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氏不說話了。
雖然知道宋氏另有算盤,,可誰讓宋氏的話說到了她的心坎兒上呢,?
這些年他們當長兄長嫂的,自問已經夠對得起老四當?shù)艿艿牧?,他們家是在村里算殷實的,,可老四自打五歲開蒙,到如今整整十五年,,花的銀子再往少了說,,也得百八十兩了吧?
百八十兩銀子田地都能買二十來畝,,這么多年下來,,收益也夠一家子人豐衣足食,且有積蓄了,。
可全部花到老四身上的結果,,卻是他至今連個童生都不是,對家里,、對他們這些親人絲毫的回報都沒有,,那么多銀子,便是都扔水里去,,好歹也還能聽見幾聲響吧,!
姚氏當年嫁進沈家時,沈恒才十一歲,,年紀雖小,,卻乖巧斯文,懂事有禮,,縱他不是聰慧過人,,據(jù)夫子說來‘前途無量’,這樣的小叔子也足以令世上所有的嫂子喜歡了,。
是以家里一年雖要花不少的銀子在沈恒身上,,姚氏也是無怨無悔,反正等沈恒當了秀才老爺,,更甚者再當了舉人老爺,,自然什么都回來了,他們夫婦和將來他們的兒女少不得也要跟著沾光,。
可沈恒他一次比一次考得差,,這次更好,還沒到上考場的時候,,便已先把自己嚇了個半死,,又花了家里一大筆銀子,——還能指望他回報什么家里和親人,,他能別再拖累家里,,別再拖累他們這些親人,已經是燒高香了,!
宋氏見姚氏不說話了,,知道她把自己的話聽了進去,心下暗暗稱愿,。
嘴上已繼續(xù)道:“大嫂,,這些年大哥和我男人有多辛苦,旁人不知道,,我們卻是再清楚不過的,,為了這個家當真是做牛做馬了,可做牛做馬的結果卻是銀子都花到了別人身上,!每年下種和秋收時,,他們都黑成什么樣兒瘦成什么樣兒,大嫂是看見的,,難道就不心疼嗎,?我反正心疼得不得了,再想到我男人累得腰都要直不起來時,,別人卻打著念書的旗號,,好吃好喝,,穿得體體面面的,不受任何的風吹日曬,,我就更心疼了,!”
沈家一共有田地六十多畝,雖每到農忙時,,都會雇短工,,平日里什么追肥拔草之類的活計,卻都是自家人在做,,而做的最多的,,便是沈石與沈河了。
沒辦法,,他們兩個不似四弟沈恒那般會念書,,是全家的希望,也不似三弟沈樹那般頭腦靈活,,學木匠學得又好又快,,早已能每月按時給家里拿錢回來,便只能在種田上下功夫了,。
可種田的苦誰種誰知道,,農閑時只要愿意,已是做不完的活兒,,從早忙到晚了,,何況農忙時,就更苦更累了,,因而每年春秋兩季,,沈石與沈河都會累瘦一大圈,連睡著了在夢里,,都是呻吟聲,。
姚氏滿眼滿心都是自家的男人,久而久之,,又豈能不心疼的,?
她男人也是人啊,!
姚氏不由低聲道:“我自然心疼他爹,,可這也是他的命……”
“什么命不命的?”話才起了個頭,,已被宋氏憤然打斷了,,“難道大哥和我男人生來就是做牛做馬的命,有些人就生來是享福的命不成,?不過就是仗著爹娘偏心,,仗著兄嫂們好性,、好欺負罷了!”
姚氏忙道:“二弟妹小聲一點,,仔細讓爹娘聽了去,,都知道‘百姓愛幺兒’,爹娘比起那些真正偏心的爹娘來說,,已經算不錯了。何況,,這不是他爹和二弟都不是念書的料嗎,?”
宋氏冷笑道:“哪里不錯了,他們還不偏心嗎,?再說大哥和我男人不是念書的料,,老四就是了?他要真是,,也不會念了這么多年,,還連個童生都考不中了,我現(xiàn)在都懷疑,,那些夫子夸他的話,,都是他編出來,哄爹娘和我們大家伙兒的了,。大哥和我男人真有機會也念這么多年的書,,未必就比他差,指不定早已是童生了呢,!”
姚氏又不說話了,,心里卻很贊同宋氏的話。
事實擺在眼前,,老四若真是念書的料,,怎么會這么多年,連個童生都考不中,?
宋氏繼續(xù)道:“大嫂,,就算大哥和我男人不是念書的料,小松小柏和小梧難道也不是嗎,?都是聰明孩子,,我就不信給他們機會,他們不能光宗耀祖了,,可前提他們得有機會?。∫窃蹅冊偬罾纤倪@個無底洞下去,,他們還哪來的機會,,難道等過個幾年,,就跟他們的爹一樣,日日扛了鋤頭去下田,,這輩子都跟他們的爹一樣不成,?大嫂能繼續(xù)忍,我可再忍不下去了,!”
這話越發(fā)說到了姚氏的心坎兒上,。
她自己苦沒什么,男人苦也沒什么,,卻絕不愿自己的孩子們也跟他們當父母的一樣,,當一輩子的農夫農婦,受苦受累一輩子,。
可家里這么多人要有飯吃,、有衣穿已經不容易了,哪還有多余的銀錢供孩子們念書,,公婆也肯定不會同意的,,他們肯定會優(yōu)先為老四考慮,肯定什么都得先緊著老四……
宋氏越說越氣,,這會兒已不止是想著鼓動姚氏,,自己也是真的動了氣了。
因又冷笑道:“大嫂,,你說這個無底洞我們還得填到什么時候,?本來之前我什么想法你也是知道的,想著再不行了,,就最后這一次,,他若考中了,當然最好,,若實在還不中,,肯定只能分家了。結果好嘛,,他自己先把自己嚇了個半死,,又是請大夫又是娶媳婦的,銀子花得海了去,,我還是想著,,橫豎就最后一遭了,那忍了就忍了吧,,就當是提前把他將來那一份家產,,都讓他給花盡了,回頭再讓那季氏要么改嫁,要么回他們季家去,,自此一了百了,,可他偏又活了過來!”
“這下可好,,他肯定還得繼續(xù)考,,爹娘心痛他,肯定也會由著他,,那我們不但得繼續(xù)填他的無底洞,,還得替他連老婆孩子一塊兒養(yǎng)了,大嫂可別告訴我你還能忍,!不是我看扁他,,他這次一樣考不中,以后也一樣考不中,,難道我們就供他到老不成?”
“就算老天開眼,,終于有一天讓他考中了,,說句不好聽的,又與我們相干,,沾光的首先是他自己的老婆孩子,,是四房,等他們吃飽了肉,,才會分一點湯給我們喝,。那我們?yōu)槭裁催€要給他們做牛做馬,讓小松小梧他們自己去念書,,自己去考,,不是更好嗎?當秀才老爺?shù)纳┳?、侄兒侄女,,又與當秀才老爺?shù)牡铩⒂H弟弟妹妹如何能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