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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一段時間,，她總是在做同一個夢,。
那是只存在于妄想中的情景：在一片盡是灰白色調(diào)的山水之中,，一個紅色的倩影遠(yuǎn)遠(yuǎn)矗立在懸崖之上。
紅影像是在吶喊著，但是她聽不見。過一會兒，紅影從懸崖上一躍而下掉進(jìn)瀑布里,，四周隨之變得愈發(fā)黑暗。
——猛一睜眼,，夢醒了,。
“這次她的樣子好像更能看清楚了？”
慕容嫣自逃出太平塔后便一直寄住在高家府上,，雖曾聽聞過白鳳宅邸落成已久,，但是連白鳳自己都不愿意回去——他說在那個地方一言一行都被監(jiān)視著，跟蹲大牢沒有區(qū)別,。
慕容嫣見白鳳提起這件事毫不留情,，說得繪聲繪色，就好像自己真的出入監(jiān)牢如同家常,，索性也便不再提及白府的事,。
就這樣靜靜的，兩人在高家休養(yǎng)了十天,。
白鳳幾乎寸步不離,，但他也沒有說什么特別的事情，呆在他身邊越久,，慕容嫣便越感覺到有些事情在無言的沉默中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就比方說，白鳳獨自一人沉思的時候比從前更多了,。
白鳳昨日上朝覲見回來后便一直悶悶不樂,，今日,，他帶著慕容嫣來到高家府邸背后的一條長長的坡道上,，這里很安靜，道旁種滿了樹,，干枯的樹梢上還留有初雪的痕跡,。
“有什么事情連我都不能告訴？”慕容嫣這樣問道,。
“好好養(yǎng)身子,，若是外面有什么變故我一定先告訴你?！彼偸沁@樣回答,，態(tài)度誠懇，但是避重就輕。
“總覺得,，你變化真大,。”慕容嫣道：“不過我能感覺到,，你說的都是真話,。我相信你，鳳哥哥,，無論是現(xiàn)在還是以后,！”
“喜兒，在惜君夫人那里還好吧,？”白鳳問道,。
“惜君夫人膝下無子卻在城中各處修繕‘養(yǎng)育所’，想必她是真的喜歡孩子,，喜兒受她照顧,，我很放心?！蹦饺萱虖澠痣p眸,，長長的睫毛也彎成一個可愛的角度，突然站在白鳳面前,。
——嘿,，咱們比比看誰先跑到盡頭？
慕容嫣指向坡道的頂部,，那里有一座披上雪衣的亭子：“讓我先走,，腿腳剛利索起來，還沒習(xí)慣,！”
“喂,，嫣兒？,！”白鳳剛想伸出手挽留,，面前只留下她的余香，還有銅鈴的聲響,。
“嘻嘻嘻~”慕容嫣回頭笑了笑,，繼續(xù)往上跑。
白鳳把話聽了進(jìn)去,，原地等一下,，隨后而至：“小心點，別摔倒了,?！?p> 在長長的坡道上，男孩追逐著女孩。
凍結(jié)的世界開始有了溫度,，烏雀盤旋在半空,，樹枝沙沙作響，枝干上的積雪禁不住晃動輕輕落在地上,。
“呼~”慕容嫣叉腰喘著氣看向白鳳：“鳳哥哥,，這次是我贏了，別想跑在我前面,！”
白鳳隨后趕到亭子底下,，打趣說：“耍賴皮可不算數(shù)?！?p> “就算要耍賴皮,，我也不讓你走在我前面?！蹦饺萱滔虬坐P靠近了一步,，腳腕上的銅鈴“叮叮”響了幾聲,。
——她娟秀脫俗的面龐正對著白鳳,，沒有任何表情，不帶任何情緒,。
冷風(fēng)挽動著她的劉海,，每一次呼氣都有白霧產(chǎn)生。
“我……”白鳳心虛地往后退一步：“嫣兒,，我不明白你在講什么,。”
慕容嫣不屑地扭頭看向別處,，然后坐在亭子的遠(yuǎn)端,。
望那云淡風(fēng)清，望那遠(yuǎn)山蜿蜒,。
“唉,，知道我第一次遇見你那天，到底看見了什么嗎,？那些在我腦海里一閃而過的畫面……”慕容嫣道：“其實我也是來到晉陽才突然看明白,，原來，那位擋在我們面前的人正是老皇帝高歡,，我看見的畫面，正是你我將浴血戰(zhàn)死在他眼前的畫面,?！?p> 白鳳難以置信地問了一句：“我們，會死在這里？”
慕容嫣續(xù)道：“那天,，野鳥圍在我身邊勸告說‘離開他,，你就能活下去！’顯然,，我根本沒聽進(jìn)去,，只當(dāng)成是嘰嘰喳喳，閑言碎語,。從那時候開始一直到現(xiàn)在,，我都相信上天讓我看見‘結(jié)果’，就是為了讓我親眼見證你有能力逆天改命——所以,，你還在猶豫什么,？”
白鳳有些詫異，他了解過慕容嫣身上的神奇通靈能力,，卻不知道能夠洞悉人心到這種程度,。
是的，他猶豫了,。
經(jīng)常有人說經(jīng)受磨難和不幸可以使人變得高尚和頑強(qiáng),，習(xí)慣養(yǎng)尊處優(yōu)的人則更容易變得心胸狹窄、睚眥必報,，然而實際上根本不是這樣,。
曾經(jīng)的白鳳也想要守正持道并一直保持到死去的那天，直到他接連失去家人,、老師,、朋友、妻女,，他失去了一切,，難道他要在二十歲的年紀(jì)就像個仙人一樣放棄所有，忘記一切,，擁抱毫無感情的“高尚與頑強(qiáng)”嗎,？
不，不能這樣,！這樣的現(xiàn)實公平嗎,？
所以，他開始學(xué)會心胸狹窄,、睚眥必報,，把失去的東西，一點一點從惡棍的手上搶回來?，F(xiàn)在又是同樣的一群人,，命令他放棄年輕嬌弱的妻子,、嗷嗷待哺的女兒，去參加一場新的戰(zhàn)爭,。
“你早就知道會這樣,，卻還要跟我走，為什么,？”白鳳說,。
“你一直都知道?！贝丝?，慕容嫣終于回眸看了白鳳一眼。
及肩的發(fā)梢隨風(fēng)擺動,，空虛的黑眸看向白鳳,，幾乎沒有顏色的嘴唇，石雕般冷漠的鼻梁,，這些五官組合起來,，猶有一股悠遠(yuǎn)的悲傷隔空傳來。
白鳳轉(zhuǎn)動著淚眸,，一步一步走到慕容嫣跟前,，緩緩單膝跪下，雙手呈去龍鳴劍,，只道：“無論如何,，請圣女大人指引我的劍擊退柔然與趙括聯(lián)軍，護(hù)中原百姓安危,，讓我們和高家軍一起回到北鎮(zhèn)吧,！只要圣女大人答應(yīng)，我一定說服高將軍,，只是,，可能要與喜兒暫別許久……”
“額？,！”慕容嫣倚在亭子的欄桿上昏了頭似的,，閉上雙眼，夢中的紅色倩影突然清晰起來,，她試圖繼續(xù)想象,。
“嫣兒，回來吧,，我在圣地等你,！”
“回來吧，我在神樹等你,?！?p> “為眾人指引方向,，回來吧,?！?p> 這次，她站在了紅影面前,，看著她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躍進(jìn)深淵……夢境中人正是她的娘親,，慕容燕。
白鳳捧起慕容嫣的臉,，看著她蘇醒,。
“你一直都知道！你一直都知道,！”慕容嫣忽然抱住對方,，泣不成聲：“我喜歡那樣的你，我崇敬那樣的你……鳳哥哥,，就算經(jīng)歷過這么多變故,，你還是你啊,！”
白鳳顫抖聲音連聲道歉：“對不起,，是我沒用，又要連累你們母女二人,?！?p> “如果能夠讓天下百姓免去戰(zhàn)火摧殘，暫時的別離又算得上什么呢,？”慕容嫣露出了真摯的微笑,，盡力撫慰白鳳，為他抹去熱淚,。
二人皆跪倒在地,，相擁互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