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如賀長溪所言一般,主仆二人到了城門口不足片刻,就見遠處一行人匆匆向著城門趕來,帶頭之人正是京兆尹王鴻柏。
“王大人,!”賀長溪看清楚來人,便走過去揚聲喊了一句。
“賀少卿,?”京郊出了大案,王鴻柏正急得滿頭大汗,,忽聽見有人叫自己,,原是帶著幾分不耐,沒成想抬眼一看,,叫住自己的竟是賀長溪,!王鴻柏連忙翻身下馬,挺著圓滾滾的肚子走到近前,。
“瞧瞧我這腦子,,如今已經不能再稱呼賀少卿了,應該叫副督御史,!”王鴻柏來到賀長溪面前,,笑著開口。
“王大人見笑了,!大人可是要出城,?”賀長溪此時著實沒心情與他在這里寒暄,便直接開門見山詢問,。
“可不是嘛,,那幫土匪這次又洗劫了進京的商隊,,且還是在官道上!真不知道他們哪里來的膽子,?明日早朝,,恐怕圣上又要震怒了!”王鴻柏聞言,,臉色瞬間拉了下來,!心里更是把這伙土匪的十八輩祖宗挨個問候了個遍!
“是??!若是方便,王大人能否帶我一同出城,?”
“賀大人緣何眼下要出城,?可是有什么緊要之事?”王鴻柏心中一驚問道,。
“不瞞王大人,,我也是剛聽聞噩耗,心中放心不下,,想去看看有沒有什么能幫上忙的地方,。”賀長溪略一沉吟,,開口解釋,。
“賀大人憂國憂民,果然當?shù)闷鹗ド系暮駩?!賀大人這便隨我一同前往案發(fā)現(xiàn)場吧,!”王鴻柏心道,這還真是一打瞌睡就有人送枕頭,!眼下這樁案子自己正毫無頭緒,,若是有賀長溪在,自己想不通的難題剛好還可以向他請教,。
“多謝王大人,!”目的達成,,賀長溪顧不上多說,,利落的翻身上馬,與王鴻柏一行一起出了城門,,趕往案發(fā)現(xiàn)場,。
案發(fā)現(xiàn)場在城門外二十里處,當賀長溪與王鴻柏一行人趕到時,,天已經黑了下來,,冰冷的空氣中還夾雜著濃郁的血腥味,,可見案發(fā)當時,現(xiàn)場是有多慘烈,。
“大人,!賀大人!”常順帶著人已經把案發(fā)現(xiàn)場保護了起來,,看到王鴻柏過來,,連忙上來招呼。
“嗯,,現(xiàn)場可有發(fā)現(xiàn)什么有用的線索,?”王鴻柏下馬,離著案發(fā)現(xiàn)場幾十丈遠站定,,開口問道,。
“回大人,無論是死者身上的傷口,,還是現(xiàn)場的獸毛,,皆與上次京城的慘案一樣,看樣子確實是同一伙人所為,?!闭f起這次的案件,饒是常順這種見慣了各種慘案的人,,也忍不住心有余悸,!
“王大人,我能否過去看看,?”
“也好,,常順,你陪同賀大人一起過去,,本官再想想這件案子還有哪些蹊蹺之處,。”王鴻柏想起上次那些猙獰恐怖的尸體,,他當時只看了一眼,,便連著幾夜睡不好。這次說什么他都不會再去看那些令人作嘔的死尸了,!
“是,。”
賀長溪快步走到案發(fā)現(xiàn)場,,入眼之處一片暗紅,,地上零零散散的死者竟多達幾十人!
一般常年在外走商隊的,,大都是些身強體壯甚至身上有功夫的,,如今整個商隊被殺卻毫無還手之力,,顯而易見,對方一定各個都是頂尖高手,!
現(xiàn)場的慘烈,,令賀長溪心中一痛。前后不過半月,,已經有一百多人命喪土匪刀下,,若是再不將這些土匪清剿干凈,不知還要有多少無辜百姓會命喪土匪之手,!
“這群喪盡天良的土匪,,竟然連個孩子都不放過!”
常順悲憤的咒罵聲,,扯回了賀長溪的思緒,,賀長溪循聲望去,見常順腳下躺著一具半大少年的尸身,。
那少年身上分布著七八道深可見骨的傷口,,皮肉外翻,且每一道傷口都有三四寸長,,少年臉上滿是恐懼痛苦之色,,可見死前受了不少苦。
賀長溪走近幾步,,注意到少年似乎與商隊里其他人的穿著打扮不大相像,。賀長溪心思微動,便想到了少年的身份,,他應該就是劉老太醫(yī)派回京城的醫(yī)童,。賀長溪蹲下身子,在少年衣服里摸索幾下,,果然找到了一封信,,只是那信所在的位置正對著少年身上的一處傷口,因此,,信早已被血污染得什么都看不出了,!
賀長溪心中一沉,顧不上嫌棄沾染了血污的信,,連忙將信打開,,只是那信被血水泡的太久,竟是已經爛作一團,,字跡全毀了,!
“怎么會這樣?”賀長溪如遭雷劈,,愣在當場,。
“賀大人,您這是怎么了,?”常順巡視了一圈現(xiàn)場,,見賀長溪坐在地上,便連忙過來扶他,。
“她還這么小···”賀長溪想起病弱的小女兒,,一時哽咽。
“是啊,,這些畜生竟然對一個孩子下手,!”常順還以為他是在為這個死去的藥童難過,不禁更加敬佩賀長溪的為人,。
“賀大人,!我們大人要回城了,讓卑職過來問問您要一起嗎,?”遠處跑來一個衙差問道,。
“我這便要回去了,走吧,?!辟R長溪平復下心情,點點頭,,心灰意冷地離開了案發(fā)現(xiàn)場,。
“賀大人,可有什么發(fā)現(xiàn)???”一看見賀長溪,王鴻柏連忙迎了上去,。
“死狀與上次相同,,應當是同一伙人作案?!辟R長溪敷衍了一句,,便越過王鴻柏翻身上馬,向著城門去了,。
“還好本官英明,,沒去看那些死人。瞧瞧,,賀大人這么大膽的人,,都被嚇得跟丟了魂一般!”王鴻柏看著賀長溪離去的背影,,越發(fā)覺得自己有先見之明,。
賀長溪一路無話,,進了城匆匆與王鴻柏道過別,便快馬回到賀府,,去了慕松軒,。
“表哥?”
楊柳剛給賀清歡吃過藥,,一出內室就看到了神色匆匆地賀長溪,。
“歡兒醒著嗎?”賀長溪壓下心中復雜的情緒問道,。
“喝了藥剛睡下,,這兩日吃什么吐什么,三姑娘這么小,,哪里禁得起這么熬,?”說起女兒,楊柳不免垂淚,。
“我進去看看歡兒,。”看著楊柳傷心垂淚,,賀長溪心里更不是滋味,。
賀長溪走進內室,看見女兒皺著眉頭睡在床上,,蠟黃的小臉瘦的都脫了相,,賀長溪心中一痛,眼睛一陣酸澀,。
“劉太醫(yī)那還沒收到回信嗎,?再拖下去,就是大羅神仙現(xiàn)世,,三姑娘恐怕也要救不回來了,。”楊柳說著,,嚶嚶哭了起來,,直哭的賀長溪仿佛萬箭穿心一般痛苦。
“你振作些,!歡兒,,恐怕是······救不回來了?!辟R長溪深吸一口氣,,說出殘忍的真相。
“劉老太醫(yī)派回京的醫(yī)童,跟著一個商隊,,進京前全被土匪殺害了,。我去看了現(xiàn)場,醫(yī)童身上的藥方也被土匪毀了,?!?p> “表哥,,你說什么藥方被毀了,?”楊柳以為自己聽錯了,愣怔了片刻出言問道,。
“救治歡兒的藥方,,毀了?!?p> “那三姑娘呢,?我的孩子,我的歡兒怎么辦,?”噩耗得到確認,,楊柳一時難以接受,整個人都變得瘋狂起來,。
“柳兒,,你先冷靜些···”賀長溪握住楊柳纖細的肩膀,安撫道,。
“歡兒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她是我們的孩子,我唯一的親人,!你讓我怎么冷靜,?”楊柳崩潰哀嚎,猶如受傷的野獸,。
“表哥,,你再想想法子,再想想,,一定有法子救她的,!”
“歡兒是你的孩子,更是我的孩子,!若有法子,,我怎會不救她?”賀長溪心痛地閉上眼,,不想楊柳看到自己的無力,。
“難道讓我眼睜睜看著歡兒死嗎?我做不到!她才那么小,,受了這么久的罪,,如今你卻說讓我放棄她···”淚水順著楊柳小巧的臉頰滾落,這種無能為力地痛苦,,怕是天下所有母親都無法承受的,!
“你冷靜些,別嚇著了孩子,!”察覺到睡在床上的賀清歡睡不安穩(wěn),,賀長溪連忙拉著楊柳出了屋子。
“表哥,,劉老太醫(yī)的方子毀了,,還有別的太醫(yī)不是嗎?你去找方少爺,,求他幫幫忙請別的太醫(yī)來看歡兒好不好,?”楊柳緊緊抓著賀長溪的衣袖,滿眼乞求之色,。
“劉太醫(yī)繼承了劉老太醫(yī)的衣缽,,醫(yī)術在太醫(yī)院都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p> “所以,,沒有人能救歡兒了,是嗎,?”楊柳瞬間像被抽干了全身的力氣,,頹然的松開了抓著賀長溪衣袖的手。
“剩下的時間,,我們好好陪陪歡兒吧···”眼看著孩子一點點衰弱下去,,自己卻什么都做不了,賀長溪心中何嘗好過,?
“表哥,,我舍不得歡兒,我舍不得,!”楊柳愣愣看著賀長溪,,忽然就痛哭出聲。
“若有一絲希望,,我何嘗舍得她,?”賀長溪將楊柳摟在懷中,淚水不禁沾濕了眼眶,。
賀長溪回府直奔慕松軒,,張弗瑜心中便有了數(shù),是以,張弗瑜一整夜都未曾闔眼,,天剛亮時,,慕松軒派了人過來。
“這個時辰過來,,是有什么事,?”張弗瑜看著跪在面前,眼睛通紅的桃兒,,心下一沉,。
“少夫人,三姑娘沒了,!”桃兒跪伏在地,,說完,,便哭出聲來,。
“歡兒!”想起軟軟小小的賀清歡,,張弗瑜心中一陣抽痛,,起身便出了門,翡青聞言一愣,,隨即拿起一件大氅追了出去,。
還未走到慕松軒,遠遠就聽到楊柳撕心裂肺的哭聲,,聞之,,叫人忍不住傷情。
張弗瑜快步進了慕松軒,,一進屋子,,就看到丈夫紅著眼坐在椅子上,看到她進來,,似乎費了很大的力氣,,才說出一句話來:
“拂曉斷的氣,你進去再看一眼吧,,也算全一全你們今生最后的母女緣,。”
“···好,?!彪m然來的路上心里做了準備,可親耳聽到丈夫的話,,張弗瑜還是忍不住濕了眼眶,。
腳下仿佛灌了鉛一般沉重,張弗瑜慢慢走進內室,見楊柳伏在床前,,哭的嗓子都已經啞了,。床上的簾帳已經放了下來,看不真切賀清歡的模樣,。
“歡兒······”張弗瑜小心翼翼地出聲,,仿佛怕驚嚇了躺在床上的孩子。
“姐姐,,歡兒沒了,,我的歡兒沒了!”楊柳抬頭看向張弗瑜,,沙啞的嗓音遮不住她滿心的悲痛,。
“我知道,我知道,?!睆埜ヨざ紫律碜樱瑩е鴹盍?,淚意再也忍不住,,順著臉頰滾滾落下。
“昨天夜里吃過藥就睡下了,,到半夜睡醒了說要吃飯,,她都好幾日不進食了,我好高興,,還以為她身子快好了,,哪成想才剛吃了半碗粥就不行了···”說起女兒,楊柳再度哽咽到不能言語,。
“歡兒這樣好的孩子,,定是天上的仙女。她這是下凡歷劫來了,,如今歷完劫,,回天上繼續(xù)做她的仙女去了!”張弗瑜擦著淚水,,安撫楊柳,。
“是這樣嗎姐姐?”楊柳聞言,,漸漸止住了哭聲,,茫然問道。
“是,,一定是這樣,!你想想平日里歡兒多聰明,?多懂事?”本是安慰楊柳的話,,可說著說著,,張弗瑜到情愿那是真的。
“她從小身子就不大好,,快兩歲了才學會走路,,后來身子更是沒好過,苦藥湯成碗成碗的喝,,可她很少哭,,就是哭了,我只要哄她幾句,,她便不哭了,!她那么懂事,說不定真像姐姐說的,,是天上的仙女,,今生投胎不過是來下凡歷劫的!”楊柳說著,,淚水又涌了上來,。
“可不都說天上一天地上一年嗎?她既然下凡來歷劫,,為何不能在這世間多待幾日啊,?她這哪里是下凡歷劫,?分明是讓我歷劫啊,!”
“既是歷劫,,就是她做不得主的!你再這般傷心下去,,歡兒在天上看著你,,心里也會難過的?!蓖瑯由頌槟赣H,,楊柳如今的痛苦,張弗瑜想想都覺得難過,。
“生養(yǎng)她一場,,我早把她當成了命根子,如今說沒就沒了,,我活在這世上還有什么意思,?”楊柳側眼看著床上小小的身影,,一動不動的躺在那里,再也沒了呼吸,,再不會軟軟的喚她姨娘,,心就痛的像破了一個血窟窿,止不住的鮮血淋漓,。
“你還有相公,,如今歡兒沒了,他心里何嘗不痛,?若是你再想不開,,你要他如何?”擔心楊柳想不開,,張弗瑜只得搬出了丈夫,。
“表哥···”楊柳苦笑一下,看向張弗瑜道:
“如今的表哥已經不一樣了,。姐姐,,你不用擔心,我不會做傻事,。往后我會每日為歡兒誦經,,祈求她在天上能過得快活,再不要來這人間受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