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顧慈見她面上兩道血淚，給嚇壞了,。他以為是自己被亡靈騷擾——守夜人一定程度上會被亡靈影響,。但其實并不是。
洛一鳴從一開始,，就瞞了他們一件事,。那是一個秘密，除了她自己,，沒有任何人知道：出于不可告人的原因,，她和亡靈之間必須保持著某種交易，簡單地說,，就是她無法拒絕亡靈們發(fā)出的委托,，當然，她也會從對方那里得到一些東西——某種意義上來說,，算是公平交易,。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身為守夜人,，和亡靈做交易——這件事本身就不可原諒,。然后這個原因還不可告人？洛一鳴覺得不用等霍衍動手,，顧慈就能先把她收拾干凈——她知道,，顧慈雖然看起來老好人，但其實必要時候很強勢,，他有自己的底線,。
而根據(jù)她的觀察,，顧慈的底線——就是霍衍。任何傷害到霍衍的事情,，他都不會允許發(fā)生,。而且他似乎真的很看好自己，是真心實意覺得自己能夠成為霍衍身邊優(yōu)秀的守夜人,。
洛一鳴一開始也是這么天真地以為的,。但現(xiàn)實總是出其不意地兜頭給你潑下來一盆冷水，有時還是一盆接一盆那種,。
她有想過和顧慈談?wù)?，腦內(nèi)模擬出來的對話是這樣的：
“你們別擔(dān)心，我只是在和亡靈做交易,，穩(wěn)賺不虧的那種,。”
“……我倒是要聽聽,，你賺什么了,，什么好東西讓你如此大逆不道?！?p> “我賺的不是別的,，是自己的命，所以啊,，這買賣非做不可,。”
“我雖然完全沒懂你在講什么,，可就算是命,，你的命也是霍衍的，守夜人法則第一條你忘了,？”
“我知道我的命是衍哥的,，就算為他死也是應(yīng)該的。但是顧哥你有所不知,，我這條命其實早就不是自己的了,，凡事講求個先來后到是不是……”
“……”
如此無厘頭的荒謬說辭，任誰也不會相信吧,。而且她也不能說,。
也許像顧慈說的，守夜人并不難做,?？陕逡圾Q越去了解，越發(fā)現(xiàn)，那些本不該成為問題的,，到了自己身上,，恰恰成了最棘手的問題。
總之,，由于種種不可告人的原因,，不要說成為一名優(yōu)秀的守夜人，洛一鳴甚至注定不能成為一名合格的守夜人,。
洛一鳴將拖鞋放下,，重新穿好,，整了整帽檐,，看著藍色的亡靈，聲音疲憊而堅決：“我什么都不能為你做,，所以……離我遠一點,。”
這個靈契遲早要解除,，至少在解除前,，她盡可能地不去拖累到霍衍。
洛一鳴轉(zhuǎn)身欲走,，卻發(fā)現(xiàn)雙腳像是釘在地上,，一步也跨不出去。她的雙手緩緩握緊,。
手機在褲袋里震動,，洛一鳴接起，是顧慈,。
“我想了想還是不放心,，再交待幾句：千萬不要一個人去靈域，夏泓和易初勉那倆人也不靠譜,，要去的話一定等我回來,。”
洛一鳴輕輕應(yīng)了,。她有時候真心覺得顧慈非常像個老母親,，總有操不完的心。
“乖,?！鳖櫞鹊穆曇魷睾停瑢β逡圾Q的腹誹毫無察覺,，“還記得我教你的八字真訣么,。”
洛一鳴輕笑：“視若無睹，聽而不聞,?！?p> 掛了電話，她彎腰扶住膝蓋,，額上沁出一層細汗,。
所謂八字真訣，對別人或許管用,，但對洛一鳴完全不適用,。她有預(yù)感，今天如果不順著面前這位祖宗,，怕是走不掉了,。
洛一鳴想著，今晚恐怕要被霍衍約談,，畢竟這樣一而再地違反合約條例,，脾氣再好也不能忍，何況霍衍的脾氣確實算不上好……說起來,，豬小妹那次他竟然沒有罵自己,，難道真像顧慈說的那樣，在等她自己踩到底線,？
洛一鳴有一點想不通,，既然如此不情不愿，那霍衍那邊主動解約,，豈不是干凈利落,。
看來他們確實有必要好好坐下來談一談，這靈契簽得委實吊詭了一些：甲方心不甘情不愿仿佛簽下了不平等賣身條約,，乙方雖則意愿強烈奈何完全沒有能力履行合同條款……
她正這般胡思亂想著,，一滴汗落進眼里，恍然回神,，發(fā)現(xiàn)亡靈依然沒有離開,。它的人形很完整，洛一鳴一低頭就看見它根根分明的藍色腳趾,。
雙腿失去知覺,，她閉了閉眼，似乎在下定某種決心,。
“這樣吧,，這位大哥，通融一下,，明晚八點,，湖濱廣場,，我——”
話猶未完，亡靈的身影突然閃了閃,，就像信號不好的電視畫面一樣——她茫然看過去,，然后就眼睜睜看著那抹藍色的身影就這樣在她眼前剎然消失了。
洛一鳴錯愕抬頭,，倉惶四顧,。午后街道上寥落的身影里，她恍惚的視線突然落在其中一個遠去的背影上,。她用力閉了閉眼,，再睜開確認時，那個身影卻已經(jīng)不見了,。
果然,，出現(xiàn)幻覺了吧。
洛一鳴緊握的手掌終于松開,，手心沁出細汗,，在衣角上擦了擦,，抬手摘下耳機,，輕舒了一口氣，踢踢踏踏地走遠,。
***
C縣的圖書館常年冷清,。偌大的場館里只有幾名中學(xué)生和退休的老教師。
孟曉坐在靠窗的位置,，專心啃著筆頭,。
洛一鳴走過去，敲了敲桌子,。
“怎么這么晚,？”孟曉拉開身邊的椅子，洛一鳴順勢坐下,。
“忘了看時間,。”
“你看上去臉色不太好……不會中暑了吧,？”
洛一鳴擺手示意不要緊：“路上出了些汗,。”
孟曉拿過椅背上的外套遞給她：“這里空調(diào)開的大,，你穿上,。”
她老老實實穿好,。
這時孟曉突然湊近,，拿筆戳了戳她胳膊,，眼風(fēng)直往右邊飛。
她望過去,，旁邊一排坐了個男生,，長相清秀，正心無旁騖的看書,，完全沒有留意到這邊如狼似虎的眼神,。
孟曉一臉蕩漾：“帥吧。尤其撩頭發(fā)的時候,，哎呀媽呀,，迷死個人~”
“嗯挺帥?！甭逡圾Q漫不經(jīng)心,。
“這么不走心的嗎……不過也是，你喜歡肌肉猛男,。這個不是你的菜,。”
“……”
孟曉八卦之魂熊熊燃燒：“怎么樣,。表白了沒,？什么時候表白的？”
洛一鳴想起霍衍那張臭臉,，嘆了口氣：“出師未捷身先死,。”
“什么意思,？說人話,。”她一臉真誠的疑惑,。
“……”洛一鳴語重心長,，“我覺得你和那邊那個小哥不太合適?！?p> “……”孟曉愣住,，一頭霧水：“這都什么跟什么。我問的你呢,，怎么扯我身上來了,。再說哪里不合適，郎才女貌,，天造地設(shè),！等下我就去找他要電話！”
“他手上那本書是《詩經(jīng)》,，你們就算勉強在一起,，也沒有共同語言,。”
“詩經(jīng)怎么了,。亡之蚩蚩,，抱布貿(mào)絲……我都能背了?！?p> “請給我一張草稿紙,。”洛一鳴突然道,。
孟曉不明所以,，還是乖乖把草稿本攤開挪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