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650年,,農(nóng)歷庚寅虎,。是年,兩朝并立,,史記為明永歷四年,,清順治七年,。
這一年,已經(jīng)過了大半,。
天氣依舊炎熱未退,,悄悄來臨的秋老虎還在暗中積蓄著力氣,等待在適合的時機露出它那令天地變色的威力,。
而病了一個多月的林亂,在醒來調(diào)養(yǎng)了幾天后便能下地行走了,。
從他搖搖晃晃的步伐來看,,其身體明顯的還非常虛弱,四尺身軀瘦如竹竿,,輕如鴻毛,,仿佛一陣風(fēng)便能將這孱弱的少年吹跑。
此時,,他靜靜的坐在院子的石凳上,,目光迷離的盯著一處呆呆出神,腦海中卻在溫習(xí)著他那下知三百多年的歷史知識,。
他也不知道這記憶中的知識是真是假,,也不知道大清未來是否真能一統(tǒng)天下,?
但天下的趨勢卻在告訴他,這份記憶與知識,,可能是真的,。
這一年,發(fā)生了很多大事,!華夏大地狼煙四起,,抗清義軍烽火連天,清兵到處瘋狂屠戮反抗的人,,神州大地被自己所養(yǎng)育的子民鮮血染紅,。
但這對于林亂來說,還只是一些但聞而不見的事情,,他不清楚清軍要在哪屠城,,不知道明軍因何敗亡。
而且,,他如今也才十歲,,更沒能力去影響局勢。
是的,,林亂今年十歲了,,十歲的小男娃,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上不了戰(zhàn)場,,出不了謀略。
他即便出了謀略,,相信也難有人信服,。所以,在這亂世,,他只能默默的在戰(zhàn)爭的廢墟中成長,,而等他長大后,天下也就接近太平了,。
跟林亂不同的是,,那些年長的人,現(xiàn)在的命運卻正處于交叉路口,,是選擇降清還是選擇擁明,?
降清,能夠最大程度的活命,;擁明,,能夠得全大義。而林亂的父親林仲能,則選擇了后者,。
但,,這選擇卻讓全家跟著他顛沛流離!
林亂倒沒有責(zé)怪父親的想法,,一個人終究要有自己應(yīng)該擔(dān)負(fù)的責(zé)任,,無論是為已,為家,,為國,。
這些必須面對的事總會在無奈中找上你,成為你的背負(fù),,難以逃避,。
父親的責(zé)任是為民族而抗?fàn)帲约旱呢?zé)任是趕快成長,。
“也不知道后世那個我怎么那么懶,,歷史學(xué)得馬馬虎虎的,經(jīng)典戰(zhàn)例都沒記下多少,,就只知道明軍最后敗了,。”林亂搖了搖有些昏漲的腦袋,,苦惱的嘆息了幾聲,!
他認(rèn)為,那一段存在于腦海深處的記憶,,便是他這一世投胎后的下一世,。
“二哥,你在那瞎晃腦袋干什么,,來跟我玩嘛,。”旁邊坐在地上玩泥沙的小妮子奶聲奶氣的喊著,,然后抓了把泥沙放到瓦片上,,倒上一點水,用棍子攪啊攪,!
這是小孩子的游戲,,叫做過家家。
林亂斜眼看過去,,然后撇了撇嘴,自己又不是小孩子,,哪里有心情去跟一個小娃娃一起犯幼稚,。
“小妮子自己玩,二哥現(xiàn)在要想事情?!?p> “不嘛,,二哥,要不我們玩別的,,我當(dāng)你娘子好不好,。”
小妮子稀奇古怪的想法還真多,,建議是一個又一個,,林亂連連拒絕,惹得小妮子生氣的撅起了小嘴:“二哥不喜歡小妮子了,,都不跟人家一起玩了,。”
林亂想起自己在生病之前可沒少跟小妮子一起胡鬧,,甚至跟她玩過拜堂的游戲,,還一口一個的稱妹妹為娘子……。
越想,,林亂就越是汗顏,,只覺得自己以往也幼稚得可怕。
“二弟,,還是過來讀書吧,,別到以后斗大的字不識一個?!痹谖蓍芟旅?,大哥林斌正捧著書本坐著翻看,而同父異母的林黯也低頭順眉的候在一邊聽解,。
讀書,,對這年代的人來說是很高尚的事,即便到了后世,,讀書也是人生中不可忽略的頭等大事,。
但林亂對那些經(jīng)義之類的書興趣缺缺,除了《三字經(jīng)》,、《百家姓》,、《千字文》,其余的書他都沒怎么看過,。
“大哥,,現(xiàn)在天下大亂,讀書也不見得有什么用啊,?!绷謥y為了拒絕林斌的建議,找了一個自以為高明的借口。
殊不知,,這卻是觸到了自己哥哥的逆鱗,。
林斌蹩眉直視,臉色微慍,。想他五歲念詩,,七歲識字,被父親的同袍夸贊為文曲星下凡,,未來的文宗巨擘,,而這也是他的目標(biāo),是他的驕傲,。
對于那些口口聲聲讀書無用論之人,,他打心底厭惡。
很不幸的,,林亂被厭惡了,,對于打上了這種標(biāo)簽的人,林斌視其為空氣,,重重哼了一聲結(jié)束話題,,干凈利落。
雖然林斌才十二歲,,但在兄弟之間也小小的有了點氣場,,而且他長得酷似父親,一樣的方臉劍眉,,氣質(zhì)顯得鋒銳感十足,,如今他一板起臉,氣氛便為之凝固,。
林亂還好,,心中只是暗自撇嘴;最為不濟的是林黯,,他身板輕輕一顫,,乖乖的給大哥遞上了半涼的茶水。
林黯,,與林亂年歲相仿,,長得秀氣可人,而且平時也文文靜靜的,,若不是因為男裝束發(fā),,便很容易讓人以為他是個女娃。
他自小在父親的嚴(yán)厲中長大,,如今又缺乏母親的關(guān)懷,,是以經(jīng)常顯得唯唯諾諾,。
但他卻又聰明早慧,,自卑的他也想著有一番成就,,所以便成了大哥林斌的跟屁蟲,只是為了多讀點書,,多學(xué)點知識,。
每個人有每個人的活法,不同的經(jīng)歷,,造就了不同的人生,。
不同于兩兄弟的理想與行動,林亂的理想?yún)s過于漂浮不定,。
有時他希望將來當(dāng)個萬人之上的大官,,受百官覲見;有時也想做個指揮千軍萬馬的大將軍,,馳騁沙場,;有時又想做個腰纏萬貫的富紳,嬌妻美妾養(yǎng)上一大群,;
但,,這些都是遙不可及的夢,只能想想,。在金戈鐵馬的年代,,未來不能預(yù)料,保命方為上策,!
林仲能從來不關(guān)心林亂以后要做什么,,他更加關(guān)心另外兩個讀書勤奮的兒子以后會不會成為博文之人。
而關(guān)心林亂的,,是母親楊云娘,,因為林亂長相肖母,所以楊云娘更疼他,。
淡泊又清閑的日子卻終是要結(jié)束的,,在半個月后的一個傍晚,一家之主的林仲能帶著滿腹心事回來了,。
他一身士人衣衫套長袍,,有些臟亂;目含愁緒,,又透著疲憊,。
“相公,餓了沒,,先吃飯吧,?”楊云娘從內(nèi)屋出來,,幫林仲能脫了外袍。
林仲能點頭低聲應(yīng)了,,便抬腳往屋內(nèi)踱去,。
飯菜已上桌,粗飯野菜,,幾無油葷,,而兒女們都已經(jīng)列席,眼巴巴的等著開飯了,。
對于父親,,林亂總覺得過于嚴(yán)肅。作為一個父親,,他沒有母親的溫柔體貼,,也沒有大哥的諄諄教導(dǎo),他對家里的事不怎么關(guān)心,,即便是兒子病好后,,他也就去床邊看望過兩回而已。
天下為公之人,,已將身心都投到了抗清大業(yè)中,。
“云娘,今天附近可有外人出沒,?”剛吃了兩口飯,,林仲能便顯得心事重重。
“沒有啊,,怎么了,?”楊云娘疑惑的問道。
林仲能沉默片刻,,才徐徐開口道:“最近韃子在搜山,,發(fā)現(xiàn)了我們的蹤跡,昨天隔壁山頭的一百多兄弟遇難了,,只逃得胡老弟幾人,!”
“啊,!”一聲驚呼過后,,楊云娘手中的筷子也順聲滑落到桌子上。眾人望去時,,發(fā)現(xiàn)她已臉色發(fā)白,,雙目失神,身子猶自微微顫抖著,。
這是一個缺乏安全感的女人,,又是一個謹(jǐn)守婦道的女人,,出嫁從夫是她的準(zhǔn)則。
雖說一切都會有身邊的男人作決定,,但在這種事關(guān)全家性命之時,,她又怎么會不驚慌?
楊云娘的神態(tài)讓大家都愣了神,,身邊的小妮子更是嚇得撲進(jìn)她懷里哭喊起來:“娘,,娘,你怎么了,?”
“哭什么?”林仲能喝斥一聲,,那疲憊下垂的眉峰猛的上揚,,怒目盯著女兒。
其實小孩子哭鬧也是常事,,但林仲能今天心情極度煩躁,,就如同肚子里裝了個火藥桶,而小妮子的哭聲便成了導(dǎo)火索,,讓他心中的躁動無法壓制而渲泄了出來,。
被斥后的小妮子也不敢哭了,把小腦袋埋在母親的懷中抽著鼻子,。
楊云娘順手摟著女兒,,等平靜了心情后才抬頭用憂慮的目光看向丈夫問道:“夫君可有打算?”
“大不了以死殉國爾,!”
林仲能話剛出口,,楊云娘已無血色的俏臉更是變得慘白,本來還有一絲期盼的眼神此刻一片死灰,,幾近停跳的心臟充滿了恐懼與彷徨,!
如今當(dāng)家男主人若已無主意,她一介婦人可怎么去撐起這片天,?想著全家人將會喪身于韃子刀下,,楊云娘不禁悲從心生,“嗚”的一聲哭了出來,。
女人就是水做的,,小的剛哭過,大的又來哭,。
不過楊云娘的哭聲,,卻是將林仲能偽裝出來的瀟灑給擊得粉碎,也將他剛生出來的死志磨滅于萌芽之中,。
林仲能何償不想活著,,就平平凡凡的和妻兒度過這一生,,可是現(xiàn)在的形勢真的非常險惡,自己根本沒辦法帶著妻兒走出這深山??!
“爹,不如……投降……,?”林亂有點畏畏縮縮的說道,,只是還沒說完便被林仲能給瞪得閉了嘴,父親的威嚴(yán)感太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