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包賣與豪商
益陽城一個尋常的早晨,天還未亮,,沿江沿岸早點鋪就已醒來,,忙碌著為兩岸還熟睡著的商旅水手做著早飯,。
熱騰騰的早飯剛一出鍋,立刻就有許多“包賣”圍了上來,,排著隊取走各自預(yù)定好的分量,。
“包賣”是早上活躍于益水岸邊的一群人,他們的工作類似于外賣的配送員,。因為沿江昂貴的房價和高昂的人力成本,,早點鋪一般都是只有店主一二人在狹小的店面里做好早餐,然后交給“包賣”們送到港口停泊的船上,,以及附近的益陽城里,。
時間一長,包賣們早就劃分好了各自的包賣范圍,,張三在左三港和左四港包賣,,李四在廣康坊和胭脂坊包賣,等等,。不僅如此,,他們也有各自固定的取餐商家和一個相對便宜的取餐價格,賺的差價能進(jìn)入自己口袋的就更多了,。
不過,,以上都是干了好多年,乃至結(jié)成團伙有一定勢力的包賣們才能享有的“特權(quán)”,。對于像今天早上剛干這行的云十七這樣的新人來說,,不但要原價從早點鋪里拿貨,拿到手的貨也早就冷了,。由于近的地方全部被老包賣們霸占了,,云十七只能挎著暖箱,拼命地跑去北城,,才有可能把手里拿到的貨賣出去,。
益陽益陽,顧名思義,,位于益水之北,。而相比于最靠近益水、最繁華的益陽南城區(qū),,北城區(qū)難免就顯得比較偏遠(yuǎn)和落寞了,。
不過偏遠(yuǎn)也有偏遠(yuǎn)的好處,那就是這里的房價和租金都比南城區(qū)要便宜得多,,是想要在益陽扎根卻囊中羞澀的外地人的首要去處,。
當(dāng)云十七抱著暖箱滿頭大汗地繞了一圈進(jìn)入北城時,,清晨的陽光已經(jīng)不分南北貧富地降臨在街道上,低沉冗冗的說話聲響起,,人們已經(jīng)醒來,。有的要去趕著上工,有的準(zhǔn)備去卸下店里的門板,,有的開始幫自家孩子收拾起待會去學(xué)堂時要帶的書本文具。不管干什么,,他們都有一個共同的前提——先把早飯吃了,。
北城偏遠(yuǎn),很少有包賣愿意跑個老遠(yuǎn)往這邊送,。因此,,當(dāng)云十七帶著早點來到這里后,即使他暖箱里的早點都是南城那邊賣剩下的,,也被北城的人們買了個一干二凈,。
生活在一個商業(yè)之城中,不健談那是不可能的,。即使在買早餐這一小會時間里,,認(rèn)識的不認(rèn)識的也都能攀談起來。有好奇的人拉著云十七聊了起來:“包賣小哥,,你怎么會跑這么老遠(yuǎn)到北城這邊?。俊?p> 云十七一副憨厚的笑容:“前幾天昀尊主巡江,,南邊船多了,,包賣來的也多,我本錢小,,只能多往北城跑跑,。”
旁邊一人聽到了,,邊咬著餡餅邊插話:“那天昀尊主巡江我也見了,,嘩!那大船,,我在港口攬活那么些年都沒見過這么大的,。”
這番感嘆迅速引起了另一人的共鳴:“是啊,,整羽州也就昀尊主有錢置辦這么大的船了,。你們說這大船跑一趟能運多少貨賺多少錢啊,?”
“嘁,!還運貨,?人家昀尊主會和你一樣沒見識?”一個衣著有些考究的商人表示了自己對那人的不屑,。
那人頓時不滿地反駁:“沒見識,?那你倒是說說大船還能干嘛?總不能開到南邊蠻族那打仗吧,!”
見眾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自己身上,,這個衣著考究的商人內(nèi)心表現(xiàn)欲頓時爆棚。只見他一手拿著啃了一半的餡餅,,一手在空中激昂地比劃著:“我跟你們這些土包子說,,我有個老朋友,他小妾的三舅在總商會辦事,??偵虝銈兛傇撝腊桑?dāng)初昀尊主創(chuàng)辦的專門管那什么,,商業(yè)統(tǒng)籌管理什么的,。”
底下人催促他:“說這些作甚,,羽州誰不知道,?快說下面的!”
商人只好不再賣弄自己道聽途說來的新詞,,直接講起了重點:“我朋友小妾的三舅跟我朋友說,,我朋友又告訴我,你們知道嗎,?咱羽州很快就要變天了,!”
一直抱著賣空了的暖箱站在人群邊緣的云十七聽到這句話,臉色陡地一變,,又迅即被他很好地掩飾了下去,,繼續(xù)聽著人群中央的那個商人說著。
“昀尊主為什么要巡江,,就是要給新打造的大船試航看看,。試航一看,可以在益水上走,,接下來就要建造好幾艘那樣的大船了,。”
又一個商人打扮的人發(fā)問:“目賊,?得船做目賊,?不是要霸了籃個益費吧?(什么,?造船做什么,?不是要霸占整個益水吧,?)”聽這口音,是個兆州人,。兆州位于益水下游,,其經(jīng)濟一向仰羽州鼻息,因此兆州的商人對羽州的動態(tài)極其敏感,。
兆州和羽州相鄰,,夾雜著官話的兆州方言勉強能聽懂,人群中那個商人嗤笑道:“你們兆州人就是小家子氣,,跟你們說吧,,昀尊主造大船,是為了要把風(fēng)州的產(chǎn)業(yè)統(tǒng)統(tǒng)給搬到咱們羽州來,。”
羽州人,,特別是高昀腹心的欽益,、興益二郡人,基本上都知道他們的昀尊主之前成為了風(fēng)魂氏主的消息,。所以圍在這里聽八卦的羽州人聽到這個消息,,都極其吃驚。一個相同的想法同時在在場眾人的腦海中浮現(xiàn):真是這樣,,那羽州,,不就成了風(fēng)魂氏新的祖地了?
祖地雖說是“祖宗之地”,,但沒說不能搬遷啊,。畢竟搬了之后,對于后世子孫來說,,搬來的新地到時候不也是祖宗之地嗎,?
能搬歸能搬,但風(fēng)魂氏的祖地真要是搬來了羽州的話,,那對現(xiàn)在的羽州和羽州人來說,,可不是什么受歡迎的好消息。比如下面這位擔(dān)心的:
一個穿著單衣褡褳的壯碩漢子擔(dān)心地大聲問道:“那風(fēng)魂氏要過來了,,我家在鄉(xiāng)下的幾塊地,,不就被他們占了?”
這個擔(dān)心迅速引發(fā)了好多在鄉(xiāng)下有田地的人的共鳴,。
但也有明白人反應(yīng)過來:“不對啊,,風(fēng)州和羽州之間沒有水路啊,怎么用大船,?”
卻有人腦補出來:“可以先走陸路到欽益,,再上大船到咱們興益?。 ?p> 一時間街道上聚集的人們議論紛紛,,最開始那個出風(fēng)頭抖八卦的商人見沒人再理他,,氣得直跳腳。
在這混亂的場面內(nèi),,沒人注意到,,原先默默站在邊緣的云十七已經(jīng)消失不見了。
云十七趁著人群不注意,,悄悄地走到一條沒人的死胡同里,,扔了沒用的暖箱,擦掉臉上的易容油膏,,從掛在衣服里的涵虛戒指中拿出了一套綢衣?lián)Q上,。
沒多大功夫,原先那個小包賣云十七已經(jīng)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位來考察行情的闊商云皋,,晃著一把名貴的折扇,大搖大擺地走在了街上,。
北城主街上兩家富麗堂皇的店面剛剛開張,。一個還沒睡醒的伙計迷瞪著兩眼正擦著門框,忽然頭上被什么東西重重地打了一下,,不由得憤怒地回身欲罵,。但在看清了來人的裝扮后,怒氣升騰的臉?biāo)查g堆滿了笑容:“這位爺,,您有何吩咐,?”
云皋“嘩”地一甩折扇,鑲金錯玉的扇骨和濃墨飛揚四個大字“昌都云皋”的扇面后發(fā)出一個傲慢的聲音:“爺來你們店看看,,有什么能入眼的,。”
說罷,,這位渾身上下透露著“爺有錢”的云皋大爺邁著讓人見了就想打的方步進(jìn)了店門,。伙計攥了攥拳頭,,趕快堆起比方才更夸張的笑容追了上去:“這位爺,,容小的給您介紹?!?p> ……
轉(zhuǎn)了一圈,,云皋一條腿翹在紅木椅的扶手上晃悠,喝了一大口泡好的洛國開元青茶漱了漱嘴,然后隨意吐在面前的地上,,這才開口問道:“這么說,,你們剛才從風(fēng)州過來,才開店沒多久,?”
對座陪坐的掌柜點頭笑道:“是,,小店才開張了四天?!?p> 云皋站起來就要走,,掌柜地急忙拉住他問道:“云老爺,您干嘛急著走???”
揮袖甩開拉著他的掌柜,云皋憤憤地說道:“才開了四天店,,那能有什么好東西,,浪費爺時間臟爺?shù)难蹎岵皇牵 ?p> 掌柜慌不迭地解釋:“云爺,,云爺,,您別急走,小店雖然在這開了四兒不到,,但擱起風(fēng)州,,那真?zhèn)€幾百里兒老字,,您再掌掌,,再掌掌?!?p> 聽了掌柜的解釋,,云皋饒有興趣地回過身:“掌柜的,昌都話說的不垮呀,。怎么,,昌都待過?”
見云皋不再往外走,,掌柜心里松了口氣,,面上賠笑著答道:“家主抬愛,擱昌都待過三里兒,,擱哪不挨學(xué)嘛(在昌都待過三年,,到哪不得學(xué)點東西嘛)!”
云皋微微頷首,,手中折扇嗆地一收:“行了,,不難為你這生不熟的昌都話了,在昌都那叫‘?dāng)R起不挨淆’。既然是個幾百年老店,,把你們這最好的貨拿出來看看,,不差的話爺就買了?!?p> 掌柜面露為難之色:“那就得叫我們主家了,。只是主家現(xiàn)在還沒樓上沒收拾停當(dāng),您能稍待會兒嗎,?”
云皋大喇喇地坐回椅子上:“行,,看在你面上,爺在這等等你們主家,?!?p> ……
“世子,世子,,下面來了一個昌都豪商,,要買咱們的鎮(zhèn)店之寶,這事得您給個準(zhǔn)話,?!?p> “昌都?父親不是和昌都朝廷談好了嗎,?怎么這節(jié)骨眼上來個昌都的人,?”
“世子,依老臣看,,那個豪商應(yīng)該和朝廷沒關(guān)系,,就是個一朝發(fā)跡的暴發(fā)戶而已?!?p> “反正還沒到動手的時候,,閑來無事,我就下去看看這位暴發(fā)戶什么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