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穿過兩條走廊,,路過一排耷拉的樟樹,叩響季校長的門,。
“進(jìn)來,。”室內(nèi)傳來粗糲的聲音,。
四月佝僂著身子推開門,,探頭張望,季校長將眼鏡架在鼻梁上,,正低頭看著報紙,聽見聲響,,抬眼瞧了一眼四月,,心想:這孩子,是多怕我。臉上泛起一絲笑容,。
四月卻同樣想笑,,季校長的模樣竟有幾分可愛。
“四月啊,,你過來跟我說說,,今天到底是為了什么跟老師起了沖突?!奔拘iL放下報紙,,朝她招招手。
四月硬著頭皮走過去:“校長,,我沒有想頂撞老師,,我也意識到自己過于魯莽?!?p> 季校長很滿意四月的態(tài)度,,點(diǎn)點(diǎn)頭,起身去另一張辦公桌上給自己的杯子里添些熱水,,嘴上卻沒有停下:“嗯,,認(rèn)識到自己的不對就要承認(rèn)錯誤,我不否認(rèn)你的觀點(diǎn)是對的,,但是如果你可以私下跟老師溝通,,我想她肯定更能接受你的意見,也會改正,,你懂我的意思嗎,?”
四月恰如一只犯了錯的寵物狗,低頭不語,,心底愧疚,,在等待原諒:“我會去跟老師道歉的?!?p> “你坐,。”季校長指了指凳子,,又從抽屜里取出四月的本子,,“這是你寫的?”
四月供認(rèn)不諱,,心如死灰般低著頭,,繞著自己的手指,腦袋里卻在盤算怎么讓校長把本子還給她,,她一向都是寫過的稿子不想再寫第二遍,。
“還有進(jìn)步的空間,你孫老師真的是一位不錯的語文老師?!彼脑路置骺匆娂拘iL的笑容延展到太陽穴,,他似乎陷入回憶中。
“校長,,我保證以后不會再在課堂上寫這些,,能不能把本子還給我呢?”四月大有一種壯士斷腕的心態(tài),,連她自己也不清楚到底是為什么不想在校長面前表現(xiàn)的太差,。
她曾經(jīng)花過一晚上的時間想這個問題,也問過正經(jīng)不超過三分鐘的陸牽亮,,得出的答案是:因為孫老師,,她不想給孫老師丟臉。
可是她認(rèn)為這只是其中一個原因,,覓歡涼是第二個原因,,他成績優(yōu)秀,靜默穩(wěn)重,,季校長對他的喜愛溢于言表,,而她不希望與他過于懸殊。
“給你可以,,但是我有個要求,。”季校長從剛剛的神思里抽離出來,,慢悠悠的說:“期中考試將英語成績提上去,,僅僅語文出色是不行的?!?p> 四月內(nèi)心蒙上一層汽水,,像煮飯時升起的煙霧,朦朧潮濕:“好的,,我會盡力的,。”
“今天先回去吧,,去跟老師道個歉,,等期中考試過后,本子再還你,?!?p> 四月又泄了氣,原來還是逃不過重新寫篇新稿子,。她跟校長道謝,,起身出門,。身后又響起了季校長的聲音:“四月,你和歡涼有沒有聯(lián)系,?他在國外怎么樣?”
四月真的很長很長時間沒有從別人那里聽見過這個名字了,;她神情低落搖搖頭便出去了,。
但是出門的那一刻,她突然有了想寫的東西,,在她心中凝聚成一句:我何德何能,,在求學(xué)生涯中遇到這些恩師,他們寬容我,,授業(yè)解惑,;他們愛護(hù)我,師恩浩浩,;是他們讓我相信——上帝是公平的,,我所缺失的正在以另一種方式得到。
時間似綠皮火車在各自的軌道行駛,,齒輪轟隆隆碾過,,四月的生活回到正軌,平靜安然,。
四月拜了新老師,。
如果英語成績分A/B/C三個等級,她是C,,鹿年一定是A,;四月疑惑,一座小鎮(zhèn)的孩子怎么能將英語念得那么動聽,,英語老師最喜歡讓鹿年和四月一起分角色讀范文,,這對于四月來說,無疑是一種折磨,,還是有對比的那種,。
于是,她下定決心,,要拜鹿年為師,。
但是鹿年這小子一向眼睛長在頭頂上,那股傲嬌的勁常常讓四月想掐死他,,僅僅是答應(yīng)做四月的老師就已經(jīng)讓四月費(fèi)盡了心思,。
“喲,這水涼了,,喝了會拉肚子的,?!甭鼓瓿吨ぷ诱f,生怕四月聽不見,。
四月頭都不回,,將自己的水杯遞了過去,鹿年將四月的杯子打開,,把她杯中冒著熱氣的水倒入自己的杯子,,等到四月渴了想喝一口水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杯水粒栗,。
有時候鹿年見四月無止境的埋頭苦學(xué),,故意派遣:“餓了,太餓了,,江四月別看書了陪我去買零食,。”
四月若是太入神沒有理他,,他便踢她的凳子,,直到她怒火中燒卻又無可奈何走出教室,他才跟上去,,兩人優(yōu)哉游哉地晃到學(xué)校的超市,,最后什么都沒有買,趕在上課鈴聲響前回到教室,。
最過分的一次是鹿年要求四月給他洗襯衣,。
“江四月,這件事你辦了,,我就幫你補(bǔ)習(xí)英語,。”鹿年忍俊不禁,,卻裝作一副誠懇認(rèn)真的模樣,。
四月一聽拜師有望,將頭點(diǎn)的如打鼓,,鹿年偷笑著將抽屜里昨日換的襯衣仍在四月面前:“洗了,。”
四月徹底傻眼,,這個人是不是有王子?。肯氚阉┳嵋活D,,再讓陸牽亮將他當(dāng)馬騎,,最后曝尸荒野。
這種想法只出現(xiàn)了一秒就被否決了,,這不能讓亮哥知道,,否則鹿年會真的被暴打一頓,。
四月邪魅一笑,欣然答應(yīng),,這倒讓鹿年不適應(yīng),,原以為她會推三阻四,指責(zé)一番,。
她將襯衣帶到熙歌家里,,記得熙歌有一盒顏料,在穆熙歌和哥哥穆巖瞠目結(jié)舌的表情下,,她進(jìn)行了一場大工程。
她將各種顏色的顏料倒在襯衣上浸泡了兩小時后,,隨意的揉,,搓,晾干,,一氣呵成,。
穆熙歌被衣服上難以入目的顏色折服:“四月,你確定鹿年不會殺了你,?”
穆巖拍拍心臟,,嘟囔著安慰自己,默默離開,,像是在逃離可怕的生物:“幸好不是我的衣服,。”
四月拍拍手插著腰,,欣賞自己得意的作品,,心滿意足的躺在床上:“熙歌,哈哈哈,,真的太解氣了,,我被壓榨的都瘦了?!闭f完四月又捏了捏自己的臉,,真的瘦了。
“你說被壓榨,?”穆熙歌語氣里透著邪惡,,色瞇瞇地盯著四月的小身板,熙歌撲到床上,,“快告訴我,,你是怎么被壓榨的?”
四月猛然推開熙歌的腦袋:“穆熙歌你無恥,,你有沒有發(fā)現(xiàn),,我都被你帶壞了,。”
“四月,,我覺得鹿年也很有趣啊,,你就別念念不忘另一個美男子了?!蹦挛醺璋敕终J(rèn)真半分玩笑,。
“我才上初中,你休想毒害我,。睡覺,。”四月翻過身,,留下一個瘦小的背影給熙歌,。
她常常覺得,覓歡涼好像沒有真的在生命中出現(xiàn)過,,那只是她短短十幾載生命中,,最灰暗時刻做的一個美夢罷了,他從溫暖的光亮處走來,,現(xiàn)在夢醒了,,他也離開了,他是她的可望不可及,,可望不可求,。
穆熙歌像往常一樣同她頭靠著頭進(jìn)入夢鄉(xiāng),夢里那個圓乎乎腦袋,,口口聲聲都是月月的男孩子總是來擾了她的清夢,。
次日,鹿年盯著自己的襯衣,,四月感覺他七竅生煙,,吸引了同學(xué)的目光,緊接著是全班傳出魔性的笑聲,。
出乎意料的是,,鹿年答應(yīng)了四月;補(bǔ)習(xí)英語提上日程,。
四月痛心疾首,,她不過是從一個坑跳入了另一個坑;鹿年實在不是一個好老師,,經(jīng)常暴躁如雷,,使喚四月的次數(shù)不減反增,四月給他起了一個綽號,,叫作鹿猴子——一旦生氣,,便如猴子般上躥下跳,。
“江四月,背單詞,,你又在做數(shù)學(xué)卷子,。”
“江四月,,完形填空錯一半,,你還在走神?!?p> “江四月,,聽力,現(xiàn)在是聽力時間,,你能不能放下物理卷子,?”
“江四月,孺子不可教也,。”
她常常抱怨鹿年脾氣差,,沒耐心,;但是對于鹿年來說,他已經(jīng)竭盡全力,,面對四月,,他實在想不出好的辦法,有一次他竟然想入非非:如果是我家夫人,,我就要你嘗嘗我的厲害,。
她做完閱讀理解,望了望窗外確定是在下雨,,涼風(fēng)刺骨,;而鹿年面頰通紅,估計他是陽火旺盛,。
在鹿年的諄諄教導(dǎo),,孜孜不倦的監(jiān)督下,期中考試,,四月英語考了九十分,,這已經(jīng)是飛躍的進(jìn)步,季校長將她的稿子還給了她,,因此奠定了江四月和鹿年的友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