了這個年才到弱冠之年,,只是他活得像早就過了而立之年,,威嚴赫赫,強勢漠然,,要是沒有意外,,他這輩子也就這樣了,偏偏有了意外,。
虞江沒心沒肺,,哭完什么都忘了,在院子里陪老人做閑事,,林胥倚著墻看她,,她倒是回去想想怎么動刀子,熟練熟練,?
虞江見到他,,招招手,“你推磨,,我推不動,。”
“……”林胥認命地過去,,她永遠都不記得他病痛纏身,。磨完太陽已經(jīng)落了一半,虞江做好晚飯搬著凳子看他推,。
他累得汗流浹背,,隨時都能兩眼一黑倒下,看著旁邊托腮的女人,,咬牙切齒地繼續(xù),,他也不想和她說話了。
“我給你燉了一整條魚呢,,單獨給你加了人參,,還剩一點要留著,你身子太弱了,,這幾天要好好鍛煉一下,,要不然扛不住?!?p> 林胥瞥她一眼,,她還有這些心思,?怕不是所有的腦子都用來學(xué)醫(yī)術(shù)了。
吃過晚飯,,林胥不得不夸她,,比家里廚子做的還要好吃,硬生生被逼著吃了四碗飯也沒覺得煩,,回房癱在被子上,,身心俱疲。
虞江拿了個小小的梅瓶給他,,讓他放在鼻子底下嗅嗅,,又給他一個裝著青碧色的透明藥膏的玉盒。
“你涂在疲憊的地方,,一會就舒服了,,我走的時候拿了好幾盒就剩一個了?!闭f完樂呵呵地跑出去了,。
林胥嗅嗅梅瓶,一股清涼在體內(nèi)橫沖直撞,,讓他清醒了些,,又往四肢涂些藥膏,冰冰涼涼,,不過片刻四肢就舒緩起來,能留下一盒也難為她了,,這藥涂著會上癮,。
虞江回來時端著一盤冒著熱氣的糯米糕,嘴里還叼著一個,,笑瞇瞇地吃得像只貓,,林胥放下梅瓶,隨手拿了塊放嘴里,,見她吃得那么歡他也想吃,。
虞江卻像被搶了什么寶貝,跳起來朝他嘴里奪,,他眼疾手快躲開,,嚼著看她,確實挺好吃,,就是甜了些,。
“你不許吃!你快拿出來,!”
吃到嘴里怎么拿出來,?拿出來她還能吃不成,?“為什么不能吃?”
“這是我做的,,你不許吃,!”
“……”林胥挑眉,“飯可以吃,,這個不能吃,?”
虞江不死心地看著他嘴里,苦著一張臉,,“那不一樣,,那是藥膳,其他的東西我只做給阿君吃,?!?p> 林胥突然沒了逗她的興致,又有些惡劣,,“這糕點是什么做的,?”
“糯米?!庇萁瓫]了活力,,滿腦子都是她要一年沒有點心吃,林胥又拿了塊,,躲過她的手,。
“夫人前幾天不還說吃糯米可以補虛補血?這點心也算是藥膳,,我吃有什么不對,?”說著當著她的面扔進嘴里。
虞江懵了懵,,好像有些對,,又有些不對,她理不清楚,,氣哼哼地端著盤子,,“喏,再給你一塊,,不許再吃了,,以后也不許搶我點心吃!”
“嗯,?!蔽也粨專颐鞒浴?p> 深夜兩人又進了山,,外邊下著小雨,,細細密密,落在身上感覺不到,。隔著薄如紗的霧氣,,兩個依偎在一起的背影恍惚疊成一個,像走出了時間,。

竺樂
今天在外邊~手機更文好煩呀……另一篇不更啦,,明天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