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悶雷伴著黑云從天邊滾過,。
“嘩啦啦”地,,瓢潑的雨順著屋檐落下,再砸在已經坑坑洼洼的石板上,,小六坐在門檻上,,頭枕著手臂望著濺起來的雨水發(fā)呆,,衛(wèi)霖已經走了兩天了,此時應該在郊外的新軍營吧,。
為什么會這樣,?為什么突然之前什么都變了?我的家呢,?
小六不止一次盼望過自己其實是在做夢,,這一切對她來說太不真切了。
院里負責漿洗衣服的啞巴奶奶沿著房檐下佝僂著身子走過來,,從懷里掏出個帕子,,手指顫顫巍巍的打開遞到她面前,是半塊桂花糕,,看樣子應該是前廳客人吃剩下的,。
見她沒接,啞巴奶奶又往前遞了幾分,,小六看了看,,用手接了過來,啞巴奶奶很開心,,又用手示意她吃,。
桂花糕的邊緣已經有些干了,吃上去也沒有那么清甜,,看她吃了,,啞巴奶奶笑著點點頭,又摸了摸她的發(fā)頂,,像是在夸她乖巧,,然后又順著屋檐下慢慢離開,明明沒有一處相像,,可是她卻覺得又像極了祖母,。
眼淚又要出來了,她這幾天已經哭得夠多了,,但眼淚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她吸了吸鼻子,,努力的憋回去,。她想要翻案,,想要弄清真相!她絕不相信什么所謂的叛國,!可她現(xiàn)在才八歲,,她能做什么?現(xiàn)在她只能頂著別人的名字藏在煙柳巷子里,!
對了,,煙柳巷子!
小六突然抬起頭,,像是下了什么決心,,握緊了拳頭,站起來頂著大雨向前廳跑去,。
“我還在想,,你什么時候來找我呢?”喬媽媽倚在欄桿邊,,笑著看著對面的小丫頭,,用扇子招了招:“跟我來吧?!?p> 小六跟著她上了樓,,到了她的房間。
“這下面人多耳雜,,咱們還是在這說吧,。”她慢條斯理的倒了杯茶,,遞了過去,。
小六心里一驚,直直地盯著她:“你一早知道我是誰,?所有的這一切你是故意的,?”
“哎呦,我可沒這么大能耐,,”喬媽媽給自己倒了杯茶:“所有的一切,,不過是在你剛剛找我的時候才確認?!彼攘丝诓?,接著說道:“一個小丫鬟,長得再好看,,可若是各個都像你這樣手指柔夷,,氣質嬌憨,那這主家可真是把這丫鬟當成小姐伺候的,,我喬媽媽怎么也是看了許多人的,,到底是真丫鬟還是假小姐我還是分得清的,。”
“那你怎么就篤定我是誰呢,?”
喬媽媽搖了搖扇子:“這幾天,,最大的事怕不就是鎮(zhèn)國公府被抄了家,你說,,兩個小娃娃跑來這瓦巷求醫(yī),,卻怎么都不肯去那會發(fā)善心的廣安堂,你說奇不奇怪,?我這人吧,,就是有時候挺喜歡胡思亂想的,可我一直也是瞎猜,,直到剛剛才確認,。”
小六握緊茶杯:“你現(xiàn)在是要報官,?”
“哎呦,,我可擔不了這個罪名,我這凝香館還要開著呢,!我不過就是和你這小娃娃做個買賣,。”
“什么買賣,?”
“自然是你今天過來想和我做的買賣,!”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小六深吸了口氣:“我不入妓籍,?!?p> “好?!?p> “只賣藝,。”
“好,?!?p> 這么容易就答應了?小六抬頭看她
“呵,,小丫頭不用好奇,,媽媽這就告訴你,”喬媽媽起身,,慢步在房里走著:“這妓是也分三六九等的,,最末等的便是做那皮肉生意,但凡能用錢買到的身子的,不管多少錢不過也就是那過眼云煙,;
次等的是那故作清高的清倌,,看似會讀書寫字,吟詩作畫,,可那只是覆蓋于表面上的一層紗,一旦掀開了,,那便也是索然無味,;”
她走到小六身后,低下身子,,在她耳邊說:“最高等的,,便是那怎么都得不到的?!闭f著,,將她拉到鏡子前坐下,看著鏡子里的人:“女人一旦為奴為妓,,便是標上了價格,,再怎么昂貴,那也是有頂?shù)?,只有那些無法掌控的,,才是最能勾起他們心里的那根絲?!?p> 她拿起梳子開始替她梳頭:“我借著你賺錢,,讓我這凝香館更上一層樓,你借著我做一個跳板也好,,藏身之地也好,,你我只是交易?!?p> “你就不怕嗎,?窩藏叛國之女?!毙×高^鏡子看著她
“呵呵呵,,叛國之女?”喬媽媽像是聽到什么笑話一樣:“不是已經被斬首了嗎,?小衛(wèi)月,?”
是啊,鎮(zhèn)國公府已經全部被殺,,李樂清當然逃不掉,。
外面的雨還在不停地下著,雨霧彌漫籠罩著這一切,,像是要把所有的一切都洗刷干凈,,等這場雨下過了,,這天氣也該慢慢變熱了。
熙寧十一年初春
屋頂?shù)难┻€沒化干凈,,被太陽一曬都慢慢化成水,,順著屋檐稀落落的滴下。
當年轟轟烈烈的新法,,早在三年前就以落寞收場,,原以為能讓南明國富民強,可到頭來,,也不過是飽了小人的口袋,。向百姓征收的繁稅越來越多,十分錢,,能有五分流入國庫已經不錯了,,民心不穩(wěn),各地流民越來越多,,御史中丞鄭敏之繪以《流民圖》奉上,,皇帝夜不能眠,最終宣布停止新法,。
“姑娘,,這一大早,您趴在窗戶上仔細受了寒,?!毕愣昧思刈泳妥吡诉^來,披在趴在窗邊的女子身上,。
那女子穿著身極素的衣衫,,烏發(fā)只用根簪子隨意挽著,垂目斂容,,整張臉未施半點水粉,,陽光窗戶照在她的面上,熠熠生輝,。
“姑娘看什么呢,?”香冬跟著女子的目光看去,后院門外,,喬媽媽正和一婦人說著話,,突然間,那婦人便要下跪,,喬媽媽趕忙扶住,,那婦人大喜,像是松了一口氣。
“又來打秋風,?!毙⊙诀叻藗€白眼:“姑娘,您可真行,,這都能看得下去,。”說著嘖嘖兩聲便離開了,。
其實這婦人只要是在凝香閣里呆久了的都認識,,是喬媽媽孩子的大娘。
說來也是唏噓,,喬媽媽本名喬露,家道中落被賣入妓館,,因長得不錯,,又會讀書寫字,便做了清倌,,可偏偏認識了當時被同窗硬拉過來的張書生,,一見傾心。那張書生是個清貧書生,,所有積蓄加在一起,,不過也才幾兩銀子,哪里贖得起,?還是喬露用自己這幾年偷偷攢下的積蓄給自己贖了身,,但畢竟入過妓籍,那張書生父母誓死不同意她過門,,只能做個外室,。
張書生在考中秀才之后,便始終無法再進一步,,家中老人重病,,已無積蓄,喬露不得已,,將孩子養(yǎng)于正妻朱氏名下,,做起了皮肉生意,慢慢的開起了這凝香館,。
張家就像螞蟥一樣吸著她的血,,這兩年張秀才染上了喝酒賭錢的毛病,那朱氏又是個軟弱無主見的,,一遇事就跑來找她,,已經司空見慣了。
朱氏已經走了,喬媽媽卻站在原地
良久,,似是有感應,,抬起頭一眼就看見了趴在窗戶上看她的女子,隨后自嘲地笑了笑,,便離開了,。
入夜,瓦街又開始了燈火通明,,說來也是好笑,,即使外面的百姓已經吃不飽飯,可這秦樓楚館的生意卻沒斷過,,姑娘們扭著腰肢迎來送往,,鶯聲燕語,這里從來都是紙醉金迷,。
按說這平日里生意最好的,,原是瓦街中間的綴錦樓,可這兩年凝香居卻一躍而起,,雖是個普通小館,,兩家卻能平分秋色,今日初十,,凝香居里的客人比往常還要多些,,似是在等些什么。
“若說現(xiàn)在這風雅之事,,這明月姑娘的琴音定在其中,!”
“是啊,我若有幸能讓明月姑娘另眼相看,,入幕一曲,,便是滿足了?!币粋€書生模樣的青年,,執(zhí)著酒說道,話音剛落,,同桌的幾個書生便笑了起來,。
“你到端的會癡人說夢,”同桌用嘴努了努二樓的一間雅間,,書生隨著望去:“瞧瞧坐在那的,,那可是薛家二公子薛詢,如此世家,,連他都只能在這看,,你呀更別談了,。”
旁邊桌似是新客,,聽到他們討論,,好奇的湊了過來:“這明月姑娘不過是一楚館之人,為何如此拿架,?”
“唉~先生不可如此說,,這明月姑娘雖在楚館,卻不是那普通女子,,聽聞她未入妓籍,,只是家中遭難,被這凝香居的喬媽媽搭救才在這的,,況且,,明月姑娘也并非世俗之人?!?p> “哦,?此話怎講?”那新客好奇,,又湊了幾分過來。
“先前有一富人為睹芳容,,擲百金讓明月姑娘到他府中為其彈奏,,結果被直接給拒了?!?p> “百金,?!”新客驚訝道
“是啊,,換做尋常人,,早就過去了,哪里還會拒絕,?可見這明月姑娘卻非俗人?。 睍袊@道,,然后對那新客說:“你今日算是來的巧了,,明月姑娘每逢十才會于此彈奏一曲,來得晚了,,位置都沒了,。”
新客四周看了看,,確實如此,,這大廳中,,已經快坐滿了,他本來還想離開的,,這么一來,,倒是可以再留一會,看看這明月姑娘到底如何,。
過了半盞茶的功夫,,便有一女子抱著琵琶走了過來,雖是素紗遮面,,可纖腰玉帶,,皓腕凝霜,一雙眉目淡如秋水,,周圍漸漸安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