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在河邊營地守候了一日的趙小妹等人，眼見天色已晚,，卻未聞關(guān)于蘇青的任何消息,，心中不免憂心忡忡。一向酷愛撫琴作樂的湘夫人，此時也覺得指尖彷徨，無心奏曲。她只是待在榻上黯然神傷,，仿佛她家公子當(dāng)真遭遇了不測。

　　身旁的小婢紫釵生怕自家小姐手指上的傷勢因此會加重,，只能不斷地予其安慰,。盡管到最后連紫釵自家都讓湘夫人的淚水迷惑，真的以為蘇青不會來,，徹底放棄了她們這對“喪門星”,，因而也跟著嗚嗚嚶嚶著哭啼起來。

　　趙小妹受不得這種杞人憂天似的悲傷,，便走到外頭自尋慰藉,。當(dāng)她漫無目的地枯坐在帳前，操弄著火堆使其火光不滅的時候,，身后的林子外便倏地傳來異響,。

　　回過神來，才睹見那夜色中的鳥鸮皆讓異象驚得飛散四處,。小妹旋即把火堆澆滅,，然后頗為臨危不懼地沖到營帳內(nèi)叫那兩個婦人止住哭啼。

　　那一刻,，趙小妹終于發(fā)覺,，比起眼前的貴婦人,，自己倒是越來越不像是閨中小姐了。因為連月的日夜兼程,，她身上多了的幾分“江湖氣”,，令她不禁對眼前的兩位姑娘破口罵道：“林子里不知來了甚子人，你們再哭,，莫不是想把自己給哭死？”

　　湘夫人與小婢紫釵聽罷,，霎時便讓眼前的“小大人”怔得捂上了嘴,。然后，小妹便將賬內(nèi)的燈火也盡將熄滅,，隨即拿上一個金銀燭臺在手,，對湘夫人他們講道：“跟在我身后，別作聲,！待會兒若是有歹人闖將進(jìn)來,，我們就拿東西砸他！”

　　話畢,，湘夫人與紫釵便分別拿上自己能夠駕馭的滑稽“武器”,，跟著小妹躲在門簾旁邊。

　　雜亂的腳步聲奔向營地而來,，越來越近,，這使得埋伏者的精神倍加緊繃，再加上深林黯光,，夜色昏黑,，即使是兩個人彼此面對面站著，也難以分清相貌,。

　　所以,，在那張幕簾被掀開的那一刻，小妹她們便毫不猶豫地將手上的暗器扔了出去,，砸得對方連連叫喚,。

　　“誰！誰扔的燭臺,？還有陶壺,、茶杯？”

　　“這是哥哥的聲音,？”小妹聽清對方的聲音后,，適才漸漸醒悟過來，回道：“趙括,，是你來了,？”

　　“快把燈點(diǎn)上,，尋個地方來，阿鵑她在牢中昏死了半日,，現(xiàn)在不知情況如何,！”

　　話過俄頃，小婢紫釵便趕忙撿回燭臺,，燃上燈火,，讓那位鬢角被硬物砸破出血的公子把脊背上苗女放到軟榻上。

　　只見阿鵑面無血色,，手腳冰涼,，手腕處還各有一道環(huán)狀的淤青——這是她身受牢獄之苦的佐證。

　　那位趙家公子因為方才的意外讓自己的妹妹使詐磕破了額頭,，正冒著鮮血,，可他不甚在意眼下的小傷小痛，卻對那位昏迷不醒的苗女倍加愛護(hù),，連連叫喚著她的名字：“阿鵑,、阿鵑！”

　　一旁的湘夫人見趙括如此狼狽,，現(xiàn)下更不見蘇青的蹤影,，便顫著嗓子問道：“趙公子……蘇公子他怎的沒回來？”

　　話音剛落,，那門前的幕簾便又一次被人從外面掀開,，一個輕佻而略帶嬉笑之意的聲音隨之傳來：“趙公子，想不到閣下的‘輕功’比我還要厲害,！”

　　湘夫人循聲望去,，看見是陶勿用與蘇青，頓時大喜至極,，登時便跪倒在蘇青面前,，擎著淚眸哭訴道：“公子，妾身還以為你遭遇不測,，扔下我們不管了……往日每天都能聽見關(guān)于蘇公子的消息,，倒是不必多多費(fèi)心?！?p>　　“這件事情棘手,，稍微耽誤了些時分?！?p>　　蘇青解釋罷了,，陶勿用就踉踉蹌蹌地從蘇青的背上躍下，看上去身子骨好像快要散架了一樣,，扶著腰身便指向蘇青罵道：“你這臭小子,，都叫你走慢些,，我這把老骨頭都要斷了！”

　　看見陶勿用與蘇青來到,，正苦于無醫(yī)無藥的趙括當(dāng)即便過去央求道：“陶老先生,，求求你幫幫我，救救這位姑娘,，多少錢我都出,！”

　　“趙公子，老朽可不喜歡這種‘錢’,?！碧瘴鹩寐栔樧叩桨ⅨN面前，摸著脈,，觀察著她的身體，沉吟了片刻,，回道：“外表無傷,，但面色蒼白、嘴唇干裂,、手腳冰涼……呼吸微弱,、脈搏孱弱無力，看上去像是連日沒有進(jìn)食汲水的癥狀,。先給她喝碗水,，再弄點(diǎn)稀粥補(bǔ)充體力，很快便能恢復(fù)如初,！”

　　陶勿用說罷,，眾人的思緒適才安定了少許。

　　紫釵捧來一碗水,，讓昏迷的阿鵑喝了幾口,，她便被驚動蘇醒，嘴里還斷斷續(xù)續(xù)地喃喃地念叨著些話語,。直到這時,，趙括方才放下緊繃的心弦，開始漸漸覺得額上的疼痛難忍,，又請求陶勿用著手醫(yī)治,。

　　河邊的營地里，迎來了少有的熱鬧時刻,。陶勿用正在為趙括包扎傷口的同時,，這位趙家公子的眼神可再沒從榻上那個苗女身上移開；小婢紫釵和趙小妹則一直在營地里進(jìn)進(jìn)出出,，時而送水遞物,，時而候在阿鵑身邊,。若是誰人尋個間隙偷懶，倒會顯得格外不自在,。

　　唯獨(dú)剩下的二位公子佳人趁著夜色,，不知不覺地跑到了外邊去。

　　這夜月色燦爛,，倒映在寂靜的河中央,，以及站在河邊的他們身上。雖然這點(diǎn)光芒并不能讓人看清楚什么東西,，但是它又擁有一種神奇的力量,，讓人以為世間的一切都會如自己眼中那般美麗。

　　“湘夫人,，我還有一件事沒有辦完,，要回去陵城一趟。無論我明日傍晚之前是否歸來,，你都要帶上陶老爹和紫釵他們先行離去……”蘇青收斂起往常的桀驁不遜,，異常嚴(yán)肅地從自己身上拿出一塊令牌，講道：“這是我拼了半條命才得來的‘寶貝’,，需要用錢的時候,，便拿著它去石家商行，到時候自然會有人接濟(jì),?！?p>　　湘夫人像是晴天霹靂一樣，接受著這番宛若臨終遺言一樣的話語,，隨后回道：“公子,，這是何意？請恕妾身愚鈍,，參透不明,！”

　　“哼，你們這些女人,，真是麻煩,！”蘇青聞后，倏地背過身去,，作勢離開,。可湘夫人卻萬萬不肯答應(yīng),。

　　若僅憑其纖瘦身軀,，怕是連一陣強(qiáng)風(fēng)都抵擋不住。可是蘇青,，卻為她停了下來,。

　　“我不走，讓紫釵他們走吧,！妾身要和趙公子他們一起留下來,。”

　　蘇青哀嘆一聲,，又回過頭來,，撫摸起對方受傷的手指，輕聲說道：“我跟你說了多少遍,，讓你不要再呆在我身邊,，你何時聽過？現(xiàn)在,，你看看自己落得什么下場,。”

　　“為了公子赴湯蹈火,，妾身在所不辭,！”

　　“不對！”蘇青忽地大嗔道：“你應(yīng)該恨我,，我可是你的仇人！”這句話像驚雷一樣劃過黑夜,，至少在不遠(yuǎn)處的營地里,，該是有人聽見了。

　　“我應(yīng)該恨你……我應(yīng)該恨你的,！”湘夫人入了魔似的重復(fù)著這句話,，然后無可奈何地回道：“可是……上天讓我愛上了你……自那日公子從婚車?yán)飳⑽医僮撸肀闱楦罘N,、難以自拔,！現(xiàn)在你要赴死，我又怎能不隨之而去,！”

　　這些話像是從來沒有講過,，卻是在兩人之間心知肚明的。蘇青聽后,，喃喃著回道：“我?guī)煾父艺f過,，這世上最不能偷的兩樣的東西，一樣是皇帝的玩物,、一樣是女人的‘心’,。想不到，我蘇青居然都偷過了？哈哈哈……怪不得,，上天早已注定我蘇青沒有好下場,。”

　　“蘇公子……”

　　“好吧……湘楚楚,，你給我聽著,，現(xiàn)在我要去救另一個麻煩的女人。若是我得手了,，我就娶你為妻,，從此金盆洗手、隱退江湖,。若是我失敗了,，你就讓玉滿堂的人離開滄州，自己尋個夫家,，好好生活下去吧……”

　　二人皆是凝著淚眸,、面面相覷，享受著可能是最后的一段美好時光,。

　　他們面對著月光,，互相微笑著，并為對方獻(xiàn)上了一個輕輕的吻,。

　　隨后,，蘇青走了，他披上夜行衣,，再次消失在黑夜中,。

　　而湘楚楚也頓覺內(nèi)心空落落，垂頭喪氣地回到營地上,。旁人問她出了何事她也回避不談,，只是忍著所有的情緒，靜靜地吩咐小婢紫釵明日傍晚前整理好行裝,，隨時準(zhǔn)備回滄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