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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鳳,,就第一印象而言,他在葛滸和葛懋眼里屬于堅毅冷酷的那一類人:待人處事隨心所欲,,看似從不考慮他人的感受,,而且討厭阿諛奉承和無聊的日常對話,,但是同樣的,他也從不在乎別人考慮不考慮他的感受,,所以在這方面他對待自己和別人都是一樣的,。
甚至在大多數(shù)情況下,他對待自己會比對待別人更加苛刻,,就比如眼下這個瘋狂的決定,。
為了方便行動,白鳳在旅途剛開始的時候便已經(jīng)把頭發(fā)割短,,不過出于保暖的考慮還是留下了一點長度,,不束發(fā)時大概是到下巴的位置,綁起來后會梳到后腦勺變成一根小辮子,。他的胡須又長又密,,而且黑油油的,,遠遠看去就像一個野人。
外面風(fēng)雪見勢要停,,白鳳旋即示意葛懋將葛滸再次綁好固定在自己背上——他掮著一個像是馬扎的東西,,是他親手做的,可以讓葛滸坐在自己身上而不會輕易掉出去,。
就是依靠這個裝置,,白鳳得以背著葛滸從藏經(jīng)洞出來的冰壁成功爬了下去,當(dāng)然,,這其中少不了葛懋的幫助,。
現(xiàn)在,他們要走出暫時的避風(fēng)港,,繼續(xù)往山下走,。
他們仿佛在天邊漂泊,從云端之上的地方走來,,歷經(jīng)嚴寒和疲累,,通常努力一整天后僅僅只能走下一個斜坡。
云層還在身邊包圍著他們,,天空從沒有距離他們這么近,。
——我們出不去了?
抬頭看,,神秘的幽藍,,閃爍著點點星光,這是萬年不滅的宇宙蠟燭,,沒有溫度的冷光使人覺察不出實感,,就像這看不見盡頭的雪線,只要身在其中就很容易會迷失,。
——夜晚的篝火再次升起,。
借此良機,葛懋第一次想要認真觀察白鳳的一舉一動:他的所有行為都有跡可循,,從不拖泥帶水,,需要生火就會去生火,需要做擋風(fēng)措施就會去做擋風(fēng)罩,,總而言之,,他就是想要把自己和師父葛滸都帶下山去。
“干嘛要這么拼命……多辛苦,?!备痦叵肫疬€在藏經(jīng)洞時,他和葛滸都是在不知不覺中受到了白鳳的指引,,默默同意了這個決定,。
“下山,,一定要下山!”
白鳳當(dāng)時是這么說的,。
“繼續(xù)待在這里就是慢慢等死,,唯有下山才能讓靈蛇觀重生?!?p> 他的眼神沒有分毫遲疑,,發(fā)自心底覺得自己的決定是天經(jīng)地義之事。
“現(xiàn)在就動身,?!?p> 葛滸似乎看出了葛懋的疑惑,他問道:“葛懋,,第一次下山,,很辛苦吧?”
“師父,,我們真的能走出去嗎……”
“自從上山后,,老道就從沒出去過,所以這件事你問為師,,為師也不曉得?!备饾G看向白鳳續(xù)道:“老道,,終究是老了?!?p> 葛懋仔細想了想,,難道自己真的需要下山嗎?他真的需要認識其他人嗎,?他真的需要接觸外面的世界嗎,?
就算不下山,依靠在山上春天時開荒種出來的糧食也能茍且度日,;就算不認識其他人,,依靠藏經(jīng)洞里的經(jīng)典也能夠充實自己的精神世界;就算從沒接觸過外面的世界,,他也能夠安穩(wěn)度過這么多年,!
——什么都不改變,什么都不用變,。
空氣中傳來一聲焰火的爆裂聲,。
葛懋站了起來,鼓起勇氣面向白鳳,,對那個像野人一樣的家伙說道:“白公子,,小道不想再跟你胡鬧了,!”
“啊,?”白鳳若無其事的看了葛懋一眼,,然后回頭繼續(xù)用匕首整理火堆。
“聽不見小道說話嗎,?像你這么走,,永遠都走不出去。一不小心,,可能還會死在路上,!”葛懋說:“山里面有什么,白公子也經(jīng)歷過吧,?與山共存久了,,人就會越來越畏懼山,山是有脾氣的,!你非要違逆它,,它就會降下懲罰?!?p> “所以呢,?”白鳳從燒好的熱水里舀出來一部分,就著熱茶吃起冰饅頭,。
“所以,?!白公子,,自古以來試圖違逆天道者必然自取滅亡,,小道勸你回頭是岸吧!”葛懋一改之前完全支持白鳳的態(tài)度,,他現(xiàn)在站在了對立面,。
白鳳笑道:“回到哪里去?藏經(jīng)洞,?回到那里就能順其自然了嗎,?你是不是還想說自己會繼承葛滸道長的衣缽,然后孤獨一人守在藏經(jīng)洞里直到老死,?抑或是等到機緣來臨,,自己就可以光復(fù)道觀!我說,,你們這些習(xí)慣待在洞窟里的人,,是不是腦袋都被洞窟占領(lǐng)了?”
“小道有什么錯?活在當(dāng)下不好嗎,!”葛懋辯論道:“道法自然,,無為即可為。只要合乎天理循環(huán),,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師父,您難道不贊同徒弟嗎,?”
見葛滸默然不語,,葛懋茫然了,他心想:“難道這不是師父教給我的道理嗎,?”
“什么活在當(dāng)下,,就現(xiàn)狀而言,你們只是在慢慢等死,!真覺得自己得道飛升了,?”白鳳道:“活在當(dāng)下,不是你們懼怕改變的理由,,我只是在把你們引向更好的未來,,葛懋道長如若不愿,你可以自己回去,,葛滸道長可有異議,?”
葛滸道:“葛懋,你已經(jīng)不是小孩子,,為師不會阻撓,。”
“師父……”葛懋緊握雙拳,,陷入到長久的沉默當(dāng)中。
白鳳打開防風(fēng)罩往山壁外瞧了瞧,,說:“快要停雪了,,趕緊吃完東西,我們今天必須走完這段路,?!?p> “跟別人一起走就是麻煩?!卑坐P自己一個人先出去了,,他沒有要特意跟誰說這番話,但葛懋感受到每一句都是在諷刺自己:“這世上唯一不變的真理,,就是世間的一切永遠都在變化,,渴望永遠活在當(dāng)下的人注定會消亡,會被這座山所吞噬?!?p> 葛滸看著白鳳背影,,惴惴不安地嘆息道:“師弟,原來這么多年我們還是沒有長進……”
很快,,他們重新啟程,。
葛懋背著水糧,白鳳背著最重要的貨物——葛滸,,二人交替走在前面擋風(fēng),,堅持不住了就走到另一人的后面,合作得越來越熟練,。
隨著雪線越來越淺,,他們幾乎能看見完整的、沒有被白雪覆蓋的山壁和陸地,。
風(fēng)勢減弱了,,降雪也開始變成綿綿細雨,并且最終停了下來,。
到底走了多久呢,?
葛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驚訝地發(fā)現(xiàn)自己也長出胡茬了,。他抬頭看看天空,,那種憂郁神秘的深藍已經(jīng)看不見,取而代之的是白色的云朵,,跟山上唯一相同的地方是,,這里依然看不見陽光。
他感覺自己有些了解白鳳之前的話,。
白鳳路過一個土地廟,,露出了久違的笑容,他跪在那里祈禱片刻,,然后繼續(xù)背起葛滸穿越森林,。
這里是沒有開墾的荒地,不過怎么樣也比山上的雪地要好走得多,。
陽光不是突然之間冒出來的,,它先是吹來一陣暖風(fēng),帶著麥秸甜甜的香氣,,森林里的人仿佛在一瞬間步入了桃花源,。
還是那個豐收的季節(jié)。
白鳳帶領(lǐng)葛滸和葛懋回到誅仙鎮(zhèn),。
忙于秋收的農(nóng)民看見從昆侖山的方向走來這么幾個邋遢的人,,分外惹人留意,,有人好奇上去問道:“你們是從哪里來的?”
白鳳說:“我……你們知道陸天秀在哪嗎,?”
“陸先生現(xiàn)在在府上呢,!”
“能否帶我前去問聲好?”
熱心腸的農(nóng)民可憐白鳳一行三人的慘相,,賣了一次人情做引路者,。
少頃,幾人來到陸府前,,白鳳不想聲張自己的身份,,偷偷告訴陸家的小廝自己是誰,讓小廝去引薦,,果然很快,,章思丹就領(lǐng)著兩個小孩急匆匆地跑了出來。
兩個孩子,,大的看上去已經(jīng)四,、五歲了,小的應(yīng)該還未滿月的樣子,。
“白公子?。俊闭滤嫉せ腥舾羰腊愣⒅坐P:“你還活著,?”
“是我……”白鳳把葛滸放下來,,葛滸感慨地活動下身體,而后白鳳問道:“這都是你的孩子,?都這么大了,?”
“是啊,畢竟已經(jīng)過去五年了……”
“什么,?”
白鳳難以置信地站在原地,。
“五年?過去五年了,?”
“白公子……”
孩子困惑地看著白鳳,,他那眼神好像是在說,豐收之日難道不該高興嗎,?
“嫣兒呢?嫣兒在哪,!”
“嫣兒不在這里,。白公子,你先聽我說完?。,。 ?p> 白鳳崩潰了似的瞪著章思丹,把她懷里的嬰兒都嚇哭了,。無意中,,他想起昔日在藏經(jīng)洞時葛滸說過的一句話。
——在這個地方計算時間沒有意義,。
他無助地看向葛滸,,忽然奪門而出,直往鎮(zhèn)上去,。葛滸見狀,,命葛懋緊隨而至,說道:“務(wù)必要讓白鳳冷靜下來,,可不能讓他做傻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