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山山腳,，臨界村
顧斐站在那條人來人往的大街上,，面無表情地注視著先前主動與他搭訕的那位少年，確切來說,，是注視著對方的背影。
那少年就站在他一臂之外,、伸手可觸的地方,，他瞅著對方的后腦勺在自己眼前晃悠著，再非常自然地伸出自己的左手,、搭上了其的右肩,。
在這番舉動上，他并沒有用太多力氣,，動作既輕也很隨意,，儼然就是一個初來臨界村而對這里人生地不熟的、跟著剛認識的同伴走了一路,、又擔(dān)心著走路速度太快的同伴會把自己落下,、所以才急急忙忙地給出提醒的旅人模樣。
這一動作本不會引起他人的主意或警戒,，只不過,，那只搭在少年右肩上的左手，卻讓這一平常的舉動變了味——在這條人頭攢動的街道上,，假若有人一不小心瞥見了這邊的情形的話,，定是會大驚失色：
他會驚恐地看到有一只非人的手“死死”地按在一普通少年的肩膀上，而這只怪物一般的手,，竟連在了另一個人類的手臂上,。
可以看見——這是一只干枯且猙獰的鬼手，它的手背與連帶的那截手臂表皮下的血管緊貼著皮膚,，勾勒出一道道發(fā)青的印子,，乍一看還有一些惡心。
可在數(shù)秒后，這只就像是血管與骨頭外貼了張破破爛爛的皮的鬼手又似是重新生出了血肉一般,，干癟的皮膚也好似是受到了清水的滋潤——它很快就變回了正常人類應(yīng)有的樣子,，就算有人看過去，也不會因此而受到驚嚇,。
“肩頭火……”
青年人眼神復(fù)雜地注視著自己的手的變化,，一時間沒有把自己的手從身前人的左肩上放開，就似是被什么東西吸引了一樣,，他出神地盯著那只已變得再普通不過的手,，兩只眼眸中有奇異的光芒閃過，口中也近乎無聲地呢喃道,。
不知為何,，他分明從未見過這般奇特的事物，可在看到那鬼手的第一眼,，他就莫名得知了這只手還有一個名字,，并總覺得自己對這只鬼手是無比的熟悉，“肩頭火”這一奇怪的名字也就這樣脫口而出,。
而在把鬼手的“名字”說出口后,，他又覺得這件事并非是普通人能知曉的、貿(mào)然說出可能會給自己帶來麻煩,，幸好他及時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沒發(fā)出太大的聲響。
也在這個時候,，聽到了他說出的“關(guān)鍵詞”的系統(tǒng)迅速給他作出了回應(yīng)：
【咔】
【數(shù)據(jù)記錄中……98%】
【已收錄道具,，肩頭火左手殘肢，
已知作用：妥善使用后能奪去接觸者的三朵火,；使用方法：觸碰目標的肩膀,；
注意事項：人類右肩為神火，火滅即亡,，請謹慎對待?！?p> 【……】
“原來如此……”
“這是……三盞燈的變種設(shè)定么,。”
顧斐聽著腦海中響起的機械電子音,，艱難地強迫著自己將視線從自己的左手上移開,，再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可在通過系統(tǒng)大體了解了“肩頭火”為何物后,，他不由得又瞥了眼那只已變得與常人無異,、且比起那些干農(nóng)活的、干粗活的人明顯要白皙、干凈得多的手,。
——“肩頭火”對他來說,，好似真的有極大的吸引力，但也有可能,，是這只手本身在希望著得到他的關(guān)注,。
他本想接著問腦中的系統(tǒng)“肩頭火”會變成自己的手、或是說自己的手是“肩頭火”的原因,，可是在腦海內(nèi)回蕩著的那聲音冉冉不絕,、說個沒完，根本不給他提出新的“關(guān)鍵詞”,、搜索問題答案的機會,。
系統(tǒng)不單單只告訴了他“肩頭火”的用法，附在“使用方法”和“注意事項”后一并告知與他的,，還有“肩頭火”的原形和這殘缺不堪的可憐鬼手的背景故事,，比如說肩頭火生前“因執(zhí)念入魔、無惡不作”,、比如說肩頭火死后“誤入下界,、慘遭分尸”。
他就這樣被迫完完整整地聽了遍“肩頭火”從一完好無損且活蹦亂跳的妖怪,、經(jīng)歷多少辛苦奮斗后終于只剩一只鬼手的發(fā)家史,，一字一頓且毫無情感變化的電子音在他腦中與耳邊“朗讀”著故事、刺激著他的腦內(nèi)神經(jīng),。
……這一過程大約持續(xù)了一分多鐘,，但顧斐覺得，這短短幾十秒的時間就足以讓他飽受“噪音”的摧殘和折磨,。
好不容易耳旁的聲響停歇,，他輕輕吐了口氣，抿了抿嘴,，再抬起另一只空閑的手,、不自覺地摸了摸下巴，暗笑了一聲：
“呵,，說實話,，這還真像某種特殊的RPG游戲啊，有問題就點哪里,，哦,，不對，是哪里不會‘點’哪里,，點到哪里后怕你不清楚,，還給你整一篇特詳細的介紹。”
“也還好這不是游戲,?！睂τ螒蛑惖臇|西向來有心理陰影的青年人想到這里，又在想象中拍了拍胸口,、松了口氣,，“穿進另一個世界弄現(xiàn)實版的角色扮演還好，若要我玩游戲的話,，”他非常有自知之明地想著,，“現(xiàn)在的我怕是已經(jīng)崩潰了?！?p> 他最不想遇見的就是在泛著熒光的電子屏幕上看到那些條條框框的提示內(nèi)容,，僅限空閑下來打游戲時，工作的時候除外,，這簡直是他這種“暈電子產(chǎn)品”的人的噩夢,。
“怎么了？”由于顧斐長時間未把搭在身前少年肩膀上的左手放下的原因,，少年自是感覺到了少許的不對勁,。
“啊，沒什么,?！北簧倌甑耐蝗婚_口而驚到了的顧斐頓時回過神來，“剛才看到些稀奇的,、從沒見過的東西,，不免有些……走神了?！彼麑擂蔚剡至诉肿?，隨口敷衍了兩句，再抬頭瞟了眼站在自己前方,、雖出聲詢問他“發(fā)生了何事”卻并沒有轉(zhuǎn)身,、仍然背對著他的少年，不覺有些遺憾地發(fā)現(xiàn)被鬼手觸碰過的對方并沒有什么反應(yīng),。
于此同時,，他也察覺到身前少年的一些微小動作、見到對方即將轉(zhuǎn)頭看向自己,，他立即不動聲色地將自己的左手從對方的肩膀上挪開、再若無其事般地收回了“自己”的手,、并將其塞進了長長的衣袖中,。
“怎么了？”站在他身前的少年在他將手縮回衣袖中的同時回過了頭，并又一次用著困惑的語氣作出了詢問,，“是想起還有事未做么,，少俠？”
顧斐沒多說什么,，只搖了搖頭,，表情正常地重復(fù)了自己先前的說辭，對面前人的猜測表達了否認：“我對這一帶不怎么熟悉,，”他簡單地解釋道,，“就是擔(dān)心，嗯,，一不留神就迷路了,。”
“唔,，我懂了,。”少年對此并沒有懷疑,，在點頭表示自己明白了后,，他彎起嘴角露出了一個笑容，再而又伸手拉住了顧斐的衣袖,，把青年人往自己的方向帶了帶,。
“那就跟緊啦?！?p> “嗯,。”顧斐瞇起眼睛,，應(yīng)了一句,，且順勢往前邁了一步。
瞅著面前人臉上的笑意,，他的嘴角也一并向上勾起,。
—
——真是可惜啊，在對上了面前人那疑惑的眼神的時候,，掩藏著左手中的“鬼”的青年人暗暗于心中想道,。
如果他手上的這只“肩頭火”并不是殘肢的話，是不是就能發(fā)揮它應(yīng)有的作用,，把眼前的這一不懷好意的家伙送入地獄去了呢,？
啊，是這樣,，他并不信任這個像是自來熟的,、對他很是熱情的少年,，這種“不信任”是沒有原因的，單純只是他的直覺在預(yù)警,。
因為在原世界中的各種經(jīng)歷,，“顧斐”能輕易地看出一個人的本質(zhì)——他自認為自己并不是好人，所以并非好人卻要偽裝成好人的他,，自然能一眼瞧出有多少壞人同自己一樣,，亦能分辨出、或是說看透眼前人的真實面目,。
在見到這一手中捧有一卷書的,、見到他就兩眼發(fā)光地喊他“少俠”的少年時，他就從其身上“嗅”出了殺意與陰謀的氣息,。而與少年一對上視線,，他就從少年的眼睛里“看”出了對方對自己的圖謀不軌，也察覺到了,，對方似乎想利用他去完成某件事,。
就比如把他當(dāng)作用于開啟某種陣圖的一類隨處可見、可以隨便找人替代的,、也不是缺一不可的“素材”,，即想搶走他的命、用他的生命來取悅上天,。這種事情說也簡單,，就是想拿他做某種禁忌的血祭的祭品，而且看對方這么熟練的樣子,，恐怕自己已不是第一個被忽悠的,、第一次來到臨界村的“新人”了。
至于這心懷不軌的少年想把他,、想把包含他在內(nèi)的那么多條人命當(dāng)作什么符文法陣的祭品……他隱約感覺到了眼前人于冥冥之中與他腳下的這塊地產(chǎn)生的聯(lián)系,，少年想要拿人命血祭打造基礎(chǔ)而建立的陣圖，估計和臨界村的結(jié)界,、或是整座村子脫不了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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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和著眼前的騙子你一句我一句、比賽誰更會裝,、誰更會說謊的“閑聊”中,，顧斐已大概了解到了自己所處的這塊地的現(xiàn)況，知道了這里叫臨界村,，也知曉了臨界村外有一能“封印”他人“欲/望”的結(jié)界,。
年輕的騙子稱臨界村的結(jié)界可以說是一只巨型的、沒有實體的妖怪,。創(chuàng)造了臨界村結(jié)界的妖怪的執(zhí)念之強,，足以影響到成千上百的惡人,，它能使那些惡人惡毒的內(nèi)心通通遭到凈化，讓他等由衷地愿意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那不是好事么,，在聽罷騙子的說辭后,，顧斐盯著騙子臉上的神情，略有些不解的問了一句,。他自詡自己是“惡”,、卻在臨界村內(nèi)感覺到了久違的善意，本來還疑惑著自己竟會如此有耐心地由著面前人騙自己,、并跟著對方走了那么久,、途中也沒產(chǎn)生過捉弄對方或是恁死對方的想法的原因，現(xiàn)在知道了,，多虧有臨界村的結(jié)界在,。
你應(yīng)該對這一結(jié)界充滿感激之情，青年人于心里腹誹道,，不然你早就死了……不,，不然我根本就不會和你對話，哪有你胡扯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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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界村,，偏僻小路
兩人不知不覺就離開了人多的大街，轉(zhuǎn)向并走上了這條安靜也無人的小道,。遠遠看去,，悄無聲息也不見人影的小道的盡頭，似是立著一座外表華麗且奢侈的大宅,。
這很正常,，因為住在宅邸中的大戶人家想要傍水傍林而居，臨界村的大宅大多都建在靠近村子邊緣,、寧靜且人少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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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跟著這滿口謊言的少年、委托他帶路而在村內(nèi)漫步的途中,，顧斐已聽對方提及了不少有關(guān)臨界村結(jié)界的無稽之談,，在對話的過程中，他一直表現(xiàn)出了一副充滿了興趣的樣子,，盡管他已從系統(tǒng)那邊得知了“執(zhí)念”和“由執(zhí)念蛻變而來的妖怪”的區(qū)別,，知道少年口中的所有事情都沒有相信的價值。
少年說,，盡管創(chuàng)造了臨界村結(jié)界的妖怪的執(zhí)念是正面的,、是象征著和平與正義的,，也是得到了所有正道修士、甚至是創(chuàng)世神的認可的,，但所有的一切,，都改變不了臨界村的結(jié)界是一只能影響他人心智、操縱別人想法的妖怪所制造的,、亦或是妖怪用死來換得的幻境的事實,。
“妖怪永遠都是妖怪?！痹陬欖硢柤八麑ρ值膽B(tài)度時,，他如是惡狠狠地說道，“它們是有害的,、會給人類的生活造成破壞,。”他這般說著,，繼而舉起頭,、望向頭頂?shù)奶炜眨盟仆高^那厚厚的云層霧氣,、看見了“上界”一般,。
“……創(chuàng)世神的蘇醒讓妖怪們沒有時間‘作惡’，也讓人們忘卻了它們的危害性,?！鄙倌觌S后又自信滿滿地與身邊人討論起了自己的另一些觀點，“創(chuàng)世神抹去了妖怪的存在,，”他面帶微笑地咬著牙道,，“神明除去了災(zāi)禍，卻在臨界村中留下了禍根,?！?p> “……”
和著少年走入無人的小徑后，一路上一直回想著過去之事的顧斐終是抬頭,，他遙望著小路盡頭的大宅,，而后默默地停下了前行的腳步。
聽不見自己身后人的腳步聲的少年也隨之停下,，他微微側(cè)過頭將視線投向了一直跟著自己的“旅人”,，兩只烏黑的眼睛滴溜溜地轉(zhuǎn)著，而顧斐那抿著嘴角而板著臉,、一臉凝重的模樣,，就這般格外真實地倒映在了其中的一只眼眸內(nèi)。
“妖怪是不應(yīng)該存在的?！?p> ——不等顧斐開口說話,，少年便給自己所怨恨的對象下達了“判詞”，發(fā)聲時他還抬高了自己的音量,，原本就向上翹起的嘴角也翹得更高,，以此形成了一個并不正常的弧度：
“既然創(chuàng)世神不想做，”他說,。
“那就由我們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