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元貞因?yàn)樯洗文羌?,成為村中關(guān)注的焦點(diǎn),,林海和王氏不好再指使她做粗活,留在家里又覺得礙眼,,索性讓她去村口不遠(yuǎn)處的茶寮幫忙,。
茶寮一向是林鵬和賈氏在打理,賣些簡單的茶水和粗糙的餅子給經(jīng)過信守村的過路人,,順便賺點(diǎn)錢,。
就這樣過了半個多月,這一日晚間,,太陽已經(jīng)完全隱沒,,一彎明月夾帶著滿天星斗,驕傲的向大地散出屬于他們獨(dú)特的光芒,。逼人的熱風(fēng),,被月光溫柔的輕撫,也變得清涼,,拂在身上,,非常舒爽宜人。陸元貞剛剛跟在林鵬和賈氏身后回到林家,,就看到王氏歡天喜地地沖出來,,一把拉住陸元貞,喜上眉梢地道:“小姐大喜啊!”
林鵬和賈氏都愣在當(dāng)場,,不知所措地看著王氏,不知道她是不是哪根筋突然搭錯了,,怎么一下子對陸元貞這樣熱情,,陸元貞看著面上幾乎開出一朵花兒的王氏,眉頭幾不可察地舒展了開來,,隨后面上故意露出吃驚的神情:“王嬸這是怎么了?”
王氏顧不上她的古怪神色,,急切地道:“是陸家!陸家來人了!”她激動地模樣,讓陸元貞一下子想到了一個可能:“京都陸家,?”
“是啊是啊,,陸丞相派了韓媽媽來看望小姐呢!”王氏臉上笑出一朵花兒來,不光是韓
媽媽,,還帶了一百兩銀子說是送給她們的謝禮,。
陸元貞心里很是奇怪,陸丞相快忘了她這個女兒,,怎的突然又想起她來了,?
就在這時候,,屋子里走出來一個三十多歲,穿著靚藍(lán)綢緞裙子,,頭上插著一股金簪,,耳邊掛著金耳環(huán),白白凈凈的婦人,,笑著道:“奴婢見過五小姐,。”
陸元貞看了她一眼,,并不認(rèn)識,!
王氏慌忙介紹道,這是京都陸家最有地位的管事韓媽媽,,她微微笑了起來,,看來一切都是真的了。
“好,,很好,,這一切,實(shí)在是太好了!看來我等待著許久的轉(zhuǎn)機(jī)到了,!”陸元貞心中暗想道,,嘴角勾勒出了一個詭異的弧度!
陸元貞一行人在鄆州府停留了半個月,,陸家特意安排了兩個丫頭兩個媽媽,,陪同陸元貞一路從鄉(xiāng)下進(jìn)京。馬車是丞相府安排的,,車帷掛著用五彩琉璃珠串成的繡帶,,大紅色的錦緞迎枕和坐墊上繡了精致富麗的牡丹花,整個車內(nèi)裝飾精致,、華麗,,外面看起來卻只是代步的青帷小油車,樸實(shí)無華,,看不出絲毫奢侈的端倪,。
大約又過了十五日,終于到了京城,!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跟車的婆子聲音溫和地隔著車窗的簾子道:“五小姐,到了!”隨后將腳凳放好,,靈兒和香兒先后踩著腳凳下了車,,然后轉(zhuǎn)身服侍陸元貞下了車。
進(jìn)了府,,穿過無數(shù)個走廊,,走廊外頭皆都掛著一溜兒的細(xì)竹吊銅鉤的鳥籠子,,有畫眉、百靈,、紅子,、黃雀,還有來自千里之外的紅脖,、藍(lán)脖,、虎皮、太平鳥,、朱頂紅等等,,真是百鳥齊鳴,悅耳動聽,,陸元貞看了一眼那架在皮手套上目露兇光的鷂子,,淡淡轉(zhuǎn)開了視線。
一路上,,到處都有穿著靚藍(lán)小襖官綠色比甲的丫鬟,,斂聲屏氣地垂手立著??匆婈懺?,丫鬟齊齊曲膝行了福禮。
而陸元貞對一切都非常震驚,,只暗在心里感嘆一聲命運(yùn)不公,!
陸元貞朝著那小丫鬟笑著點(diǎn)了點(diǎn)頭,進(jìn)了正屋,。
香兒和靈兒一路跟著進(jìn)去,,卻看到地上鋪的是光滑如鏡的金磚,頭頂上掛著美麗的八角宮燈,,屋子里有紫檀木嵌象牙花映玻璃的楠木隔段,,其余家具全都是花梨木與酸枝木所制,極盡奢華之能,,雕工繁華,令人嘆為觀止,。
陸元貞不由屏住了呼吸,!
實(shí)在是太……奢華了!
陸元貞雙眸掃視了這些華麗擺設(shè)一眼,便輕輕走上去,,笑容可掬地向正座上的我跪下行了一禮:“元貞參見母后皇太后,,母親,幾位嫂嫂,,愿母后皇太后長樂無極,,萬福金安,!”
這丞相府的情況,韓媽媽老早就交待清楚了,,陸元貞早就聽鄉(xiāng)下人說過,,陸家滿門榮寵,更是出了一個母后皇太后,!
屋子里,,居中暖榻上坐著的我身穿五福捧鳳凰壽紋樣的寶藍(lán)色纻絲裙,頭上戴著中間綴著一顆翠玉的銀鼠皮昭君套,,見陸元貞盈盈行禮,,我淡淡點(diǎn)了點(diǎn)頭,只說了一句話:“貞兒妹妹,,回來就好,。”
不知道為什么,,聽到這句話,,陸元貞的眼睛剎那間就紅了,看在眾人眼睛里,,頓時有了一種別樣的感覺,。
陸元貞誠懇跪下道:“元貞卑賤,怎敢讓皇太后喚妹妹,?”
我含笑道:“貞兒妹妹雖然從小不在丞相府長大,,但我們始終是打斷骨頭連著筋的親人,你當(dāng)然是哀家的親妹妹??!”
這時候,一位身穿蜜合色大袖圓領(lǐng)湘綢裙子,,發(fā)上是點(diǎn)金鳳簪的美麗婦人笑了笑,,主動走過來將陸元貞攙扶起來,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笑道:“太后,,您看,這真是個標(biāo)志的丫頭呢!”說完,,她看了正坐在一旁的淑媛大長公主一眼,,“真要給母親賀喜了,又添了一個美貌的千金,?!?p> 淑媛大長公主臉上微微笑了,可是眼底卻不見絲毫的笑容,,她慢慢打量了陸元貞一眼,,道:“的確是個好孩子,。快過來,,讓我仔細(xì)瞧瞧,。”
陸元貞眼角一跳,,臉上卻露出恭順的笑容,,輕輕從剛才攙扶她的韓國夫人的身旁走過,儀態(tài)端莊地走到淑媛大長公主面前,,又福了福:“元貞參見淑媛大長公主,,愿公主殿下萬福金安!”
“不礙事,,不礙事,,在自己家里你只管喚我母親就是了!”淑媛大長公主笑道,。
淑媛大長公主十分慈愛地看著她,,道:“都說鄉(xiāng)下山水好、養(yǎng)人,,剛出生的時候只有小貓大,,身子也不好,瞧瞧,,氣色比從前好多了,,這可是因禍得福呢!”
我見母親這個樣子,倒覺得奇怪了,,母親知道我要把陸元貞帶回來,,頗有不悅,怎的今日倒是如此熱情了,?
想到這里,,陸元貞俏生生地笑了笑,“母親說的是,,元貞多年來多虧您的照拂了,。”
這句話一說,,看在其他人眼中,,陸元貞是個十分識趣的人,若是她這時候當(dāng)場向母后皇太后告狀,,說受到了虐待,,那么母后皇太后雖然會懲罰虐待她的人,,還會說她母親幾句,,可淑媛大長公主卻大可以推脫是下人們背著她的心意做事,,半點(diǎn)妨礙也沒有的,還會給旁人留下一個陸元貞不識大體的印象,。
所以陸元貞此刻這么說,,淑媛大長公主只是很滿意地笑了,順勢拉著她的手,,道:“我的心意你領(lǐng)了就好,,從今往后就回到家了,以后多和姐姐妹妹親近就是,,缺什么少什么都來跟我說,。”
一旁的二嫂和三嫂只是溫和地看著這一幕,,并沒有發(fā)表什么意見,,而剛才攙扶過陸元貞的長嫂韓國夫人的臉上,卻露出了一絲諷刺的笑容,。我則自始至終都是淡淡的,,輕輕的把玩著手上的護(hù)指!
“這個妹妹,,倒也是個美人,,只有自己人進(jìn)了后宮,哀家才可以放心,!”我心中暗想道,。
“是,元貞一定遵從母親的教誨,。和……姐姐妹妹們多親近,。”在旁人看來,,陸元貞的臉上露出一絲紅暈,,說話又似乎極為順從,淑媛大長公主看了一眼她身后的香兒和靈兒,,點(diǎn)點(diǎn)頭,,道:“好孩子,你先在丞相府住著,,母后皇太后已經(jīng)為你尋得了一個好前程,,明日尚儀女官會來教你禮儀,你務(wù)必快點(diǎn)學(xué)會,,你若抓住了這個機(jī)會,,以后可是大把的榮華富貴等著你了!”
陸元貞聞聽此言,只覺得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但還是很是乖巧的福了一禮道:“一切全憑母親和母后皇太后做主就是!”
淑媛大長公主又看了她一眼,,皺眉道:“這孩子,,怎么穿的這樣單薄。近日降溫,,可別害了風(fēng)寒,!”說著她招招手,“把我準(zhǔn)備的那件鶴氅拿過來,?!?p> 當(dāng)著眾人的面,她笑著親自為陸元貞披上了鶴氅,。
鶴氅又輕又暖,,淺玫紅的繭綢面子上用金線繡出了牡丹紋樣,邊緣則是用黑線勾勒云紋,,里頭的銀鼠里子全都是大毛,,看起來十分的暖和。陸元貞輕輕一摸,,便發(fā)現(xiàn)里子是舊的,,顯然是淑媛大長公主為了在眾人面前做面子,特地從箱子底下拿出來做人情的,。她微微一笑,,道:“多謝母親?!?p> 就在這時候,,外面有人進(jìn)來稟報淑媛大長公主道:“大長公主殿下,御史夫人送了五匹從寧州運(yùn)來的貢品流云葛,,您看——”
淑媛大長公主點(diǎn)點(diǎn)頭,,笑著站起來,道:“太后,,我有事便先告退了,,元貞一會兒我辦完了事,就送你去見過你父親,?!?p> 陸元貞連忙笑道:“是,勞煩母親費(fèi)心了,?!?p> 我手上的護(hù)指動了動,,只是略微點(diǎn)點(diǎn)頭道:“母親快去,哀家這兒不礙事的,!”
淑媛大長公主便笑著告辭了,,她一走,長嫂二嫂三嫂的人便都跟著站起來,。尤其是長嫂韓國夫人,很是失望地看了一眼陸元貞,,她原本還以為會有機(jī)會看這庶女告淑媛大長公主一狀,,誰知卻是個軟柿子,吃了那么多苦都不敢說一句半句的,。
三位夫人一走,,滿屋子的鶯鶯燕燕也就都跟著走了。
我只在內(nèi)心嘆了口氣道:“后宅和后宮沒什么區(qū)別啊,,三個女人一臺戲,,當(dāng)真是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多啊,!”
我看了眉清目秀的陸元貞一眼,,不知為何突然嘆了口氣,對一旁的蘇嬤嬤道:“送這孩子出去吧,?!?p> 陸元貞跪倒在地,又認(rèn)真地給我磕了個頭,,這才跟著蘇嬤嬤離開,。
蘇嬤嬤送陸元貞到屋檐下,就聽見陸元貞突然“咦”了一聲,,不由頓住了腳步:“五小姐這是怎么了?”
陸元貞搖了搖頭,,臉上也露出奇怪的表情,仿佛是無意一般,,摸了摸自己的后頸,。蘇嬤嬤不再說話,繼續(xù)往前走,,卻故意落后半步,,看了一眼陸元貞的后頸,發(fā)現(xiàn)那里竟然出現(xiàn)了幾個紅點(diǎn),,像是剛剛被針扎出來的一般,,汩汩往外冒血,頓時愣住了,。
陸元貞像是強(qiáng)忍著,,沒走幾步卻眼淚汪汪的,蘇嬤嬤再也看不下去,笑道:“五小姐這鶴氅上的花樣真是漂亮,,太后最近也想要做一件,,不知道能不能脫下來借奴婢們看兩天?”
太后穿的衣裳,花樣顏色自然是和自己的不同,,陸元貞明明聽得明白,,卻仿佛聽不懂一樣,順從地脫下了鶴氅遞給蘇嬤嬤,,蘇嬤嬤接過,,手指有意無意地在那銀鼠里子撫了撫,隨后臉色微微變了,。
“蘇嬤嬤,,怎么了嗎?”陸元貞天真地道。
蘇嬤嬤看了一眼周圍的丫頭們,,臉上的笑容不改:“沒事,,五小姐快去看看新居吧,母后皇太后身邊離不開奴婢,,得趕緊回去,。”
陸元貞看著對方手中抱得緊緊的鶴氅,,微微笑了:“是,,蘇嬤嬤趕緊回去吧!”
蘇嬤嬤一路抱著鶴氅回到我住的正屋,屏退了一眾宮女太監(jiān),,對我一臉凝重的道:“太后,,奴婢有事稟報?!?p> 我見她神情鄭重,,便點(diǎn)點(diǎn)頭,道:“奶娘有什么事?”
蘇嬤嬤小心地把事情說了一遍:“雖然這事情本不該奴婢管,,可是五小姐實(shí)在是可憐,,什么都不知道,還當(dāng)寶貝一樣摸了又摸,,到底是小孩子,,不知道要防備人?!?p> 我見她這么說,,從她手上接過鶴氅,心里疑惑,。手下就揉捏了兩下,,忽然覺得手感有異,,忙低頭去看:“咦,這是什么?”
就見柔軟服帖的皮毛內(nèi),,有一小塊向旁邊翻起來,,冒出些刺來。仔細(xì)一看,,又不是刺,,而是幾根細(xì)針,細(xì)如毫毛一般,,不仔細(xì)看根本看不出來,。
“怎么衣服里有這個?”我的眉頭皺起來。
“五小姐到底是小姑娘,,哪里懂得這些東西,這細(xì)針極短,,并不十分歷害,,再有那塊皮毛擋著,穿著的人是感覺不出什么來的,。只是若人一走動,,那這些細(xì)針就會扎破皮膚?!?p> “這些黑心的奴才們,,這樣粗心大意!不想要腦袋了嘛?”我怒道,。
陸元貞雖然一出生就送走了,,我也從小沒見過她,可到底是我的妹妹,,又是個眉清目秀的懂事孩子,,怎么會剛一進(jìn)府就有人這樣整治她呢?可是我轉(zhuǎn)念一想,除了淑媛大長公主,,實(shí)在想不出誰有這么大的膽子,?
我的面色越發(fā)不好看了:“母親真是越發(fā)糊涂了,本來女子有個嫉妒心思也無可厚非,!可這鶴氅可是當(dāng)著我面給的,,母親這是要給哀家難堪嗎?”
蘇嬤嬤很少見到我發(fā)怒,連忙低下頭去:“太后,,這事情也未必是淑媛大長公主做的,,看她對五小姐那么好——”
“好?不是從她肚子里爬出來的,又有什么好不好的,!原本我還想著,,母親好歹也出身皇室,,是永樂帝的女兒,當(dāng)今皇上的姑母,,是曉得輕重的,,不會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看現(xiàn)在的情形,,她也是糊涂的,。咱們這樣的家庭,萬萬不可傳出什么虐待庶女的事情,,蘇嬤嬤,,你在我身邊挑一個信的過得小宮女送去給五小姐吧?!?p> “是,。”蘇嬤嬤連忙應(yīng)道,,母后皇太后雖然很少過問自己娘家里的事情,,可卻是個外冷內(nèi)熱的人,看不過眼的事情總是要管一管的,,如果只是幾根細(xì)針,,拆掉就是了,母后皇太后這是怕淑媛大長公主還會動其他的手腳,,傳出去妨礙陸家百年的清譽(yù),。
不過,這回五小姐可算是走了好運(yùn)了,,有母后皇太后的人在那兒看著,,淑媛大長公主肯定要顧慮三分,不敢將她真的如何的,。
我想了一想,,就道,“既然你已經(jīng)帶回來了,,拆掉細(xì)針原封不動送回去就是,,不許對五小姐多言?!?p> “是,,奴婢明白?!碧K嬤嬤應(yīng)聲道,。
“另外,你辦完這事以后,,再去一趟我母親那里,,告訴她,,算是哀家的懿旨!她平時和幾房姨娘的后宅爭斗,,哀家也是理解的,,切不可害人子嗣,畢竟是父親的親生骨肉??!”我無奈的道。