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一日,，又是朔望朝。

　　按照北地風俗,，今日乃是歲臘之日,，家家戶戶都要預備紙錢、金錠,、寒衣、祭品去上墳,。

　　所謂寒衣,，作坊刻版印制的五色紙衣，到墳前焚燒后稱之為‘送寒衣’,。

　　今日還是做靴子的工匠的大日子,，故老相傳今天是靴子的生日，要準備祭物去祭靴,，以天的陰晴來占卜今年的寒冷程度,。

　　宮里卻是不過這個節(jié)的。

　　不過也有個風俗,，從這個月開始斗雞比賽不斷,，太監(jiān)宮女們借此賭博的也不少。

　　養(yǎng)鷹的太監(jiān)也開始調(diào)教獵鷹,，以備皇帝興趣來時去上林苑打獵,。

　　四日時，宮里諸人都換穿竺絲,，開始將石榴等觀賞花樹都移入地窖,。

　　這一日，王在晉覲見,。

　　上午,，朱由檢在文華殿平臺暖閣召見王在晉,，這也就是通常說的‘平臺召對’。

　　“王先生是說,，你不干,？”朱由檢有些惱火。

　　選他出任遼事是多番考慮的,，這人幾十年里都在與軍務打交道,，僅就軍務來說，大明沒幾個人比得上他,。

　　結(jié)果,，千里迢迢把你召來送你個大官當，你卻說不干,？

　　“臣能力有限,，實在不是薊遼督師合適的人選，還請陛下另擇賢才,?！蓖踉跁x老神在在的道。

　　他是萬歷二十年就中了進士,，也就是1592年,。

　　三十余年宦海沉浮，早已磨練的老辣無比,，有資格無視朱由檢高興與否,。

　　“如果朕非要讓先生干呢？”

　　“陛下,，天啟二年三月臣臨危受命經(jīng)略遼東,，剛至八月就改任南京兵部尚書。

　　時孫督師承宗評論臣‘筆舌更自迅利,，然沉雄博大之未能’,，臣只有一點口舌之利，陛下還是另選賢能,?！?p>　　這老滑頭！

　　這不就是說,，即使你非讓我干,，我也有辦法讓自己干不下去，你還不能怪罪我,。

　　別說,，他還真有這本事。

　　當年海瑞任職南方時，當?shù)毓賳T懼怕他的清廉,，居然湊錢替海瑞行賄讓他升官,。王在晉雖然沒本事讓別人湊錢，可作出一副徹查空額的架勢,，逼得眾人不住的彈劾他,，直搞到連皇帝都護不住的本事還是有的。

　　這坑貨,！

　　是能吏,，也是滑頭。

　　“先生對遼事有什么想法,，可以與朕講嘛,。”朱由檢才不信王在晉真的不想干,。

　　這人是個官迷,，如果真的不想干就不會來京師了，怎么會呆在這里磨嘴皮子,。

　　實際上也是如此,，王在晉確實是有些顧慮。

　　朝廷上,，諸文武大臣這些年來通過遼餉已經(jīng)結(jié)成了一個集團,，他自思這副身板有些扛不住壓力。

　　再者遼東是個倒霉地兒,，這些年著實有不少官員栽在了這里,，他年紀大了可經(jīng)不起這個驚嚇。

　　可他更是個官迷,！

　　“臣以為,，今時今日遼西已經(jīng)棄不得了,，退守山海關(guān)之事只能徐徐圖之,。”王在晉開始提條件,。

　　朱由檢搖頭：“這事朕不能答應,，退守山海關(guān)是無論如何都要試一試的?！?p>　　關(guān)外防線很重要,，這一點朱由檢也明白，它延長了山海關(guān)的戰(zhàn)略縱深,，又是騷擾辮子的橋頭堡,。

　　可他更明白現(xiàn)實！

　　現(xiàn)實是辮子能繞道破關(guān)，這使得戰(zhàn)略縱深的價值大打折扣,。

　　現(xiàn)實是,，關(guān)寧軍根本沒膽子去騷擾辮子，這使得其橋頭堡的作用成了擺設(shè),。

　　更要命的是,，朝廷負擔不起這筆開支。

　　因此他才會執(zhí)意試一試退守,。

　　“陛下若強行下令,，只怕會激起什么亂子啊,！”王在晉勸道,。

　　“朕知道?！敝煊蓹z點頭：“所以朕只是說會試一試,。”

　　能退固然好,，即使不能退也不是無用功,。

　　不是有人說過嗎，為了采光這個目的,，如果你要與人商議開窗子,，那肯定會有人阻撓，如果你說要拆墻,，那大伙就會與你商議開個窗子算了,。

　　王在晉見皇帝并不是一意孤行的意思，也放下心來,。

　　“遼事是沉疴已久,，絕非短時間所能改變的，現(xiàn)在還應以守為主,?！?p>　　“這個朕也明白?！?p>　　“勝敗無常,，臣也不敢保證多什么。

　　臣只能保證,，臣在一日則山海關(guān)一日無憂,。”

　　朱由檢笑了,。

　　這滑頭,！

　　只保山海關(guān)，還不是退守的意思？

　　只是還不夠：“薊遼督師下轄可不止關(guān)門,，還有喜峰口等數(shù)處關(guān)隘,，這都要你負責?！?p>　　這事得先說明白,，免得有個萬一時推卸責任。

　　薊遼督師轄區(qū)內(nèi)有三條北方南下的孔道,，盧龍塞孔道,；榆塞孔道；古北口孔道,。

　　所謂孔道者,，交通要道也，大軍基本沒法繞過去的地方,。

　　古代大部隊行軍,，在缺少現(xiàn)代運輸工具和補給方式的情況下，對道路,、補給,、水源的要求非常高，這就是為什么會有兵家要地與孔道的原因,。

　　榆塞孔道就是山海關(guān)到寧遠錦州,，不必細說。

　　其余兩條道路出發(fā)點分在遼東與內(nèi)蒙中部,，在凌源會合后到達平泉再次分開,，向西南直奔古北口一線，向東南沿灤河河谷奔喜峰口一線,。

　　這之間路途遙遠道路崎嶇大軍行動艱難,，很難做到無聲無息。

　　“這是自然,?！蓖踉跁x毫不猶豫的道：“職責所在不敢推脫?！?p>　　薊遼督師的全稱是督師薊,、遼,、天津,、登萊軍務，就是說這些地方都是他的屬下,，如果有個萬一卻說不關(guān)他的事,，那也得有人信啊！

　　“如果退守關(guān)門之事不成,，朕要你做到兩點,。

　　一、東虜如果從先生轄下邊墻的任何一處破關(guān),，朕至少要十天的準備時間,。

　　從朕得到東虜大軍確切消息時算起，十日后即使破關(guān)也沒有先生的責任,。

　　二,、清軍省餉，清裁老弱病殘與空額,，現(xiàn)在薊遼軍餉600萬,，一年之內(nèi)要減少200萬。

　　朕只要先生做到這兩條,，別的事都由先生做主,，如果有什么難題就密報于朕?！?p>　　200萬,！

　　王在晉咬了咬牙，這個數(shù)額有些大,，也不是不可能,。

　　他做過遼東經(jīng)略，深知關(guān)內(nèi)外軍隊的水分,，如果下狠手的話,，現(xiàn)在的關(guān)內(nèi)外十四萬軍額，去掉四五萬空額是沒問題的,。

　　其實在他看來,，留十萬都還有水分。

　　最妙的是剛剛經(jīng)過一場大戰(zhàn),，所有的責任都可以推在戰(zhàn)事上,，任何人都不必為這些空額負責，阻力明顯小了很多,。

　　當然,，如果有些人實在是沒有眼色，那說不得也要殺只雞了,。

　　轄下幾個小軍鎮(zhèn)的舊餉,，多少也能裁減二三十萬。

　　這么盤算一番,，如果皇帝大力支持,，擠掉200萬還是可以的,。

　　至于給皇帝十天準備時間，也不是太難,。

　　大軍行動從籌劃到調(diào)集軍隊,，再籌集糧草征調(diào)民夫，這絕非十天半個月能完成的,，即使是北虜也不行,。

　　廣派夜不收提前四五天打探到消息，再拖延四五天,，十天的問題不大,。

　　天津？登萊,？

　　東虜有沒有船都難說,，靠什么過來？游過來嗎,？

　　何況看皇帝的架勢,，除非他辭職不干，否則這個差事怕是免不了了,。

　　辭職那是萬萬不能的,，既然如此就不如識相點了。

　　王在晉考慮的很快,，片刻后就面容一整道：“臣雖然老邁,，但陛下有旨的話，臣敢不竭心盡力,？”

　　這話說的漂亮,！

　　“朕聽聞關(guān)外參將金國鳳善守，先生如果認為他可用的話,，就讓他管薊鎮(zhèn)西協(xié),。”

　　薊鎮(zhèn)本來三協(xié),，西協(xié)負責遵化至密云一帶,，中協(xié)負責山海關(guān)至遵化一帶，東協(xié)負責關(guān)門,，萬歷四十年時東協(xié)劃歸獨立設(shè)鎮(zhèn)的山海關(guān),。

　　“臣無異議?！?p>　　“今日回去后,，先生就上個奏章，明日朕會開朝會與諸大臣商議退守之事,?！?p>　　“臣遵旨?！蓖踉跁x苦笑,，皇帝終究還是不死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