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jīng)的大唐榮耀萬分,,十方來朝,,都城長安成了各方文化的一大集散地,各方宗教門派錯雜,其中最為興盛,,也得最多百姓信仰的,就是佛教和道教,。
作為兩大宗教之一,,道教的標(biāo)志性建筑,有玄都觀,、崇真觀,、咸宜觀等,長安各處道觀不下四十余處,。
咸宜觀靜靜地坐落在長安城的西南隅,。
生逢盛世的人們,不一定有自己的信仰,??缮谝粋€風(fēng)雨飄零的時代,上到王公貴人,,下至貧民乞丐,,都有屬于自己內(nèi)心一份堅定的信仰。
渴望建功立業(yè)的臣子,、一心想求狼煙平息,,親人安順一生的百姓,渴望終成眷屬的男男女女,。十方善信都來拜上一拜自己信奉的神明,。
觀中道香繚繞,仿佛把深桃木色的內(nèi)飾蒙上了一層神秘的面紗,。
一進(jìn)門就見黃庭真人和黃華玉女靜靜地端坐在那里,,目光淡然地俯瞰著來來往往的信徒。
因為年紀(jì)尚小,,魚幼薇之前其實不太相信這些的,,她總認(rèn)為人最要相信的,應(yīng)該是自己,。
但她還是虔誠地再三拜過,,又抬頭仰望這一雙神仙:不知他們是真的目光淡然,超凡脫俗,,還是只是面無表情,。凡間眾生心間的瑣事,他們真的聽得過來嗎,?
不管你們聽不聽得過來,,神仙啊:請保佑我的母親健康安順,永世平安,。
她又拜了拜,,起身在香爐前,依次插上三炷香,。
“人的命都各自有定數(shù),,小善人莫要強求了?!鄙砗髠鱽硪粋€溫和又滄桑的女人聲音,,一種好像紅塵滾滾都與自己無關(guān)的滄桑。
魚幼薇被嚇了一跳,,猛的起身差點撞到那人——那女人一身灰色的道袍,,一派出家人的模樣。
“道長此話怎講,,我有生以來從不強求任何事,。此日來虔誠叩拜,也就為求得一個心安罷了,?!濒~幼薇不動聲色的回答。
“若真如此,,便好,。”
“可道長,,人生在世,,我活得努力虔誠,我相信我想留住的人和事,,終會留住的,。我?guī)煾敢彩沁@樣告訴我的?!?p> “你還年少,,好多事都不甚明了。你剛說你的師父......他一定很看重愛護(hù)你吧,。”道長上下著打量魚幼薇,。
“嗯,。”魚幼薇自然而然的給了一個肯定的回答,,又責(zé)怪與好奇自己,,憑什么如此肯定,“也......沒有吧,。師父有很多學(xué)生的,,我只是其中茫茫一個,。”
“你說的萬分正確,。人海茫茫,,弱水三千,錦繡萬里,。愿你最終的好歸宿不在這一處,。”
“道長將我說糊涂了,?!濒~幼薇感到莫名其妙,手指摸了摸鼻尖,。
“你雖糊涂,,也最好記住貧道今天說的話?!闭f罷,,這女道士摘下手腕上的道珠串子掛在了魚幼薇的腕間。
“這是......”魚幼薇趕緊拒絕道長的贈禮,。
“戴著吧,。這珠串,一直在等需要它的有緣人,。我想,,你應(yīng)該就是那個需要它的有緣人?!?p> “我不需要珠串的,,道長?!?p> 道長沒有再理會魚幼薇的拒絕,,只是繼續(xù)道:“記住,小姑娘,。待有一天它斷落一地時,,你一定要向那個命中注定的人,表露心跡,。人的一生,,經(jīng)不起錯過,你只有這一次機會,?!?p> 魚幼薇聽見她將這道珠說得如此神乎其神,便不再拒絕,舉起手腕好好端詳:這串珠子已經(jīng)被歲月打磨得很光滑了,,透出一塵不染的奇怪光澤,。
“多謝道長了?!濒~幼薇向道長道謝,,可又一面想:一串好好的珠子,她好好的戴著,,怎么會說斷就斷呢,?
“切記,不可優(yōu)柔寡斷,,遵從自己的心,。天機只可泄露這一次……罪過,罪過,?!?p> 道長對自己說的話,為什么奇奇怪怪的,。她好像聽懂了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沒有領(lǐng)會到。
“敬完香便早些回去吧,,快些回去,,一會兒有貴人要來觀里沐浴齋戒、賞玩題詩,,閑雜人等不可久留,。”道長一改剛才的語重心長,,開始下逐客令,。
十方善信,眾生平等,,不論身份高低,,大家都是信徒。這道長,,明明剛剛還玄秘深沉,,這會兒又一嘴的市井之氣。
魚幼薇拱手行了禮,,準(zhǔn)備告辭,。
還未走出大殿,竟在院中迎面走來的一群人中,,一眼就看見了溫庭筠。他在和一個衣著雍容的人談?wù)撝裁矗赃吀鴾貞椇袜嶆疫€有一個吊兒郎當(dāng)?shù)哪凶?,身后還有不少的仆從,。
魚幼薇剛想做出反應(yīng),便看見道長已經(jīng)迎了上去:“貧道攜咸宜觀眾道,,恭迎鄭大人大駕,,恭候多時了?!?p> 那鄭大人開始向道長介紹溫庭筠,。等一下,鄭大人,,鄭嬉,?看樣子,這應(yīng)該就是鄭嬉那個位高權(quán)重的父親,。所以來咸宜觀齋戒作詩的貴客,,應(yīng)該就是他們沒錯了。
這么復(fù)雜的場面,,自己還是走為上策,,免得一不小心,鄭嬉再當(dāng)著這么多人找她麻煩,。
“好看的小娘子,?你怎么在這里?今天不用到花滿樓跳舞的嗎,?是不是舞技太差,,被媽媽趕出來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魚幼薇剛想走,,竟被剛才他們身邊那個吊兒郎當(dāng)?shù)哪凶訑r住了。
這人,,竟然這么悄無聲息的避開那一眾人,,溜到她面前,還知道自己跳舞的事,,難不成,,這人竟是那天那個酩酊大醉的嫖客?
定睛一打量,,還真的就是那天那個人,。
“認(rèn)錯人了吧?”沒想到她那天被化成那樣,,他居然還能一眼認(rèn)出自己來,。
魚幼薇轉(zhuǎn)身想躲到后殿去,,免得被他們發(fā)現(xiàn)。
“誒,!你別急著跑啊,,今日你來咸宜觀,莫不過是有什么事要求,,你求真人,,倒不如求求本公子,一準(zhǔn)給你辦成,!”那人一把拉住她,。
“你放開!”魚幼薇想掙開他,,無奈他拽住她的力氣太大,。
“明池!放肆,!光天白日,,道家圣地,竟與人家姑娘拉拉扯扯,!”
完了完了......這下全完了......魚幼薇抬頭一看,,剛才一眾人都陸陸續(xù)續(xù)的過來了,師父他們也毫無疑問的已經(jīng)看見了自己,。
“父親,!你不知,這小娘子本就是花滿樓的舞娘,,上次給我跳舞跳一半,,莫名其妙就跑了!”
“你這逆子,!”鄭延昌“啪——”的一聲摑在鄭明池的臉上,,“花滿樓花滿樓,平日不叫你去那種不入流的煙花之地,,看你這樣子,,是背著我去了不少次吧!”
原來是父子父女三人,。
鄭明池被摑得暈頭轉(zhuǎn)向,,趕緊松開魚幼薇,去揉自己的臉:“你就不知道當(dāng)著眾人給我點面子嗎,?她是你親女兒,,我就不是你親生兒子了嗎?”他怒指鄭嬉,。
鄭明池對于父親的教訓(xùn),,居然沒有絲毫的懼怕,,反而更加振振有詞。
鄭嬉一聽哥哥這么說她,,也不甘示弱的嘰嘰喳喳起來:“你別犯了什么錯一被教訓(xùn),,就搬出這套說辭!父親就是喜歡我,,就是討厭你,你能把我怎樣,?”
“好了,!別吵了!”鄭延昌轉(zhuǎn)而瞪向魚幼薇,,剛想說些什么,,就一下被一旁的溫庭筠打斷了:“鄭大人,貴公子定是與我這不懂事的徒弟有些誤會,,還請大人不要怪罪,。”
“哦,?徒弟,?你是說,這個小姑娘,,與嬉兒一樣,,也是你的徒弟?”鄭大人驚訝的問,。
“確是如此,。”溫庭筠波瀾不驚,,語氣卻堅定,。
“那可真是誤會一場,”他一邊說著,,一邊又不屑的打量一番魚幼薇,,滿眼都透著:“你憑什么與我女兒一樣”這句話?!澳氵@逆子,,還不過來賠禮,溫先生的徒弟,,怎么會出自花滿樓那種骯臟地方,?”
“是真的!我沒說謊,,那日就是他給我跳的舞,!還有,,”鄭明池依依不饒的,“我記起來了,!那天和我搶人的,,就是你吧?溫先生,?身為老師,,還不為人師表,居然來館子里和我搶人......”
“鄭大人,,”魚幼薇竟然開口了,,“我確實是在花滿樓,可我只是在后院為人浣衣討生活,,作為師父的徒弟,,我從未做過什么令人不恥,令師門蒙羞的事,?!?p> 那鄭大人一臉的不信。
鄭明池還在一旁念念叨叨:“在館子陪客討生活就討生活,,還說得那么冠冕堂皇,。”
魚幼薇上前“啪——”的給了鄭明池一巴掌,,她什么也不想回答,,什么也不想辯解,轉(zhuǎn)身走出殿去,。
“你,!你敢打我?”鄭明池一臉的怒不可遏,,更多的是震驚,。
“誒,魚幼薇,!”鄭嬉竟喊了一聲想叫住她,,“鄭明池!你太過分了,!”
她什么也不想思考了,,她好累。她只想回家找阿娘,。
只聽“轟隆——”一聲,,天色突然暗了下來,隨之雨點就嘩啦啦的砸了下來,。
“憲兒,?!睖赝ン蕹椴婚_身,便向溫憲示意,,溫憲得令趕緊追了出去,。
“幼薇妹妹,回去避避雨再走吧,!”溫憲追上她,,一把將魚幼薇拉住。
雨勢竟在短短一會兒加大了許多,,冰冷的雨水順著秋風(fēng)傾盆而下,。
“師兄不用管我了,回去吧,。”她的羅裙早已濕透,,聲音在雨中也沒有任何起伏,,輕得快要聽不見了。
“那怎么行,,父親叫我來,,不把你照顧好,我回去要挨說的,?!?p> 他怎么不自己來。他也覺得,,她是那樣在花滿樓里“討生活”的是嗎,。
“我真的要馬上回家了。娘還在家等著我呢,?!濒~幼薇不理會溫憲,繼續(xù)向前走,。
“也好,。那,我送你回去,?!睖貞椕撓伦约旱碾┮拢谒砩?。
“對了,。師兄把我的絳帶還給我吧?!?p> “為,,為何,?”溫憲對她突然提起這個話題感到驚訝。
“師父說了,,針線要送給女兒家的心上人,,你是我?guī)熜郑徒o你實在太失禮了,?!?p> “沒,沒關(guān)系的......”溫憲還想辯解什么,。
“還我吧,,改日我到府上去取?!濒~幼薇不給他任何辯解的機會,。
“不用了?!睖貞椀难壑械墓鉂赏蝗话档?,“給你?!彼麖膽牙锾统霪B得整整齊齊的絳帶,,送還到了她手里。
他竟好好的將絳帶帶在身上,。
那又怎樣,。一切都無所謂了。
她想離開這個有他們的世界,,她不想再和溫氏父子有任何的瓜葛,,再也不想受他們鄭家父子父女三人的氣,現(xiàn)在她只想好好的過回以前平平淡淡的日子了,。
“多謝,。”魚幼薇接過來,,又把他的氅衣還給他,,然后一把將絳帶揚在了涼薄的秋雨狂風(fēng)里。
-終于到家了,。
“娘,!”
無人應(yīng)答。
“娘,?娘......”
冷冰潮濕的屋子里,,還彌漫著濃郁的藥氣。
她唯一的依靠,也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